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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庸方二三事:促成四大名旦合灌《四五花洞》

姚惜云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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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庸方(1903—1944)浙江定海人,幼年随父叶星海来津定居。清末天津辟为商埠,南方人来天津做生意的先有广东人,称为“广东帮”,继而来津者为“宁波帮”。叶星海在宁波帮里极其活跃,后来任天津法商永兴洋行买办,在洋行买办里属于显赫人物。


 20世纪20年代末,叶星海病故,永兴洋行买办由其子叶庸方继任。叶庸方曾在天津新学书院(现改建为17中学)肄业。该校为外国人办的教会学校,着重外语,大力培养中国学生,毕业后为外国洋(银)行使用。他结束学业后,依赖家财富有,又是独生子,父母溺爱,过着膏粱子弟优越生活,没去各大洋(银)行供职就业,对经商之道实是“门外汉”。他继任永兴洋行买办后,每日上午去行“点卯”,业务由旧行员替他料理,因多数是宁波同乡,同叶星海旧谊尚在,而且内中严逸文(40年代初,为永兴洋行买办)对他格外关照,诸事由严承担,他到落个“清闲自在”。他为人忠诚老实,平易近人,轻财重义,在行里同事和行外朋友中落了个好人缘,他在永兴洋行为期不久,即辞去买办职务。


叶庸方与王瑶卿


 这期间他创办《天津商报》,约同乡友人王镂冰做经理,地址在现长春道西头。《天津商报》的性质不同于其他各党派机关报,无政治背景。随后发行《商报画刊》,用铜版纸彩印,每周3张,内容为各类相片图解,包括新闻报道、社会花絮、文艺书画、篆刻、戏剧、电影等,可谓图文并茂,可看可读。画报副刊文字均约名家撰写。如社会小说家刘云若,曾为副刊主编、画刊编辑,连载其长篇小说最受欢迎,博得读者欣赏。《商报画刊》在当时足以颉颃《北洋画报》。


 永兴国剧社,原是永兴洋行司账严逸文与京剧同好者十余人(多宁波同乡),在南市租房一间创立的皮黄小票房,在那里只能清唱,不便过排“拉身段”,更不适于彩排。叶庸方本是戏迷,最爱唱皮黄京剧,他自愿出资将票房扩大,在法租界嘉乐里(现锦州道、河北路交叉口)租妥独门独院三楼三底楼房一所,楼上装修1尺多高的小台,占房一间,余两间作为客座,能容百人。楼下三间,作客厅和化妆室。每星期六晚彩排,1角钱入场券,这项收入做剧社开销,下欠不拘多少,均由他一人包干。这时天津能彩排的大票房里,永兴国剧社,与开滦国剧社、群贤留韵(老竹记票房)成鼎足之势。天津票友人才辈出,称一时之盛。


永兴国剧社演出堂会戏


 20世纪30年代也是永兴国剧社“黄金时代”,特约名角任教师,有北京名老生孟小茹、武二花韩富信、昆曲名宿益友、丑角王华甫。著名男女票友有:陈相君(女、天津小姐)、杨维娜(女)、解宗葵(女)、戏剧家马彦祥、剧评家张豂公、武生钟启英等,约40余人。


 每年蓝万字会慈善团体,特约义演一场,假春和大戏院(现工人剧场)演出。叶庸方自任后台总提调,由始至终,戏码、场次、角色等安排得有条不紊。永兴国剧社,昆曲、皮黄剧目甚多,每次义演总以武戏做大轴,如钟启英演《殷家堡》饰黄天霸,吴六如演《八大锤》饰陆文龙,张豂公演《长坂坡》饰赵云,剧中人殷洪、兀术、曹操均由笔者扮演,此时天津票界能演大武戏者只有以上几人。


 为了练私功,他亲自去北京请来文、武老生名演员张荣奎。让张住他家中给他说戏、拉身段、打把子。他学了《南阳关》《武昭关》和《战太平》、《下河东》等唱、做繁重的几出靠把老生戏。内行琴师刘大宝(焕章)每天给他调嗓子,刘拿固定工资。外行有票友张鼎权,此人能拉能唱,每三两日去他家一次,过排时给他操琴。其他清客多人,内外行全有,日日高朋满座,实有孟尝之风。


叶庸方与程继仙、袁寒云


 他住所宽阔舒适,有中、西餐两厨师,每晚少则五六人,多则十几人,在客厅吃吃喝喝,美酒佳肴,中西两便。这样豪华生活不次于天津大盐商、当商。京剧界里,叶庸方结识许许多多京、津、沪著名男女演员,如杨小楼、余叔岩、“四大名旦”、李桂芬、恩晓峰、孟小冬等,他与同乡周信芳(麒麟童)更是亲切。他们每逢来津,不论是营业戏、义务戏、堂会戏,下车后先去叶府专程拜谒,他必大排篷宴,为之接风洗尘。在旧日梨园行里,无人不知叶大爷慷慨好客。他存有京剧名角便装、戏装像片多不胜数,上至清代同治、光绪年间,下至民国20年中,他把这类照片搜罗殆尽,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足有数百张。笔者见到存京剧演员相片最多者有二人,一是文坛名仕闽人林翠南第五子(佚名),第二就是洋行买办浙人叶星海之子叶庸方。


 叶一生放荡无羁,却在京剧方面做了一件不可磨灭的事。卢构桥事变前,他与上海大亨张啸林合资创立长城唱片股份有限公司,自任董事,郑子褒(曾捧坤伶金少梅,自号梅花馆主)任经理。他专司京剧,物色演员、选择剧目、审核唱腔一系列繁琐程序,都归他统筹统办。有几盘唱片发行后轰动了全国京剧界和京剧爱好者,被一致认为是其他唱片公司很难做到的。杨(小楼)、梅(兰芳)合作戏,除去大义务戏和军、政大官僚们家中堂会出现舞台上,平时营业戏中则罕见。原因是他俩自组班社,牌次、戏码、包银、票价等,各有各的办法,各不示弱。


 叶同杨、梅二人相识多年,感情深厚,经他费力气两下里撮合,终于征得杨、梅同意,灌了梅、杨合作的《霸王别姬》全剧录音。发行后,公认为是唱片中精品,销路骤增,获利甚丰。不久,他又组织了最精彩动人、最突出的杰作,即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唱的《四五花洞》,他费尽心血,历经波折,来回奔走,终于实现愿望。


叶庸方与梅兰芳、杨小楼


 20世纪20年代末,“四大名旦”声闻遐迩红极一时,各挑大梁,名成班庄,各排新戏,互不相让。表面上,师兄师弟情如一家人,实际各抱一盘“鬼算盘”,也就是各有名、利二字,梅兰芳为人忠厚,尚小云最重义气,荀慧生凡事随和、无可无不可。最掣肘的是程艳(砚)秋,他初露头角,目空一切。“四大名旦”同场唱一出戏,向来未有,即使堂会或大义务戏,最多是两名旦合作,如《樊江关》、《游园》,这次合唱《四五花洞》,谁扮演真潘金莲,谁扮演假潘金莲,谁唱头二句,谁唱末两句,此外打鼓佬、琴师及各执事人员的酬金,都成为问题。程砚秋对叶庸方情面难却,又惧怕上海张啸林的权势,不敢过于固执,为今后去沪演出不受刁难阻挠,留有余步给自己更多的方便,所以在“公事”(戏份)和人员等,均按大伙议定的条件答应下来。这段《四五花洞》唱片由“四大名旦”合唱,最后圆满成功,为举国罕见之奇迹!


 讲“公事”过程中,另有一小小趣闻令人赞叹,事实是这样:《四五花洞》公堂这场戏,舞台中间放公案桌,左侧两真潘金莲,两真武大郎,右侧两假潘金莲,两假武大郎。公案桌后,坐有穿红官衣丑角扮演的县官名吴大炮。原定灌唱片时,找名丑马富禄扮演,当时他是头路名丑,适合与四大名旦合演,扮演县官吴大炮。唱片四大名旦只有八句西皮慢三眼,由梅兰芳带头唱头两句,尚小云接唱下两句,程砚秋唱第五、六句,最后由荀慧生唱末尾两句,胡琴收腔后,由丑角吴大炮“叫板”。四大名旦同时合唱。“咦呀呀呀呼呀呼咳…”十三咳,丑角叫板只有三个字,后有小拖腔,唱词是:“你是个啊”,干唱没有琴伴奏,本是最简单、最轻松、最省劲的活,哪晓得与马富禄讲公事时,马竟出口要60元钱,主事人得到回信,认为这是成心“开搅”,真是一字值千金了,那就另找他人吧。叶庸方盛怒之下大骂:“伶人无义。”说:“也不必另找他人,这句叫板归我唱,一文钱不要,清客串,我来票一场。"四大名旦闻知此事,全说叶大爷叫板绝不会出错,砸不了。


叶庸方(右四)与四大名旦合影


 事成后,灌出唱片音色音量均臻上乘,精彩绝伦,堪称奇品。“你是个啊”三字叫板,在胡琴收板后及旦角唱“十三咳”唱腔前,中间空隙,不快不慢,衔接恰到好处。只是叶的声调微微低些,瑕不掩瑜,这算不上多大缺点。


 20世纪20年代中期,天津有姐妹三人同台做演员,马艳云年长、次者马艳秋、小妹马艳芬,人称“马氏三艳”。她们常在南市升平茶园(即后之黄河戏院)与广和楼(解放后改建为百货批发零售部)轮流演出。马艳云唱青衣花旦,马艳秋应正工老生,马艳芬年龄小不经常出台。她们姐妹在舞台献艺,虽然谈不上“大红大紫”,而唱做认真,一丝不苟,倒也差强人意。马艳云得到叶庸方赏识,他常去茶园捧场,在楼上空一长厢(彼时叫包厢,有木板隔断,一厢能坐6-7人,厢价1块银元),他同朋友们每天必到,专听马艳云这出戏。日久,马、叶二人有了感情。叶富有家资,在旧梨园行中认识不少名角,他给马荐名师深造,又添置高贵戏装,花钱多少向不计较。


 泰康商场落成后,四楼新新舞台园主约马氏姐妹在那里演戏。首演后头半个月有8成座,后来逐渐减少,最后不过三四十人。原因是泰康商场铺房小、走道窄、少阳光,楼上楼下各行业也不善经营,对面又有天祥大商场,难以与之抗衡,所以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四楼新新舞台开业后,除去几个名角如黄派文武老生马德成、谭鑫培和呼为“神童”的吴铁庵能卖满座,余者任何人全无“叫座”能力,因而这个大戏院为期不长就关闭歇业了。


 叶庸方为了马艳云长期在新新舞台演出,自找园主,情愿包下半个戏场客座,好维持前后台生计,上座多少、卖多少钱概不过问,由园主自理,这样将及两个月。马艳云天性老实厚道,无半点旧日园行恶习,她很自量,深知自己的能力,没有过份奢望。与叶相识一年多,俩人十分要好,看到叶为人忠诚直爽,只是好花钱,并无阔大少不尽人情的作风,她心中已有了打算。某日,她同叶说:“你这样下去不得了,即便有钱也不应如此浪费,包园子不是办法,对我也没有好处,我已下了决心脱离本行,情愿同你结婚,我有了归宿,你也可省心省钱,对你说的是实话决不更改。”叶庸方正合心意,很快地俩人借永安饭店(现新华路图片社)举行了婚礼,内外行来宾道喜十分热闹。之后,夫妻和睦,马料理家务井井有条,俨然一典型家庭主妇,转年,马生一男孩,不少宾客来庆贺,又是一场热闹。此后叶果真诸事收敛,很少外出游荡,同已往判若两人。


叶庸方与马艳云


 20世纪30年代末,他家境衰落,入不敷出,日复一日每况愈下了。多大的资财也搪不起无止境地任意挥霍,叶星海遗产近30余万元,除少数股票外,浮财所剩无几了,叶庸方自觉不改变环境、架子放不下来,将会不可收拾。所以决心把原有法租界34号路(现长春道)两头的住房卖掉,在英租界民园东三义里租下楼房一所,暂时居住。自此深居简出,每月拿北洋火柴公司董事车马费,还有少数股息,生活倒也安定,谈不上困难。


 40年代初,他在意租界回力球场做了一任经理。由于吸食鸦片烟中毒过深,身体日渐衰颓,不久一病不起,将过不惑之年溘然长逝。


 补遗


 30年代,报业公会在法租界和大戏院(即“工人剧场”)彩排,叶庸方在《黄鹤楼》里饰赵云,《天风报》沙大风饰刘备,《新天津报》薛月楼司鼓。


 (写于1989年3月27日)


(《天津文史资料选辑》90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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