周信芳义子 小赵松樵赵云鹤

小赵松樵赵云鹤

作者：赵绪昕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j03868o6mlo&width=500&height=375&auto=0
赵云鹤《斩经堂》清唱录像

清明将至，想起了京剧界赵氏父子两代英才赵松樵和赵云鹤（小赵松樵）。

今年是2017年，松樵老仙逝已经20年有余，云鹤先生辞世也有5年了。令人稍有宽慰的是他们父子都至高寿就寝（松樵老享年95周岁，仅差3个月就是96岁，云鹤先生享年92岁，均是年过九秩的剧坛人瑞），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赵氏父子都工文武老生行当，都擅演关羽戏，都享有“活关公”的美誉。这在梨园界恐怕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赵松樵老先生在京剧界大名鼎鼎，举世闻名，了解他的人和关于他的资料比较多。赵云鹤先生久居古都南京，北方了解他的人不是很普遍，可是他在江南是享有盛誉的。他是创建江苏省京剧院的元老，离休干部，著名的京剧表演艺术家，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金质奖章获得者，师从张少甫、瑞德宝、林树森、周信芳，他是名师高徒，名门后裔，一辈菊坛精英。

1953年赵松樵夫妇与弟子们合影（赵绪昕提供）

云鹤先生（1920-2012）生于海参葳，曾用艺名小赵松樵，出身四代梨园世家。其祖父赵鹏飞先生是清末时期“梆、黄”两兼的著名武生、武丑、穷生演员，戏路很宽，武功过硬，多有绝技，与潘月樵、李吉瑞、苏廷奎、张黑等为同时代戏曲名家，曾应聘执教于北京喜连成社。其姑母明月英是清末民初时期京剧老生、武生著名演员，在东南亚地区演出和生活10年有余。其父赵松樵与姐姐明月英曾在喜连成社的“喜”字科学习和演出，后来成为自创一派的京剧大家，1935年即被上海《申报》誉为“超等能派泰斗”。其生母凤灵芝是青衣、刀马旦、花旦著名演员。赵云鹤的祖辈和父辈的家庭成员都是梆子戏、京戏的名演员。

云鹤先生自幼受家庭的艺术熏陶，家学渊源。他8岁起登台，在《三娘教子》、《桑园寄子》、《汾河湾》和他父亲创编的《红须客》等剧中饰演娃娃生，后被父亲送到沈阳上学。可是有了演戏的经历，他的心踏实不下来了，一心要学演戏。父亲认为既然要学戏，就要正规地拜师学艺，于是把他送到好友张少甫先生那里，师从张先生，工文武老生。张少甫是京剧老生谭、余两派的名家，久占山东烟台，功力深，戏路宽，文武俱佳，享誉梨园。

张少甫盖叫天《龙凤呈祥》剧照

张少甫先生向赵云鹤教授了《捉放曹》、《搜孤救孤》、《乌盆记》、《黄金台》、《法门寺》等。3年后，云鹤随师父到大连市演出，恰好父亲也在此演出，云鹤回到父亲身边，此后跟随父亲身边，边学边演。到了18岁，被父亲派出去“挑班”，与几个师兄弟到青岛、大连、烟台等地演出，得到更大的锻炼。《戏剧电影报》总第641期上刊载一篇沈照熙的文章，记1948年下半年小赵松樵在苏州开明大戏院演出，挂头牌文武老生，以《周瑜归天》“打炮”，以后主演过《野猪林》等。同台的演员有老生张铭声、刘泽民、李鑫甫，旦角董明艳、琴丽芳，花脸马珪芳，后来赵晓岚加盟。

他们排演《太平天国》、《血滴子》等连本戏，很为红火。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赵云鹤进入苏北解放区，8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苏南军区文工团京剧团，成为革命文艺战士。1951年该团转归地方，成立江苏省京剧团，赵云鹤先生担任主要演员之一。

赵云鹤的艺术积累主要受五个方面的影响，首先是家学，跟随父亲赵松樵二十余年，接受父亲指导，边练功、边学戏、边演出，父子同台献艺，他受到耳濡目染，口传心授，自然深得父亲的艺术精华。二是恩师张少甫先生，培养他建立起演戏的艺术规范，主要在老生戏方面打下良好基础。三是瑞德宝，瑞先生与谭鑫培同台多年，“靠把戏”学谭，武戏学黄月山，曾进皇宫为内廷供奉，赵云鹤学得瑞先生擅长的靠把老生戏和关公戏。

第四位老师是林树森，林先生是公认的关公戏大家，关公戏鼻祖王鸿寿的亲传弟子，因此赵云鹤向林先生学的主要是关公戏，后来他演的关公戏受林派的影响最多。第五位便是周信芳先生，赵云鹤是周先生的义子，他向周学了《清风亭》、《四进士》、《斩经堂》等戏，演法颇具周的规范。所以，赵云鹤先生的艺术是汇集几位大师级的前辈精华，各取所长，化于自己身上，形成个人的艺术特色。

林树森 周信芳

他经历的老师都是顶尖级的艺术大家，不仅学了他们每出戏的表演方法，更学到他们对京剧艺术的高见卓识。此外，初学时，父亲还给他及徒弟请来（喜）富连成社出身的几位老师来教戏、把功，赵云鹤学了《骆马湖》、《连环套》、《潞安州》、《铁笼山》等剧目。

赵云鹤的学习和演戏都有很多故事。他在张少甫先生门下学艺并未满师就离开了师父，原因是张先生有一位女性邻居无事生非，本来张先生爱徒如子，同床而眠，同桌而餐，这位女邻人却散布谣言说张先生虐待徒弟，令张很气愤。张少甫与赵松樵多次同台合作，互为尊敬，相交莫逆，所以赵先生才会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张先生。张先生总怕这些闲话传到赵先生的耳朵里，对不起朋友，于是借着都在大连演出的机会，坚持将云鹤送回到松樵先生的身旁。

赵云鹤喜爱瑞德宝先生的老生“靠把戏”《定军山》，于是向父亲提出要向瑞先生学戏，可是没说明要学什么戏。松樵先生认为瑞先生的关公戏好，便拜托瑞先生教儿子几出关公戏，尤其是《白马坡》剧中的关羽戏的演法，瑞先生满口答应。云鹤来了，瑞先生就要教他关公戏。赵云鹤提出要学《定军山》，瑞先生说要想学“靠把戏”，必须要学关公戏才行。这样，云鹤向瑞先生不但学到了《定军山》等“靠把戏”，又意外地多学到了关公戏《白马坡》、《汉津口》、《霸陵桥》、《战长沙》等，瑞先生教戏“搭配出售”，却使他多了额外收获。

【西皮流水】

谢过了大人恩海量 臣忠子孝古之常

梁千岁设围场 胆大的贼人起下不良

杀死了更夫把御营闯 盗去了御马定把我伤

圣旨到擒贼党 也不知盗马贼投奔何方

此一番拿住了盗马贼党 凌烟阁上美名扬

此一番拿不住盗马贼党 

尽忠一死又何妨万载名扬

赵云鹤饰黄天霸（左三）（赵绪昕提供）

因为父亲与各位京剧大家都有密切关系的原因，所以，赵云鹤向名家们学戏就很容易了，不像其他人没深交而那么难。有一天赵松樵先生带领云鹤去位于浦石路的周信芳家串门，临分别时，周先生送他们父子到后门口，周指着云鹤说：“这孩子挺有出息，是块唱戏的材料，该好好地教教他。”赵先生说：“你别夸他了，他还是个孩子，往后还指望你多给他说说啦。”周说：“那没问题，想学什么，尽管来找我。”赵说：“别人都学你的麒派，他已然有张少甫、瑞德宝二位师父了，我就不让他拜你了，可是你还得教他。”周说：“好啊，有这二位太好了，跟他们二位学，没问题！

”赵说：“让他跟你这儿学，那你这儿怎么个拜法呢？要不就让他拜你干老儿吧！”周毫不迟疑，马上说：“行啊，这就拜，我还不挑日子！”赵对儿子说：“云鹤，快给干老儿磕头，往后管师大爷要叫干爹呀！”从此，云鹤就以义子的身份向周先生学戏问艺，周先生亲授了《四进士》、《清风亭》等几出戏。建国初期，周信芳剧团和云鹤所在的剧团同在扬州演出，他们爷俩还合作演出了《战长沙》，周信芳饰黄忠，赵云鹤饰演关羽。

1989年师徒合影（赵绪昕提供）

前排陈云祥、鲍云鹏、陈云超、赵云鹤、赵松樵、李铁英、王超群、李芝纲、

后排：魏伟、郭云涛、赵云铭、李志勇

赵云鹤先生的嗓音洪亮高亢，武功根基瓷实，老生戏、武生戏、文武的戏、红生戏，技艺全面，文武俱佳，样样精彩，既能表演，又擅编导，是一位全才的艺术家。1959年他随剧团受国家委派去北欧五国访问演出，在出国前到北京接受剧目审查，他在《虹桥赠珠》剧中饰演的二郎神、在《挑华车》中饰演的岳飞等角色，得到周恩来总理的赞扬和肯定。在《三岔口》中他饰任堂惠，在《雁荡山》中饰贺天龙。他们还代表中国另外转道维也纳，参加了第七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他以《火判》一剧中饰演闵远参加演出，获得金奖，为新中国争得荣誉。

赵云鹤先生的艺术青春保持长久，在老年以后仍然不断接受任务，登台演出，老当益壮，老而弥坚。1982年他已过甲子之年，与当时后起之秀黄孝慈等合演新编古装剧《红菱艳》，他以老带新，饰演剧中挂白“髯口”的老生主要配角房玄龄，获得全省新剧目会演的表演奖。1986年他正当大顺之年，又在新编历史剧《荣辱鉴》中饰演石天成，再次荣获表演奖。

师徒三演《古城会》分饰关羽，

左起赵云鹤、赵松樵、李铁英（赵绪昕提供）

1988年5月，他以艺术顾问的身份随团赴香港演出，深获赞誉。1989年4月在天津与父亲赵松樵、师兄李铁英三演《古城会》，他扮演的关羽第一个出场，在《斩蔡阳》一折戏中的首次登场前，一句“门帘导板”唱得响彻中国大戏院的全场，就连三楼的观众都听得震耳欲聋，博得全场暴风雨般的掌声。一出场，器宇轩昂，大角气派，不可方物，三人中，他的年龄最小，也是年届古稀的人了，接下来“进城”的关羽由带病的李铁英扮演，演员是72岁，最后“训弟”的关羽由老帅赵松樵先生饰演，时年88岁，三位的年龄加在一起，总共229岁，留下一段梨园佳话。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t03864ooca1&width=500&height=375&auto=0
赵云鹤《斩蔡阳》录像

赵云鹤饰关羽

【西皮导板】

勒马停蹄珠泪掉 

【二六】

青龙刀斜跨在马鞍鞒  

曹孟德虽特我情深义好

上马金下马银美酒大红袍 

官封我汉寿亭侯爵禄不小

难道说大丈夫忘却当年结义交

今日里弟兄们古城会见了

三兄弟你全不念桃园结拜生死交 

罢罢罢暂且忍下了

一腔热血染战袍 

无奈何强把人头割掉 

【散板】

桃园失散在今朝 

1990年12月20日至1991年1月12日，赵云鹤先生参加了在北京举行的“纪念徽班进京200周年”的观摩演出。1991年，他再次披挂上阵，以古稀之年在马少波编剧的新戏《宝烛记》中饰演青年时期的李世民，以大嗓小生的舞台风姿与沈小梅合作，完美地演绎出大唐故事，在北京演出中，获得专家们的高度评价。71岁的老人饰演青年皇帝，实属不易。1997年8月，正当酷暑炎炎，赵云鹤先生来到北京，为其父赵松樵与李万春合演的《斩颜良》做“音配像”，饰演颜良，这一年他已是77岁高龄了却显出宝刀不老，锋芒犹存，为京剧留下宝贵的影像资料。

本文作者赵绪昕先生（戏曲史家、戏剧评论家）2010年与赵云鹤先生（右）

2009年，江苏省文化厅、省演艺集团等领导部门为赵云鹤先生举办诞辰90周年的庆贺活动，我有幸忝列受邀嘉宾的名单中，赴南京参加了这一活动。次年，他在儿女的护卫下到天津省亲，我们再次见面，那时看他的身体仍然非常健康，当时我对别人讲，估计他的寿命会超过其父，能度过百年以外。谁想到回去以后不久，便检查发现患了癌症，经年余住院治疗，做过手术，无奈天不假年，还是医治无效，于2012年5月24日不幸病逝，终年92岁。

江苏省文化部门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追悼仪式，我应邀到南京参加了追悼他的活动，与他做最后的告别，至今忆起，历历在目。赵云鹤先生的艺术人生是辉煌的，但是他处世是低调的，不争名利，不挑角色，以老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生活简朴，全身心扑在京剧艺术上，对艺术精益求精，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艺术家。他培养出几位京剧优秀人才，他的子女大多也是京剧演员出身，将赵氏一门的艺术传承持续了四代。

长按正下方二维码可关注“京剧三鼎甲”微刊 订阅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