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霞
编辑/王玥涵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这部动人的家庭剧由奥斯卡影帝影后安东尼·霍普金斯与奥莉薇娅·柯尔曼携手共演，讲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如果一段塑造了我们的数十年的关系，突然经历不可挽回的变化会怎样？
在这部影片中，安东尼这个角色的痴呆症逐渐恶化并影响到他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我们通过他错乱的视角来感受世界。用导演的话说，观众应该会有一种“在迷宫里摸索前进”的感觉。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影片叙事中出现了两个可疑人物：劳拉和保罗。一个是长得像小女儿露西的年轻护工劳拉。这个身份在影片中出现过三次，前两次是以小女儿的面相出现，第三次是以养老院女护工的面相出现。劳拉最后有没有接手安东尼的护工工作呢？这个答案在影片叙事中被反复延宕，而它是导致安妮夫妻矛盾升级直至离婚的重要原因，同时夫妻二人在家中反复的争吵进一步加剧了安东尼的病情。所以“劳拉”可以看成是解开记忆碎片迷宫的一把钥匙。另一个可疑人物是大女儿远去巴黎同居的男友保罗。保罗在影片中以养老院男护工的面相出现过三次，第一次代表着安妮丈夫詹姆斯的身份，否认老人身处自家公寓；第二次是趁着安妮不在，动手泄愤殴打安东尼，安妮赶来后，他的面相瞬间从男护工变成了詹姆斯；第三次是在养老院与女护工交接工作的时候。保罗作为安妮的巴黎男友，在安东尼的实存时空里是没有出现过的，男护工有自己的名字叫比尔。但是保罗这个名字的出现，直接导致女儿安妮对安东尼的抛弃，为安东尼的世界带来最重要的创伤，这不亚于寄居女儿公寓时女婿詹姆斯日常的冷漠和嘲讽，不亚于在养老院里男护工偶尔背着人对他的殴打慢待。保罗是安东尼破碎的拼接空间里的另一把钥匙。除父亲安东尼以外，影片中四个女性角色安妮、露西、劳拉与养老院女护工以三个面相出现，三个男性角色詹姆斯、保罗与男护工以两个面相出现。剥开劳拉与保罗的一次次叙事虚像，至少可以打开这样的现实：1、劳拉和保罗在影片中从来没有以实存空间中的面相出现。2、大多数时间里，所有角色的面相与身份都是不可信的。例如陪伴父亲吃药的人，可能从始至终都是养老院女护工，只是父亲有时把她看成安妮，有时看成劳拉。这两把钥匙在实存空间的秩序逻辑，掌握在女儿安妮手上，所以安妮在安东尼的记忆时空中总是作为他者出现，所以安东尼对她同时充满着深深的敌意和依赖。筋疲力尽的安妮最终放弃了父亲，就像很多病患亲属一样。挣扎在泥泞中的亲人也许不知道，他们是秩序世界为破碎记忆照进的最后一道光。安东尼的拼接时空与实存时空的对抗，其实是无力的，从一开始就是虚张声势，不断妥协的，并最终会悲剧般地走向失败，也即对一切一切的遗忘。影片所呈现的这段讲述，是父亲对自己残存记忆的最后的叙事努力。尽管人物被想象与改写，时间点被压缩与混淆，场景与事件被拼凑和替代，但父亲在拼接时空中的惊悚、挣扎、愤怒、委屈与迷失的生命体验是真实的，这才是影片真正的叙事目的。它是人类对一个不能掌控的和理解的世界的本质体验。这让影片的主题拥有了超越了阿尔茨海默症（《依然爱丽丝》）以及老龄化社会（《爱》）等具体社会议题的深度。观众不仅从80多岁的安东尼身上联想到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想到年老失慧的家人，更会反观我们自身，看到记忆之于个体存在最脆弱的一面，体认自我认知中必经的孤境。当然，我们更会感激安东尼·霍普金斯对这一孤岛般角色的塑造，以及他为影片推荐的比才歌剧《采珠者》中优美的咏叹调：渗入骨髓的悲凉声反复低回，就像秋日的和风小心地穿过一扇扇失序的门，回望一个个失忆的房子，绝望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