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社会学研究 | 黄盈盈等《流动·性·艾滋病防治——项目报告》

【编者按】

“许多问题由此而来。例如，如果男女同性恋问题被忽视，分层理论将会怎样？女同性恋者的社会流动模式是怎样的？这些模式是如何与种族、年龄、宗教及其他因素交叉在一起的？如果将同性恋因素考虑在内，对市场结构分析会产生哪些影响？对消费研究会产生什么影响？对教育会产生什么影响？对社会老年病学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们需要从性差异的角度重新考虑整个的研究领域。许多社会学研究视野的狭隘程度真是令人震惊！”（斯泰恩、普拉莫，2000：163）

2019年，性研究ing推出了“性社会学研究文献回顾”栏目，介绍了近年来发表在中英文期刊上的部分性研究文献以及中国大陆的部分性研究硕博学位论文，共计推出了4期Culture, Health and Sexuality英文文献编译、4期中国大陆期刊文献选编和7期中国大陆硕博学位论文选编。

2020年，我们将在介绍会议论文及其他重要原创性研究成果之余，继续着手资料库建设工作，希望能为学术研究提供更多的检索便利，也方便感兴趣的读者进一步了解中文的研究语境。本年度，我们将着重介绍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人员迄今为止出版（或未正式出版）的所有书籍（包括教材、文集、专著和译著等）。本系列往期内容详见公众号首页-正在连载-性社会学文献汇编。若无特殊情况，我们将以每周两次的频率更新上述书籍的基本信息、目录和精选内容。敬请期待。

本期介绍的是由高雄万有出版社于2008年1月出版的《流动·性·艾滋病防治——项目报告》，作者黄盈盈、潘绥铭、杜鹃。本书为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主办的中国sexuality研究系列13，该系列由福特基金会赞助。

《流动·性·艾滋病防治——项目报告》

作者：黄盈盈、潘绥铭、杜鹃

时间：2008年1月

出版社：高雄万有出版社

目录

• 项目报告一：建筑工人的生活、性与艾滋病意识 / 黄盈盈  

• 项目报告二：对北京低阶层男性流动人口的预防艾滋病干预 / 潘绥铭 杜鹃 

• 会议报告：流动人口艾滋病防治工作研讨会

  / 中英艾滋病策略支持项目 

• 会议报告：性工作者参与艾滋病防治经验交流会 / 黄盈盈 

• 附件１：有关流动人口与艾滋病防治的文献回顾 / 李瑞昌整理 

• 附件２：农民工群体与劳动关系和社会保障制度研究综述 / 余小敏

精选内容

  建筑工人的生活、性与艾滋病意识（摘选）

黄盈盈

三、对于“性”的理解与实践

建筑工地的工人大多是自己一个人从家里出来，或者老婆在家，或者没有结婚。他们的性需求怎么办？这恐怕是越来越多的人关心的问题。但是这方面的资料并不多。不少研究涉及到“看黄片是这些人的主要娱乐方式之一”，也有人推断工人因为远离老婆，或者没有结婚，他们中间存在比较严重的“性压抑”现象，某文章提到卫生部公布的一组数字显示，80％的外来农民工处于性饥渴状态，已婚或成年的民工正常的性生活得不到满足，部分人因此已经患上性压抑症（章法，2005）。较为常见的推断是：民工很可能会“去找小姐”，从而成为另一个“高危人群”，或者造成心理障碍，甚至引发“性犯罪”。当然，现在也开始有一些研究论证农民工并不是感染艾滋病的“高危人群”，反对给这个人群贴上“高危”的另一个歧视性标签。

对于如何解决民工的“性饥渴”问题，也已经有一些文章提出了一些建议，有文章提出“看黄片”是民工解决性方面“饥渴”的一种途径（章法，2005）。还有人提出，从性保健的角度来考虑，完全可以让农民工采用自慰的方法或者使用仿真辅助用品来“解压”，但“应注意科学、适度和卫生的原则”。同时用人单位丰富农民工业余文化生活，改善饮食、住宿卫生，也能帮助他们排解性问题（龚维斌，2001）。也有学者从人口流动模式来分析当前农民工的性压抑问题，认为当前我国农村人口流动的个体模式导致就业群体的性压抑问题。实现农村流动人口由“个体模式”向“家庭模式”的转变，即农民在向城市流动的过程中，能够携妻带子能够在城市居住下来，其子女能够比较方便地就学，这样对于缓解流动人口的性压抑问题增进他们的身心健康具有重大意义（吴海燕，杨守建，2005）。 

这些说法有的是有可取之处的，但是从方法上讲，好多文章通常是议论式的，只重在下结论或者建议，没有提供详细的证据支持，也没有向我们详细地展现民工群体的“性”到底是什么样的。

建筑工地的工人对于“性”的一些看法与实践也是本研究的重点之一。所不同的是，我们并不假设他们一定存在比别的人群存在更多的“性压抑”或者“性饥渴”，也不假设他们比别的人群更容易“找小姐”（要知道，“更”这种表述是需要比较研究才能够得出的，不是拍脑袋说出来的），也不直接、单单就问工人是否找过小姐、从而判断他们是否“高危”，而是从一个更宽地范围、比较详细地来考察他们对于“性”的理解、构建以及实践，从而能够比较完整地了解这些建筑工地的工人们中间所流行的性文化。至于从中得出什么样的结论以及采取什么样的对策，更多的应该是决策者的任务。

我们的访谈所涉及的具体内容主要包括：工人们平时聊“性”方面的话题的情况；对于看黄色录像的看法和实践；对于手淫的看法和实践；对于同性行为的看法和实践；对于多性伴、口交、肛交之类的看法和实践；以及他们对于小姐的看法以及找小姐的经历等等。考虑到“找小姐”是现在大家比较关心的话题，而且社会上大多数人认为之所以应该在民工中间开展干预项目是因为他们找小姐的可能性很大，我们把这部分内容单列出来放在第三部分来分析。

（一）婚姻、性经历以及对于多性伴的看法

本次研究所涉及到的建筑工人（包括工头）大都已婚。具体来讲，在所有的人中77人已婚，两个人丧偶，49人未婚，有几个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在已婚者中间，大部分人的老婆在家，少数几个人的老婆在同一个工地帮忙，也有几个人的老婆在北京其他地方打工。

在我们所深度访谈的90个人中间[1]，6个人告诉我们不只跟老婆发生过性关系，这其中有两个自己又补充说是婚前跟别的女的有过性关系，婚后就没有了；另外两个未婚的交过好几个女朋友，而且都有过性关系；而且根据前后文的理解，这8个人所说的婚外性关系很有可能不包括小姐（我们没有细问每个人的所有性伴侣的情况）。自己承认自己找过小姐的至少有15人[2]，其中有两位自己补充说他们找小姐只是聊聊天，并没有发生性关系。

注释：

[1] 这部分内容主要来自对于90个人的深度访谈。座谈会材料不涉及这部分内容。下同。

[2] 这里说“至少”是考虑到方法的问题，通常情况人们会倾向于隐瞒自己找小姐的经历，也有的人会夸大自己找小姐的数量，但是通常没有找过小姐的人不太会说自己找过小姐。

对于多个性伴侣（跟好几个女的发生关系），我们试图了解：工人们自己对多性伴的看法，工人们所了解到的（或者认为）老家的人会怎么看，以及工地上的人会怎么看。这个有助于理解这些工人自己的“性脚本”以及他们所感受到的周围的性文化状况（家乡和工地可以说是工人接触最紧密的环境）。

工人们对于“跟好几个女的发生关系”有不同的意见：

（1）认为这样“乱搞”不好，或者认为是道德有问题，“人不咋地，太花心，防着他”，“破坏家庭”；或者认为“这种人容易得病，要离他们远一点”；老家的人，尤其是老年人一般都比较反对这种事情。

“觉得跟好多女的都上过床的人‘会得性病的’，‘老家人一般都很反对这种事情’” 

“被访者认为跟好几个女的发生关系就是‘乱搞’‘乱搞不好’，而老家则‘反对’这种行为，遇到的工地人却说这是‘泡妞厉害’（一个人有好几个性伙伴）”

“他说这样的人不好，他没结婚的话如果跟很多人有那个，就会有人说闲话，媳妇都娶不到；如果结了婚的话，对家对老婆对孩子都不好，会造成家庭分裂。”

“一个男的找好几个女的？我们家里没有这种情况。如果谁这样了，肯定被骂死。人们会说他不要脸、无耻、下流。如果是女的找好几个男的，人们肯定会骂她骚货。无论是男的、女的，一旦被人们知道，他们就没脸见人了。”

（2）现在这种现象比较正常，如果是出于“生理需要”就可以理解，但是结了婚就最好就不要这样；或者认为这几年社会变了，这种现象多了，所以见怪不怪。

“这种现象很正常，而且很常见，他这样做不会影响他的道德和人格。老家那边的老人对这种事很反感，他们觉得这种事很丑陋。村里应该没有‘婚外性’的现象，村里人都比较保守。自己是不会搞‘婚外性’的，跟老婆的关系很好，没有必要那样做。现在这种事情很多。如果不是明抢，双方是自愿的，发生这种事是可以理解的。这种事又不是强奸。自己看不顺眼也没有用。这种事过去不行，农村人看了不顺眼，但是现在情况变了，‘你不做，人家做。‘老家那边三月初三的时候过节，集镇上请外地的姑娘来跳脱衣舞。在集镇上搭一个大棚子，只要花五块钱就可以进去看一个半小时，晚上花十块钱，那些姑娘就脱光。派出所的警察根本不管，只要你给钱就行。”

“自己觉得跟很多人发生性关系那时是一种生理需要，谁也不欠谁的，但不能老这样，最多也只是交个朋友他说自己在90年代以前觉得很不正常，现在觉得没什么，只要不破坏家庭都无所谓。”

（3）认为这种人很了不起，“泡妞厉害”，有本事或者有钱，自己挺羡慕的。尤其是工地上的人一般都觉得这种男的厉害，或者有钱。

“工人们一般都是羡慕和嫉妒，说这样的人牛B，我问他会不会笑话或看不起这种人，他说不会。我问他大家都怎么看婚外性的呢，他说这种现象很正常，没人管。”

“这种人很有本事，自己非常羡慕他。跟女的发生关系是一种缘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出来卖的，两厢情愿的事情不应该反对。老人们会说做这种事不应该，年青人要是已经成家就要注意分寸，没有必要那样做。老家那边有很多人搞婚外恋。以前自己觉得大逆不道，现在觉得这种现象比较正常，‘哪只猫不吃腥’，特别是有钱人。”

“自己长这么大了还没有碰过女人呢，要是真有那种人，自己肯定很羡慕他，觉得他很了不起。那边（村里）的老人不允许年青人发生那种事，他们说只有畜生才会那样做。年青人比较看得开，尤其是谈对象的时候。村里还没有听说有搞‘婚外性’的。村子比较小，所以大家都知道村里发生什么事，一般人是不敢那样做的，即便做也要偷偷摸摸的。自己觉得没结婚以前跟几个女的上过床倒是可以理解，要是结了婚还那样做就不太好了，对不起自己的家庭。”

（4）也有的人对于男女有多个性伴侣持有双重标准，认为女的那样不好，男的那样“有本事”。 

“如果女的找了好几个男的，我们说这个女的‘偷人’。肯定瞧不起，但不会当面说，都是背地里说。如果一个男的找了几个女的，大家会觉得他有本事，有钱。如果没钱，会看不起。”

（二）看黄

绝大多数被访者看过黄色录像。但是，大多数的工人并不是如人们所想的那样“来了工地之后，寂寞，老婆又不在，所以去看黄色录像”，而是在老家的时候就看过，或者说在他们成为“流动人口”之前、“流入到城市之前”就看过。反倒是来了工地之后看得少了。结合2000年我们的一个全国性调查数据，中国人（不仅是我们这里的流动人口，20－64岁）看黄的比例是相当高的。

在工地上，前几年看黄片比较流行，最近一段时间管得比较严，好多黄色录像厅都关了，老板在开大会的时候也会把禁止看黄色录像作为一个规定。尤其是在比较正规的工地，最近几年看黄片的情况比较少（出去都要签字批准，宿舍里面电压不够，也没有录像机）。但是，实际上，在郊外的大的工地旁边，还是可以找得到放录像的地方。实际上工头们虽然不鼓励工人去看黄片，但是，如果去看也比较正常，只要小心一点不要被抓了。

“工人会看黄色录像。但是他会叮嘱他们要去也要3－4个人一起去。我问为什么，他说万一被抓了，还有1－2个可以回来通知他。要不然，人丢了回去怎么交待。――我不鼓励他们看黄色录像，所以经常给他们放武打片看。” （工地一某工头）

看黄片必然会带来负面影响，或者说会促发去找小姐，尤其是“危害社会治安”的说法是没有充分的根据的。工人们对此的看法也是不一样的，但是大多数的人觉得看黄片是很正常、很平常的事情，有好多人觉得刚开始看有点意思，看多了就没有意思了。

我们来看一下建筑工人对于看黄片的一些具体评价。 

（1）比较反对看黄片，觉得“有危害”。这种危害主要表现在：对身体的危害；“使人受不了”，“会闯祸”，尤其是会“毒害青少年”。极个别的人认为看黄片和“找小姐”、“危害社会治安”是有关系的。

“在工地上由于宿舍内条件不允许（没影碟机和电视）就没看过黄碟，出去看录像到现在还没看过（黄碟）。老家人反对看黄碟，觉着这种现象在老家不是很普遍。他自己认为‘看黄碟有危害’，在追问的过程中，被访者说‘对身体有危害’，具体什么危害没说清楚。”

“在工地上没看过黄碟，但被访者在家却看过。‘村子里看黄碟的很多’，家里人偶尔说到看黄碟多是说某个人，‘会闯祸的，没女朋友看碟能受得了吗？’问他平时看黄碟吗，他说在这儿（北京）没去看过，但在广东看过，问他什么感觉，他说黄碟很脏，别人放黄碟的时候根本不去看。” 

“如果是我的孩子，作为父母，我不会让他们看的，刺激性太大。村里人都是这种看法。”

“以前的工地上有看黄色录像的现象，现在这个工地上没有，主要是没有放映的条件，工地上拉的是低压电，只能照明，连电视都看不了。老家那边有看黄碟的现象，不是很普遍，但是也不少。黄碟看多了不好，特别是年青人，对他们的成长不利。” 

“我不赞成看黄片，因为这种片子会毒害青少年，破坏社会治安。” 

“肛交口交没有听说过，后来又说在簧片上看见过，觉得恶心。看过簧片，那是录像厅里放别的录像，中间穿插一段簧片，不是专门去看的，防不胜防。恶心。不喜欢。有的人专门去看。觉得看黄碟会有性幻想，容易找小姐。觉得老家的人比较单纯，叫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2）认为看黄片很正常，但是往往带有一些条件，比如“看多了不好”、“没老婆在，看了不好”，“结了婚的人没什么问题，没结过婚的还是不看的好”，也有人认为“结婚以前偶尔看看黄碟是可以的，结婚以后好像没有必要再看了”，或者“成年人看没有关系，青少年看不好”等等。

他说这个东西就像“吃饭需要菜一样”，光吃米饭没菜怎么行，光吃菜没米饭怎么行，看多了不好，不看也不好。

他说前几年看黄碟的多，通常都是两口子在家看，提高性趣，在工地上看就不好，容易出事。问他看过黄碟吗，他说在家里看过。问他怎么看待看黄碟这个事情的，他说成人看这个没什么大碍，结过婚的人没什么问题，没结过婚的人还是不看的好。

看过黄色录像。是在家看的。工地上一般不看。没老婆在，看了不好，脑子胡思乱想，对思想不好。在家里是和老婆一块儿看的。也和其他人一块儿看过，一群男人。在家里看没事，有需要了回家找老婆就行了。

来北京之后没看过黄碟，以前在家的时候看过。工地上的人尤其是没有结婚的人特别喜欢看黄碟。村子里看黄碟现象非常普遍，不仅年青的小伙子喜欢看，年青的女孩子有时也聚到一起看。我觉得结婚以前偶尔看看黄碟是可以的，结婚以后好像没有必要再看了，而且看多了没有什么意思。

（3）看黄片很常见，但是意思不大；有可能有的人会去找小姐，但是跟“强奸”、“犯罪”没有必然联系。

在昌平的工地上看过黄碟，在顺义的时候也看过。这种现象在老家那边比较普遍。夫妻俩一起看，一般是八九点钟孩子睡觉以后再看。光看黄碟没意思，还不如出去找小姐玩，片子里演的都不真实，看了很难受。

“以前看过黄碟，现在很少看了。现在这个工地上没有看黄碟的条件，这周围的录像厅也很少。大家很少聊到这方面的事情。在老家的时候也看过，老家那边的人几乎都看过这个东西，尤其是年青人，小两口也经常一起看。以前觉得挺有意思的，几个青年人经常聚在一起看，但是现在觉得没什么意思，越看越恶心、反感。现在看黄碟的现象很普遍，没听说强奸犯增多，因此看黄碟跟犯罪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在家里看黄色录像，一般都是在自己房子里，家里人不会发现。如果发现了，父母肯定不好意思。当时肯定也不会说什么。有些小伙子家里没有VCD，就给我说，今晚我到你家里看黄色录像吧。我说，我妻子不在，父母也不在，你过来吧，凑几个人咱们一起看吧。曾经看过黄碟。工地上的人偶尔也会议论与看黄碟有关的事。有些人觉得现在看黄碟已经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出去找小姐，越看越难受；有些人觉得看黄碟只是看着玩，不必当真；有些年纪大的人一般不看黄碟，也不会议论它。” 

“看过几次黄碟。工地上的人都觉得很正常。老家那边的人一般都会买黄碟，每家都会有三五盘。当时看了肯定会往那个方面想，年青人好冲动，很可能会去找小姐。现在市场上有人出来卖，没有必要去强奸。”

（4）比较正面地来谈看黄片，或者具体地谈看黄片的感受。

“平时也看黄碟，一般都是到录像厅，很多人聚着一起看。看完当然很憋，男人都知道那种滋味。问他怎么解决，他说一般都是通过自慰来解决。”

“看完黄碟后大家会聊‘那个女的叫得欢，男的比较长’。”

“看过黄色录像。在家的时候看过，和妻子一起。一个人也看过。和别人的小伙子一起也看过。结婚前，外出打工的时候也看过。和其他小伙子一起看的时候，大家会聊，有人受不了，会说：‘他妈的，有女人在这里该多好啊！’看过之后，心里会想。不过，次数多了以后，就像看其他东西一样了。以前是在录像厅看。结婚后，在家里看得也很多，和妻子一起，家里有影碟机。这个很正常，没什么。”

“大家聊到这种东西的时候一般是聊片子里的人做爱的时候是什么动作或者什么姿势，一般是年青人喜欢聊。老家那边几乎家家都有。出来打工的人买回家看，看完以后就扔掉了。自己觉得看黄碟没有什么意思，如果被小孩发现，会对他们产生不良的影响。当然，看黄碟可以刺激自己的身体，对与老婆做爱有好处。看黄碟对犯罪没有什么影响，现在没有人那么傻了。”

（三）手淫

在我们所访谈到的90个人中，有25个人坚持自己没有手淫过。这有可能是因为方法方面的原因（人们对于“性”方面的研究的常见质疑），但是也不排除这些人说的是实话的可能性。从我们自己的感觉来看，更倾向于认为这25个人中间大多数人真的是从来没有手淫过。从我们2000年的全国调查数据来看，在20－64岁的中国人里，一生中有过自慰行为的男性占30.1％。在女性中，有过自慰的人要少得多，只有6.8％（潘绥铭，2004）。我们的访谈者中，有一小部分人在婚前手淫过，但是婚后就没有，或者很少手淫了。大部分的人有手淫的经历，觉得手淫“正常”，但是过度手淫“有害身体健康”。

在访谈中，我们注意考察各地方面对于“手淫”的说法，有相当一部分人能够听懂“手淫”或者“自慰”，有的人听不懂，需要解释（比如：用手摸自己的小鸡鸡）。“砍椽”、“打飞机”、“自摸”、“发电报”是不少工人自己说的词。下面，我们来看一下工地上的人对于手淫的具体看法。

（1）自己不手淫、或者很少手淫的解释：很早就有女朋友或者很早结婚，因此感觉是“没有必要手淫”；手淫被人家笑话、看不起；手淫是恶习，对身体不好、导致一些病，或者对性功能不好，或者心理有毛病。

“被访者交女朋友比较早，‘很早就跟女朋友那个，没怎么手淫过’，‘觉得那个很正常’，村里人偶尔会聊到手淫，但一般都是开玩笑说某人‘没本事，有本事找个真人（做）’，工地上基本上也是这种情况。”

“‘砍椽’？我们那里也这样说。我从来没有过。到那个时候不想，想一点别的。年轻时也没有做过。我和媳妇结婚早，大概是十八九岁的时候就结婚了。也和别人谈过这个问题。大家都说，喜欢做就好，不喜欢做就不好。对身体有没有害处？做少了就没有，做多了就会有害。这是我自己的看法。一般来说，应该没有害处。”

“被访者很小就交了女朋友，所以一般很少手淫。在村上还没听别人怎么谈论过手淫的事情。”

“他说没手淫过。问他怎么看手淫，他说对身体不好，我看报纸上说次数多了会导致一些病，我知道。”

“看书的时候看到过。这些东西很无聊。如果过分肯定对身体有害，最好是不搞。这是恶习，搞这些可能是心理上有问题。”

“他说一两个月一次，觉得手淫对身体不好，对性功能有一定的影响。”

“做这个可能是为了性解脱吧。不能说不对，但不能过分。我从来没有手淫过。虽然年轻时就知道，但不愿意做。如果心里想，就用毅力把它压下去。我出门不是一年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去想它，压下去，也就那么回事。”

“手淫，也没有。我一再反问他，他强调说自己家教很严，对身体不好。他一个亲戚是学医的，讲过医学的事情，当时没有说手淫不好，但是书里面写的（对身体不好），他会看一看这些书。工地上手淫？不知道。他们每天都查房，主要查打牌的。不要太晚睡觉，怕耽误第二天上工。手淫就不知道了，可能吧。”

（2）结婚之前手淫，结婚以后“戒掉”了，或者是觉得不健康，或者觉得结婚以后应该过“正常的性生活”。

“自己年轻的时候有过手淫，但现在戒了，觉得那个不健康，对身体不好，没帮助。”

“以前有过手淫的经历，结婚以后就没有了。以前是一个月有几次。手淫可以满足自己的一时需要，但是最好是谈对象、找老婆，过正常的性生活。工地上的人一般不议论这种事。我觉得是男人应该都有这个经历，但很少有人说出来。村里人比我们还封建，很少议论这种事。”

“老婆不在这里，平时想一想老婆，不手淫。年轻的时候会，结了婚了就不会了。觉得手淫还是会伤身体。”

（3）自己平常会手淫，但是还是认为会伤身体，尤其是过度手淫会伤身体，或者是对“性功能有一定的影响”；此外，工程忙，精神紧张的时候就不怎么想了。对于手淫的感觉，有的人觉得“有跟女人做爱的感觉”，“很舒服”，有的人觉得“没有刺激性”。

“访问者在连续问过几次被访者手淫或自慰过吗时，被访者没有反应，再三追问下被访者不知道什么是手淫。但说到‘打飞机’，被访者立刻明白。被访者说自己有过‘发电报’（青海方言），但具体频率不定。自己觉得‘手淫有坏处，伤身体’，工地上一般没有很严肃地提到过手淫，最多开玩笑时偶尔说到，比如‘晚上睡觉时，某个人没入睡被别人发现可能就会被问到是不是在打飞机’。”

“看黄碟的时候经常抚摸，有时涨得很难受，有时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用手抚摸。感觉抚摸了之后自己感觉会舒服一些。不知道工地上的人怎么看，我觉得没结婚的人应该都会这样，结了婚的人也难说，出来那么长时间，肯定想老婆了。”

“他说一两个月一次，觉得手淫对身体不好，对性功能有一定的影响。”

“会聊‘手淫’。大家在工地上，会说昨天手淫了一次。就是砍船。不知道这个说法怎么来的。在家的时候，小伙子们在一起玩。当时，有个比我大4、5岁的小伙子当着我的面砍了一次船。当时，我还不懂这个。之后，我也试了一次。我们农村养牛、养羊。我们到山上放。牛羊的时候，会在一起砍船。有些人说性交好。他们说：‘性交轻，遗精重，手淫要人命。’用我们的方言说就是：‘日屄轻，跑马重，砍船要人命。’意思是说，性交是最好的。这个顺口溜是我听来的。年轻小伙子会谈这个，大人不会说这个，他们不了砍船。砍船这个说法，青海说，甘肃也说。”

“十几年前就有手淫的经历。手淫在工地上很正常，肯定很多。年龄大的拿年龄小的开玩笑：‘叫你爸早点给你找老婆吧！不然你的东西都浪费了。’手淫在村里也很正常，大家经常拿它开玩笑。年青人见面的时候经常问：‘你昨天搞了没有？’”

“手淫知道。我们那里是叫‘砍船’，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从小学5年级就开始了，每个月做两三次。有时候，次数会少些。比如在紧张的时候。在农村电网改造的时候，我曾经上过电线杆子，负责拉线。由于是高空作业，精力必须集中。这活也不累，就是得精神集中。当时即使心里想，也没兴趣做。”

“有过手淫的经历，每个月就一两次吧，一般是在夜里自己摸一摸，而且每次上上街看到漂亮女孩后都想摸一下。摸起来感觉挺舒服的，但是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现在干活很累，摸一会儿就睡着了。工地上的人一般不会谈论这种事情，不过他们也应该有过这种行为。村里人不会议论这种事，因为这种事是见不得人的。”

“他说次数比较多，一个礼拜一次。问他怎么看手淫这个事的，他说没什么，我又问你觉得手淫好还是不好，他说不好，没有刺激性”。

（四）同性行为、口交、肛交

1、同性恋、同性性行为

我们本来是觉得被访者可能没有听说过“同性恋”，因此在访谈的时候通常是问他们是否了解“同性之间发生性行为”，或者“两个男的在一起相互手淫”，但是实际上大多数人知道“同性恋”这个词，而且经常纠正我们说，“那不就是同性恋吗”。有的人把同性恋解释为：“男的不喜欢女的，只喜欢男的”；有的解释为“男人之间互相摸”；或者“男的跟男的搞，女的跟女的搞”；有几个人还非常详细地告诉我们他们所了解到的故事。

有些人知道“同性恋”这个词，但是不知道两个男的在一起“怎么搞”，不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的人的看法通常是：觉得这人有问题，或者被人瞧不起。至于自己是否有过这样的行为，或者是否知道工地上其他的人有过这样的行为，大家都说没有。

“没听说过男人与男人之间还可以发生性行为。如果确实有这种现象，我觉得那些人一定有问题。”

“有些人会相互手淫。这些人能看得出来，他们跟别人不一样，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去澡堂洗澡的时候，有个男的走过来说要跟自己发生关系，自己就躲开了。14岁就开始在工地上干，还没见过同性恋。村里有人议论，他们说同性恋就是男的跟男的搞，女的跟女的搞。自己只是听说，没亲眼见过。在上海的时候，有个朋友认识了一个上海人。这个上海人家庭条件非常好，经常让我的朋友出去吃饭，还带他回家。这个上海人用手在他身边乱摸，跟男女调情一样，他说感觉很舒服，然后开始摸下身。有一次这个上海人想插朋友的屁股。为了这个事，两人的关系破裂了。”

“1997年，在海南的时候看到过同性恋。当时当好是夏天，大家都在外面的马路上睡。有一个男的搞同性恋，他等别人睡着的时候去吸人家的阴茎，而且把精子都咽下去。这个人后来被赶走了。”

“没有互相手淫的现象。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那是同性恋吧，只是听说，但是工地上应该没有这种现象。工地上还没有听到过这种议论。农村人都比较保守，不像城里人那样什么都搞，同性恋的现象在农村人中间比较少。自己觉得不应该搞同性恋，好好谈对象，干那种事的人会被人瞧不起的。” 

2、口交、肛交

工地上大部分的人知道口交和肛交，尤其是口交。但是自己有过这种行为的人只有2－3个，主要是在找小姐的时候做的。基本上是在黄片里看见过，或者听别人，尤其是找过小姐的那些人讲起来过。

对于口交与肛交，大部分人觉得不能理解：脏、恶心、变态、不正常。有的人甚至“烦”到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

“他听说过口交和肛交，说那个叫吹箫，还有推油，这都是听朋友说的，想这种东西（推油）有保健作用，问他自己也过吗，他说自己有过经历。”

“他说听说过，在发廊里搞过的听说有的就口交。问他怎么看这个事，他说社会在发展，人也在发展，人就找刺激，变态。”

“没有听说过口交和肛交（这两词），但是知道是什么回事。跟老婆没有尝试过，觉得不太好，还是正规的做法比较好一些。工地上还没有议论这种事的。有些人觉得那么干挺舒服的，自己不愿意那样做，觉得恶心，不卫生。老家那边的人还很封建，一般不议论这种事。”

“他说听说过，看到这个就烦，像狗一样，听别人说这个也烦。”

也有个别的人提到：工地上的人都觉得肛交挺爽的。

“见过口交。在北京的时候见过，在石家庄也很多。都是卖淫女干的。卖淫女一般都有两个老板，一个是直接管她们的人，另外一个就是派出所的人。这些卖淫女每年要给这两个老板交很多钱，不然她们肯定干不下去。一般是小姐给男的口交。只听说过肛交，没有见过。工地上的人都觉得那样干挺爽的。”

“从黄碟里看见了口交和肛交，跟老乡们聊天的时候也聊到过。工地上的人觉得口交和肛交都很好玩的，那样做肯定很爽，但是还没有听说有人尝试过。老家那边的人一般不议论这些事。”

（五）小结

在上面的访谈资料中我们也已经感觉到，跟建筑工人们紧密相关的至少有三种性脚本：老家的性文化，工地上的工人们中间所流行的性文化，自己所认同的性文化。这三种之间是相互交叉相互影响，但是又各有不同的。

通常，“老家”是相对于“城里”来说的，尤其是“老家的老人们”通常被认为是“保守”的、“封建”的。但是，从这种保守并不是贬义的，而只是从观念、行为实践上来判断的（比如性方面的信息，具体性行为方面），尤其是在“聊”性方面（即不少人认为老家在某些行为上并不见得保守，但是大家都不讨论，或者认为“会被骂死”）。当然，在看黄片、手淫这些方面，在农村里也很常见，而不是到了工地之后再开始看黄片、手淫等；相反，到了工地之后，因为条件不允许（包括管理严格、没有录像机）、因为做工忙，这些现象反倒要少一些了。总体上来讲，大家都认为现在比原来开放。

工地上有些事情尽管也是不太聊的，比如手淫、肛交、口交、同性恋，因此不少人也觉得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但是，从材料中也看到不少工人认为工地上的男性对于多性伴、找小姐这些事情的看法可能更多的是觉得这些人“厉害”、“有本事”，甚至带有“羡慕”的口气。当然，工人们之间更多的是以开玩笑的形式来聊这些事情，比如手淫、小姐等。相对来说，工地上所表现出来的性文化氛围是比较轻松的、开放的。我们在后面“找小姐”部分会分析，实际上“聊性”，主要是“聊找小姐”（而不见得真的去找小姐）在大多数建筑工人们的生活中是很重要的。这种过“口头瘾”的现象比较常见。

在问到工人们自己对“性”方面实践的时候，看黄片和手淫相对还是比较常见的。也有一部分人有多性伴的经历。但是，在观念方面，工人们个人所认同的性文化介乎老家和“工地上其他人”之间，既觉得自己比老家的人（尤其是老人）要开放，但是又认为很多事情不好，比如手淫有害身体，同性恋、肛交、口交恶心等等。

那么是否就可以判断是说建筑工人个人的性脚本是受到了城里的影响？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这里至少肯定还参杂“同伴”影响的作用。而且，“农村”和“城市”的性文化更多的是工人们自己的一种感知和认识，而并非我们通常所理解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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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整理：黄泽宇 祝璞璞

图文编辑：陈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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