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扣扣式的凶残复仇被美化，才是社会的真正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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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7日上午，除夕夜为母复仇连杀3人的张扣扣被执行死刑。

这两天，张扣扣的律师辩护词再次被刷屏。

这份旁征博引的辩护词，文字优美华丽，炫技色彩浓郁。

该辩护词因为脱离了案件和法理本身，为众多法学界、政法界人士所诟病。

作为张扣扣的辩护律师，站在服务对象的立场上，写出这篇辩护词，可以理解。

辩护词分五个主题进行论述：

这是一个血亲复仇的故事，张扣扣没有更好的仇恨排解通道，

复仇有着深刻的人性和社会基础，国家法应该适当吸纳民间正义情感，

尾声：张扣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辩护人希望通过对情理的辩护，救张扣扣一命。

辩护词引发大量分享，点赞无数。

也就是说，很多人都自发站队，认为张扣扣不该死。

作为一个曾经备考过司法考试的前政法记者，我对此案一直很关注。

诸位，除夕夜连杀三人，分别为24刀、9刀、16刀，这样的暴行难道还不令人发指？

而且，王家妇孺，以及王老二因为当天不在场，才幸免于难。

更有甚者，为张扣扣涂脂抹粉，渲染悲情。

在此君笔下，张扣扣被美化为忠孝两全，仁义兼具的英雄。

这样的言论也被疯狂转发。

按理，价值判断应基于现实判断。

但当下的舆论环境，当下的网民，根本无视事实真相，而是选择直接价值判断。

通过某些自媒体带节奏：

王家李代桃僵，在乡村权势滔天，赔偿不到位，王家通关系，免于不坐牢……

这些没有信息源头的说法，在网上流传甚广。

相对于华而不实的律师辩护词，我更关注的是媒体报道的案情本身。

综合多家权威媒体报道信息，此案源于一件普通的农村纠纷。

张母本是个泼妇，村民说“如果村里有10户人家，她起码跟8户吵过架。”

跟村里的妇女产生矛盾了，她就直接拿了一床被子，把稻草铺在地上，睡在这一家的堂屋口，吃喝拉撒都在人家门口。

曾经因为吵架，还把另外一个村民“骂自杀了”。

每个在乡村长大的人，这样的恶妇，是不是都可以在身边找到原型？

我14岁离开乡村，这类角色在我的记忆中简直刻骨铭心。

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引发争吵，继而动粗，不幸出了人命，然后抬尸闹丧，

那样的乡村场景，在我看来，真是再熟悉不过。

传统中国社会中赖于乡村自治，乡村的礼法家训和乡规民约仰仗于士绅阶层的薪火相传。

而我们的社会经历了文革，和教育市场化之后，乡村伦理体系逐渐崩塌。

传统文化理念和传统道德的根基一再被削弱，甚至连根拔起，

失去基本道德约束的乡村，敬畏、仁爱之心缺乏。

随着乡村社会的不断变革，基层组织职能的没落，干部的权威式微，本可代替传统士绅的乡村精英号召力也不够，

致使现实的乡村出现一盘散沙的局面。

张王两家本是世交，后因小事产生矛盾。

后张母路过王家门前时，率先挑衅，冲王老二吐唾沫。

见王老二没有被激怒，张母又返回，直接冲王老二脸上吐了一口。

这样的行为，本是暴力指数很高的侮辱。

不知道哪位看官受此侮辱，能够超然物外不动声色。

正值盛年的王老二，骂了张母一句，并扇了对方一耳光。

矛盾升级。在张母的骂骂咧咧中，张的丈夫和女儿拿着扁铁就出来了。

17岁的王老三闻讯出来，额部和脸部被张母用扁铁连击两下，头破血流。

王老三便抽了一根柴棒，顺手抡上了张母头部。

混战中，双方都受了伤，村干部的调解意见是，双方自行看伤。

后来王老三到村医院看伤去了。

而张家并没及时送张母就医，而是按她一惯作派，把她抬到王家门前去。

从事发7点，拖到晚上10点了，延误了抢救。张母身亡。

验尸的时候，发现张母腰上缠着绳子，到王家门上闹丧寻死的意图明显。

张母加害在前，王老三加害于后，且并没有继续对张母实施任何加害行为。

该案案发时，97刑法尚未出台，法院援引的是79刑法，

根据79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致人死亡的，处7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由本案系民间纠纷引发，张母本有过错，同时，王老三系未成年人，

所以，法院判处王老三有期徒刑7年。

毫无防备地被人用利器攻击，讲真，王老三的行为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

换作今天，恐怕还要引起一番争议呢！

法院判决王家共赔偿张家9639.3元。

1996年，三线城市人群的月工资标准差不多是两三百元，乡村就更低了。

这个数额估计在当地，相当于10年左右的收入。

法院也该是根据当地通行的赔偿标准，大致不差地判决。

王老王服刑时间，一次减刑加后期假释，并无显著不当。

王家并非村霸，家中混得最好的，不过是后来当上乡镇干部的王老大，

其人当时不过中专毕业没多久，是个乡镇普通办事员而已。

法院的一审判决下来，张父不服，1996、1997年频繁奔波上访。

他甚至闹到了省政府。

他当时的诉求主要有两个，一是要枪毙王老三，另一则是经济赔偿25万元。

罔顾案情本身，要求枪毙王老三的荒唐想法就不说了，

记得2005年，一位老人到本地一家超市排队买便宜鸡蛋，

因人多推搡倒地，后来超市迫于被堵门的压力，赔偿了30万。

当时，周围的人都觉得这个赔偿数额不低。

拜托，1996年的案件，而且在偏远农村，张父索赔25万，是不是不切实际了？

张父上访几年都无果。他归因于“人家儿子是国家干部”。

2018年3月30日，张父提交王老三案刑事申诉状，也提出司法赔偿申请，均被驳回。

13岁的张扣扣目睹了案件的全部经过，应该知道其母是如何挑起事端引发悲剧的，

20年间，正常人随着思维的成熟，应是反省，而不是谋划报复。

可是，由于人生遭遇种种不如意，他把自己今生的不顺，都归诸于20年前，他母亲与王家的冲突。

貌似偏执型人格引起的认知障碍。

今天，张父拒领张扣扣的骨灰，上了腾讯和新浪的热搜。

看看潇湘晨报对张父的采访，完全可以找到张扣扣的思想源头。

张父坚持说这是冤案，他不服气，以不要骨灰表示抗议。

尽管张扣扣庭审时，已经承认打死他母亲的是老三。

但张父仍然坚持说，打死张母的是王家老二，而不是老三（辩护词中也有）。

他希望把老二也绳之以法，并特别强调，他们家老二还有孩子呢。

王家没有被一锅端，他很是遗憾。

他觉得别人都对不起他，连张扣扣娶不上老婆都是王家从中作梗。

记者后来憋不住，直接问了，

“您觉得在父亲成长过程中，作为父亲您有失职的地方吗？”

他答：“不知道。”

潇湘晨报报道，此前4月，律师曾经到汉中探访过被害人王家家属。

王家亲属说，提起过刑事附带民事诉讼，

在这种暴力犯罪案件中，如果被告人能够积极赔偿，甚至获得被害人家属的谅解，

是极有可能保命的，现实中，很多人这叫“花钱买命”。

律师说，“开庭时，张扣扣父子不仅明确表态不赔，还在庭上指着王家亲属破口大骂，还说算你好运，

本来连你要一起杀的，把他们骂哭了，一气之下撤回了附带民事诉讼。”

这意味着，张扣扣就少了一个减轻量刑的机会和情节，也就是说，

堵住了张扣扣家属（包括社会公众）为张扣扣求生的路。

媒体曾经报道。在张扣扣自首的当天中午，他即被带到三门村指认杀人现场。天空正下着小雨。

张扣扣戴着手铐与脚镣，被一个警察用“铁链或者铁丝”一样的东西牵着。

围观的村民非常多。一位村民描述说，“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都来围着看。”

这不由得让一些村民想起了当年围观法医检验张扣扣母亲尸体的场景。

张扣扣的一位女邻居说：“我看到他被带回来，感觉很可怜。太惨了。”

看到这里，我鼻子一酸。

村民们说，张父一直向张扣扣灌输复仇理念。

长大成人的张扣扣怨念渐深，在心魔的驱使下，他动了恶念，起了杀心。

说到底，也是被命运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弱小生命。

愚昧和狭隘导致这家人走向了无可避免的宿命。

任何悲剧的发生都有原因。民间称之因果报应。

法律上，当事人叫承担责任。

其实，就是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张家如此，王家亦如此。

张扣扣杀人，他是犯下了大错，如今被执行死刑，不过是为他自己的行为买单而已，

但我们必须从张扣扣案的舆情中看到当前社会存在的弊端。

许多悲剧，往往都是各种不公而铸就，有的案犯是孤注一掷，被逼而走上绝路。

网上舆论的先入为主偏见莫过于，长期以来存在各种腐败枉判新闻，民间不满情绪逐渐堆积，

不论法律是否做到了公正，都会怀疑有冤情。

张扣扣案引发的舆情，彰显了执法公正对社会的重要性。

撕裂的社会，会成为每个人心中的痛。

在通往现代文明的路上，期待各种规则更加公平公正公开，提升每个人的安全感。

否则，我们不过是侥幸余生的幸存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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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姐，前资深媒体人，野生情感砖家。著有特稿文集《假如没有这些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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