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抗病毒药物治疗后丙型肝炎相关肝细胞癌的发生与复发
先看两个病例,信不信由你?
墨西哥学者Tapia-Sosa等报道《与丙型肝炎病毒直接抗病毒治疗相关的肝细胞癌:2例报告》。
例1:
一位66岁男性,2014年诊断为慢性丙型肝炎,磁共振成像发现肝脏有一个直径7.3厘米的占位性病变,考虑肝功能癌,经过2次介入治疗,肝癌消失(图1A~C)。
2017年3月,该患者接受了索磷布韦/来迪派韦治疗,丙型肝炎病毒被清除,获得持续病毒学应答。
但是就在抗病毒治疗以后,已经治愈2年的肝细胞癌复发,伴血管侵犯(图1D~F)。
例2:
一位74岁女性,2016年诊断为丙型肝炎肝硬化,当年即接受了索磷布韦/来迪派韦治疗,治疗前超声波检查没有肝脏肿瘤的证据。经过抗病毒治疗,她的丙型肝炎病毒被完全清除,获得持续病毒学应答。
但随后,这位患者发生了急性胆囊炎,在进行CT检查时发现肝脏出现2个占位性病变,一个直径的7 mm病变为典型的肝细胞癌,另一个1.7 cm的病变没有造影剂显影(图1G)。
经肝组织活检诊断为肝细胞癌。患者接受了射频消融术治疗,2个月后,直径7 mm的癌胆增大到2.5 cm(图1H)。
文章在讨论中认为这2例患者的肝细胞癌复发或新生“似乎”与直接抗病毒治疗有关。
信不信由你?
参考文献:Tapia-Sosa R, Hernández-Cabral F, Gabutti A, et al. Hepatocellular carcinoma associated with direct-acting antiviral therapy for hepatitis C virus: A report of two cases[J]. Rev Gastroenterol Mex, 2020.
原文如下,点击下载:
直接抗病毒药物治疗后丙型肝炎
相关肝细胞癌的发生与复发
作者:杨宇晴, 徐小元
来源:中华肝脏病杂志, 2022, 30(1) : 103-106.
摘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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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型肝炎病毒(HCV)RNA可通过直接抗病毒药物治疗从血液循环中清除,达到持续病毒学应答(SVR)。 研究表明,直接抗病毒药物治疗达到SVR后,可降低肝细胞癌(HCC)发病率,但仍需监测HCC的发生。 现简要总结现有研究关于抗病毒治疗后丙型肝炎继发HCC可能原因的讨论,主要分为表观遗传学改变与DNA异常甲基化、HCV相关肝硬化与DNA倍数异常、HBV再激活、隐匿性HCV感染几个方面,以及抗病毒治疗对HCC复发的影响。 抗病毒治疗在极少数情况下不能完全阻止丙型肝炎后HCC的发生和复发,其机制仍需继续研究探索,临床医生也应谨慎对待。 |
丙型肝炎病毒(hepatitis C virus,HCV)感染是慢性肝病最常见的病因之一,可能导致肝衰竭、肝硬化和肝细胞癌(hepatocellular carcinoma,HCC),是重大的全球公共卫生问题。
HCV感染进展多缓慢,急性丙型肝炎慢性化率为55%~85%,感染20年,肝硬化发生率在一般人群中为5%~15%。
HCV相关HCC发生率在感染30年后为1%~3%,主要见于进展期肝纤维化或肝硬化患者,一旦发展成为肝硬化,HCC的年发生率为2%~4%。
2015年数据显示,HCC的发生率在肿瘤相关疾病中排第6位,死亡率排第4位。
慢性丙型肝炎(chronic hepatitis C,CHC)是导致肝硬化和HCC的主要原因,清除HCV可以大大改善长期结果。
既往临床和实验研究表明,肝纤维化是慢性HCV感染引起组织损伤后伤口愈合反应的结果,而HCC的发生是病毒特异性因素、免疫学机制、环境因素和个人遗传背景相关因素叠加的结果,其中最重要的是感染肝炎病毒。
由于HCV的清除依赖于有效的病毒特异性CD8+T细胞应答,而这种应答在慢性HCV感染中出现功能障碍从而阻碍HCV感染者对病毒的清除,所以HCV感染者有较高的慢性肝炎转化率。
因此,HCV能够通过其转录产物或蛋白直接诱导HCC发生,或通过诱导慢性肝脏炎症间接诱导HCC发生。
此外,同一项研究还观察到,HCV感染时大量非HCV特异性CD8+T细胞功能障碍,这可能导致HCV感染者对其他疾病(如癌症、合并感染等)免疫力下降,这也从另一方面提示了HCV感染继发HCC的可能原因。
目前,直接抗病毒药物(DAAs)是治疗HCV感染的推荐药物。
研究表明,DAAs治疗达到持续病毒学应答(SVR)后,可降低HCC发病率。
美国一项回顾性队列分析显示,DAAs治疗获得SVR患者与未获得SVR患者相比,DAAs发病率降低了76%。
进展期肝病患者DAAs治疗获得SVR后,DAAs发生率降低,患者生存率提高。
但一项2017年的meta分析也同时表明,以DAAs为基础的治疗在达到SVR后继发HCC或HCC复发的风险分别为2.96%和12.16%。
本文将重点讨论DAAs治疗后CHC进展为HCC的影响因素,以及既往有HCC病史患者DAAs治疗后HCC复发的潜在原因。
一、继发HCC的可能原因
总体来说,HCV感染能引发慢性肝脏炎症,增加HCC免疫微生态系统的复杂性。
HCV感染的HCC患者肝脏组织更多表现出免疫抑制的微环境,包括中/高度淋巴细胞浸润、免疫抑制分子高表达、未分化的M0巨噬细胞丰富等特征,为继发肝硬化、HCC等提供条件。
用DAAs治疗HCV感染,在无肝硬化失代偿患者中SVR率可达95%~100%。
然而,有极少数患者在应用DAAs后仍可继发肝脏疾病,包括HCC。
以下是我们总结的4条可能原因,其他原因以及更具体的机制有待进一步研究发现。
1.表观遗传学改变与DNA异常甲基化:
表观遗传调控在调控干细胞命运和肿瘤发生中起着重要作用,其中一种重要调控方式即DNA甲基化。
已有研究表明,DNA甲基化能够引起染色质结构和DNA稳定性等发生改变,从而调控基因的表达。
位于启动子区域的异常DNA甲基化通常导致抑癌基因的转录沉默或癌基因的高表达,从而促进肿瘤的进展。
因此,DNA甲基化异常在HCC等肿瘤的发生和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
HCV可诱导表观遗传学改变,如组蛋白尾部的修饰和DNA甲基化,这些都是HCC的危险因素。
如,启动子区域RASSF1A基因甲基化与HBV/HCV相关HCC易感性增强之间存在显著的关联。
而且这种改变在HCV清除后仍能维持,在许多研究中,早于停止DAAs治疗后6~9个月就能发现HCC的早期发生。
也就是说,应用DAAs达到SVR不影响HCV诱导的DNA甲基化致HCC的发生。
对于DAAs根除HCV后相关进展的可能原因,部分研究者认为,HCV感染会诱导全基因组的表观遗传学变化,对宿主基因进行重编码,并在DAAs根除病毒后作为"表观遗传学标记"持续存在,这种表观遗传学特征是SVR后HCC残留风险的基础。
一项最新研究发现,PNPLA3和HLA-DQB1多态性与丙型肝炎患者达到SVR后继发HCC相关。
此外,另一些研究者认为HCV相关肿瘤发生存在"极限点"。
因受致癌基因表达的抑制,相比于周围肝细胞,HCV很少在肿瘤组织中复制,并且,HCV的复制完全发生在受感染细胞的胞质中,而致癌基因主要由于受感染细胞或周围细胞基因突变来驱动。
因此,HCV感染是通过创造了一个致癌环境干扰细胞生长调节或改变细胞,而不是通过强大的病毒癌基因。
可以假设,当跨过一个"极限点"后,通过未知的机制,HCV相关的肿瘤发生开始与病毒无关。
2.HCV相关肝硬化与DNA倍数异常:
肝硬化的主要病因为乙型/丙型肝炎病毒感染,是继发HCC的重要危险因素。
绝大多数早期发现HCC的患者,都有因HCV感染接受抗病毒治疗后继发肝硬化的病史。
一项针对肝硬化患者的队列研究表明,接受抗病毒治疗后HCC发生风险增加的危险因素包括糖尿病(HR, 2.52;95% CI,1.08~5.87;P = 0.03)、男性(HR, 6.17;95% CI,1.44~26.47;P = 0.01)、肝纤维化指标FIB-4(HR, 1.08;95% CI, 1.01~1.14;P = 0.01)且相互独立。
尽管接受干扰素或DAAs治疗后获得SVR的患者HCC患病风险显著降低,但对于在治疗初期即存在肝硬化的患者,即使获得SVR,其HCC的发病风险仍很高。
主要原因在于肝损伤不能完全可逆。
HCV清除并不能使晚期肝硬化状态逆转,而晚期肝硬化状态本身就是HCC发展的潜在危险因素。
因此,任何可能导致晚期肝纤维化或肝硬化的影响因子都应被视为继发HCC的潜在危险因素。
肝硬化患者存在肝细胞发育不良,而肝细胞发育不良与细胞内DNA倍数异常相关。
一次组织病理学检查显示,60%的肝硬化患者存在肝细胞发育不良[其中62%的患者存在大细胞发育不良(LCD),38%的患者存在小细胞发育不良(SCD)]。
81.5%的肝细胞发育不良标本中发现DNA倍数异常(非整倍体),而这仅在11.1%的肝细胞发育良好标本中发现,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 < 0.001)。
非整倍体在LCD中发现较多,但与SCD相比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 > 0.05)。
另一项研究,在HCV阳性的肝组织中发现了可能导致肝病进展、恶性转化和HCC发展的DNA含量的改变。
HCV RT-PCR结果显示,50%(13/26)的患者血清样本中可检测到HCV RNA,69%(18/26)的患者肝组织中可检测到HCV RNA。
这些患者的DNA含量测定结果显示,HCC组织中核DNA倍数和细胞增殖性改变较多,肝硬化组织中核DNA倍数改变较少,而肝纤维化组织细胞增殖性最小,接近正常。
组织化学分析结果也证实了,HCV RNA阳性的肝组织比HCV RNA阴性的肝组织有更多的DNA倍数,该结果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值< 0.05)。
综上所述,DAAs治疗即使清除HCV也并不能逆转晚期肝硬化状态,因此在应用DAAs治疗时,应考虑到DNA倍数异常致肝细胞发育不良等可导致肝硬化的危险因素。
3.HBV重激活:
丙型肝炎患者合并HBV感染时,患者HBV DNA多处于低复制水平或低于检测值,而HCV多为肝病进展的主要原因。
HBsAg阳性患者在治疗HCV过程中,HBV DNA有再激活的风险。
研究显示,在应用DAAs治疗CHC期间和停药后,HBV再激活发生率在HBsAg阳性患者中是2%~57%,在HBc抗体阳性患者中小于3%。
HBV再激活可能造成肝损害,严重程度从无症状到肝衰竭需要移植。
因此,患者如HBsAg阳性,在接受抗病毒治疗的同时也应应用核苷(酸)类似物(NAs)进行预防或治疗。
此外,HCV相关HCC患者接受免疫治疗同样存在HBV再激活的风险。
HBV再激活导致的肝损伤和继发肝脏疾病由于不受DAAs的影响,因而也是应用DAAs达到SVR后继发HCC的一个可能原因。
4.隐匿性HCV感染:
部分患者在应用DAAs治疗后尽管达到了SVR,但仍有持续的肝脏炎症和纤维化,并发展为HCC。
造成这些现象的一个可能原因是隐匿性HCV感染(OCI)。
OCI最早定义于2004年,是指在肝脏组织或者外周血单核细胞(PBMC)中能检测到HCV RNA,而在血清中多次检测均低于检测下限。
当患者达到SVR数月或数年后,HCV感染再次出现,即可能出现OCI。
OCI可能与肝纤维化和肝病进展有关,一项临床随机对照试验显示,应用DAAs达到SVR后,炎症总体上有所减轻,但纤维化往往至少在短期(中位随访20.2个月)内持续存在。
对于OCI发生的原因,有人认为,虽然HCV主要由成熟的感染性病毒颗粒传播,但已被HCV感染的宿主细胞也可以分泌携带HCV RNA的外植体,通过受体依赖性途径感染其他细胞。
因此,当应用DAAs时,即使细胞外病毒浓度下降到不可检测水平,只要细胞内病毒RNA存在,低水平的HCV RNA分泌仍可继续进行,说明抗病毒治疗达到SVR后,HCV RNA仍可能复阳,并发生后续进展。
二、HCC复发的可能
大量临床数据显示,对既往有HCC病史的患者应用DAAs可有效降低HCC复发率,但极少数病例可观察到DAAs治疗后出现新生癌细胞和早期复发性HCC的情况。
一项最新研究显示,HCV相关HCC患者清除体内HCV后血清γ干扰素诱导蛋白-10(IP-10)水平明显下降,但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G-CSF)、粒细胞-巨噬细胞集落刺激因子(GM-CSF)、基础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FGF)、血小板衍生生长因子(PDGF)-BB、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等5种生长因子无差异。
CHC患者清除HCV后,包括IP-10在内的几种细胞因子均显著下降。
其中,IP-10为HCC的危险因子,说明无论是否有HCC史,DAAs清除患者体内HCV后继发HCC的可能性都可能降低。
另一项研究建议HCC患者,尤其是癌症早期,肿瘤可以治愈的情况下应用抗病毒药物。
此外,一项针对肝脏异体移植患者的研究显示,94%(100/106)的患者在抗病毒治疗第12周达到持续病毒学应答,移植前后抗病毒治疗失败与移植后HCC的复发均显著相关(P = 0.04; P = 0.05)。
另一HCC复发的可能危险因素为应用抗病毒药物前最后一次HCC治疗的持续时间短(< 12个月,P = 0.011)。
这些研究似乎都表明,抗病毒治疗在HCC患者中应用绝大多数情况下能有效清除HCV并抑制HCC的复发。
而且有证据表明,抗病毒治疗根除HCV能降低肝硬化患者继发HCC的发病率。
但与此同时,极少数HCC患者在应用DAAs清除HCV后,仍出现HCC复发的现象。
部分研究者认为可能原因是抗病毒药物能改变HCC细胞增殖和迁移的能力,使其表现出与药物相关效应一致的转录组学改变。
抗病毒药物还能进行非靶向基因调控,主要影响核糖体基因、线粒体功能和组蛋白。
经抗病毒药物治疗后,HCC可能表现出从表皮到间质更强的侵袭能力。
也就是说,抗病毒药物在某些情况下能通过非靶向基因调节,调节HCC细胞的增殖和迁移,使新生癌细胞表现出更强的侵袭能力。
这其中的具体机制有待我们进一步的研究探索。
三、总结与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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