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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秋谈俞振飞：博大精深，艺业常青（1980年）
去年年底，我已经听到今年春季要为俞振飞先生举行演剧生活六十年纪念活动的消息了。当时，我的心情是十分激动的。十年动乱，戏曲艺术在风雨飘摇中苦受摧残，濒临绝灭，许多杰出的表演艺术家惨遭迫害，含冤而逝，那时候，有谁还敢设想为哪个艺术家举办纪念活动呢！
如今，这样的纪念活动已经成为现实，我不仅为年近八旬的俞振飞同志额手称庆，也为戏曲艺术的复苏而感到欢欣鼓舞。我们的党历来尊重所有在艺术事业上为人民做过贡献的艺术家，这样的优良传统又得到了恢复。我想，那些在“四人帮”残酷迫害下含冤而逝的老艺术家们若真有在天之灵，亦当含笑瞑目了。
俞振飞之《太白醉写》
我结识俞振飞同志是在我青年学艺的时代里。那时，我一方面从事舞台演出，一方面经常去王瑶卿先生家中求教。众所周知，“大马神庙”的王家是京剧艺术各派名流经常聚集的一个地方，俞振飞同志就是王家经常有的座上客之一。我得知，俞振飞同志原是一位大学的讲师，因为热爱京剧，毅然放弃了讲师的职务，投师程继先先生，“下海”学艺，开始了同程砚秋先生的合作演出。在戏曲演员受人歧视的旧社会里，象俞振飞同志这样一个身世的演员是不多见的。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很为我所注目。
程砚秋、俞振飞便装合影
一九四八年开始，我同马连良同志一起和俞振飞同志在香港、澳门合作演出。这期间，我与俞振飞同志在一起拍摄了戏曲影片《玉堂春》，记得这部影片是由著名的艺术大师欧阳予倩导演的。我们还在一起反串演出过《法门寺》，演这个戏是为了给当时一名逝世的电影演员家属募捐，马连良同志演刘瑾，我演赵廉，俞振飞同志则演旦角宋巧姣。我们之间的合作很融洽，在合作中，俞振飞同志在昆曲的演唱方法上还给了我不少的教益。这些情景，至今回想起来，犹感亲切难忘。
从我同俞振飞同志合作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博学。一个演员如能在掌握丰富的表演艺术手段的同时，有较高的文化教养和渊博的学识，他的演出便会如虎添翼。俞振飞同志就是戏曲界这样的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俞振飞同志不仅在艺术表演上博大精深，而且在艺术理论上也有高深的造诣。早在一九五三年，他就整理刊行了《粟庐曲谱》，并亲笔著述了《习曲要解》。这些著作都是戏曲艺术的宝贵理论财富。在戏曲演员中，能够结合自己的艺术实践，作出理论上著述的演员是不多见的。
俞振飞先生在艺术上的献身精神也是值得人们钦佩的。他投师程继先时，程老先生曾对他说:“我听说你在大学当讲师，不用说，你是有一定的文化基础的。既然有文化基础，那么什么事都干得了，为什么一定要唱戏呢？”又说：“我们这一行吃得好是戏饭，吃不好是气饭，我家是四代吃戏饭的，到今天，我还想改行呢！”尽管老师如此告诉他“戏饭难吃”，然而他心如铁坚，立志不移。以后他在演出生涯中虽然受到了挫折和磨难，但他始终遇难而进，勇往直前。
俞振飞、张君秋之《奇双会》排练照片
解放初期，他、马连良同志和我都被困在香港，在党的帮助下，我们先后回来了，他担任了上海戏曲学校的校长，以后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他便把自己的一生完全投入到党的戏曲艺术事业中来了。然而，到了“四人帮”横行时，他受到了残酷迫害，被弄得家破人亡。但是，他竟然坚强地活了下来。如今，俞振飞同志虽已七八高龄，但他的艺术活力仍然旺盛。他不仅不顾年事高迈，重登舞台，为青年演员亲做示范演出，而且在过去的资料已经荡然无存的条件下，重整旗鼓，加紧整理自己的艺术经验。可以说，振飞同志为戏曲艺术事业献身的精神是始终如一的。这种精神不仅是我们戏曲工作者的榜样，而且也是值得所有文学艺术工作者学习的。
（《解放日报》198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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