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51信用卡背后的江湖

　　10月下旬，杭州51信用卡暴雷，警方进入其在杭州西溪的办公大楼。消息传出，港股“51信用卡”盘中突然跳水，跌幅34%之后紧急停牌。据现场人士透露，现场12辆警车都坐满了，以至于有的员工没被带走。

　　网络金融机构今天这个雷，明天那个雷，经常都是几百亿，我们早就觉得不新鲜了。但是51信用卡，还是不一样。

　　因为可以从它背后，看到这个江湖的样子。

　　51信用卡的CEO是孙海涛，1980年4月出生，最早的“80后”，在70后和60后眼里可谓年富力强。此人2002年毕业于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工商管理专业。杭州是“中国电子商务之都”，他肯定受到比较大的影响。虽然那时阿里还不行，但是杭州也有“中国化工网”等很牛的专业网站。

　　毕业以后，他先在一家软件公司工作了两年，耳濡目染了互联网文化，脑袋里有了项目，于是在2004年离职，创办国内第一个三维仿真城市“E都市”。

　　“E都市”是做城市三维地图的，先从杭州做起，2007年是它的最高峰，覆盖了全国60多个城市。但后来就不行了。现在，网站“www.edushi.com”已不存在，但网上仍然保留有这个网站的大量信息，可见当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令人奇怪的是，2007年8月，当“E都市”完成了第一轮融资，并被《Business 2.0》评为“最佳非美国web 2.0网站”之后，孙海涛居然离开了。

　　是合作不愉快，还是觉得网站的前景黯淡，骗了钱就跑？还是有更远大的理想（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事后来看，他是想利用“E都市”的技术，开发新的应用。2007年9月，也就是在他离开E都市一个月，立刻创办了“途房网”，据说是全球首家拥有三维地图找房功能的房产网站。

　　但事后来看，2007年就是“E都市”的高峰，以后就没落了。而利用三维地图创建的途房网，能好吗？另一方面，这是否也是一个很好的跑路理由呢？

　　假如途房网后来做起来了，我们现在必然知道它，可惜并非如此。当初孙海涛雄心勃勃，觉得利用三维技术的途房网，好像比其他房地产网站有更大的价值。途房网号称可以“准确定位”房子，让用户足不出户，轻松看房、查房价。

　　但是隔行如隔山，房地产中介一定要有大量门店，要有大量的线下活动，以广泛获取信息，深入接触用户。和这些相比，区区三维技术并不是最重要的。于是在亏损五年之后，2012年春天，孙海涛选择再次抽身，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创业。

　　前两次创业，都失败了。

　　写到这里，大家是否觉得有些奇怪？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是一所“四非”大学。所谓“四非”，指的是“非985、非211、非‘双一流’、非‘双一流’学科建设”的大学。虽然2000年以后随着杭州经济尤其是电商的腾飞，杭州电子科技大学也能招到高分学生，但在1980年代，绝对是一所三流学校。目前，该校在“四非”大学中排名第7，全国高校中排名92，已经比过去好得多了。由此可以想象，在1980年代，该校的水平怎么样。

　　一个杭州电子科技大学的本科生，学的也不是技术，而是工商管理，如果没有背景，没有人脉，为什么能连续创业，还有风投给他投资呢？

　　这里绝无贬低杭州电子科技大学的意思，但是孙海涛的运气，貌似太好了。

　　但也不是不可能，马云还是杭州师范大学毕业的呢。杭师大全国综合排名大约130，比杭州电子科技大学还低。如果马云能做成阿里，孙海涛为什么不能连续创业呢？

　　事后，孙海涛对他连续两次创业失败的总结是：

　　“我始终认为在杭州或者别的地方，做一个区域性的网站，并不是互联网的本质。做面向全国、拥有全国甚至是全世界用户的产品，才是互联网的基因，就像Facebook、Twitter一样。”

　　原来，还是觉得做的平台太小。

　　机会马上就来了。2012年的春天，孙海涛选择再次抽身途房网，开始他的第三次创业，成立了“51账单”。

　　这次做的是信用卡业务，也就是“51信用卡”的前身。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内，51信用卡与20多家银行建立了信用卡优惠直联业务合作，发展了将近1000万用户，累计用户刷卡数据近4亿笔。

　　即使排除三分之二的水分，数据也是惊人的。

　　为什么这次他要做信用卡业务？

　　因为在当时，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喜欢透支信用卡，民间的杠杆操作越来越多。孙海涛自己用信用卡借钱还钱，早已非常“熟练”了。他敏锐地意识到，很多人成了“卡族”，越来越需要透支消费。但是到期要还钱怎么办？

　　很简单，在别的卡上借钱，东挪西借。

　　这是“卡族”们的常见操作方式，直到今天也没变。

　　那个时候，支付宝等网络金融工具发展很快，“金融创新”早就成了时髦名词。这是大环境给的东风。再加上人们的需要，信用卡业务当然做得风声水起。生意好得让他都想不到，“第一个月就完成了10万用户的目标。”

　　不过，这个业务并不赚钱，因为他还没有大规模从事网贷业务。

　　写到这里，读者可能又会有一个疑问：既然孙海涛前两次创业都失败了，尤其是第二次已经赔得底儿掉，得靠透支很多张信用卡借钱。那么，要做起来“51账单”这个业务，谁给他投资的？不管怎么说，前两次投资失败之后，要想再让人给孙海涛投资，是不太容易的。

　　孙海涛的确很缺钱。由于缺钱，信用卡业务上线3个月后，他把这个产品下架了。

　　此时，一个人给他出了个主意：做P2P啊！

　　出这个主意的人，叫徐炳东。

　　这个徐炳东，是2003年从英国曼彻斯特商学院毕业后、进入一家投资银行、开始做风险投资（VC）的徐炳东。

　　2013年，徐炳东给孙海涛建议：做P2P！没经验没关系，可以和“宜人贷”合作。

　　“宜人贷”现在还有，而且是一家很牛的P2P公司，2015年12月18日在美国纽交所上市。就凭这个，说它是P2P行业里排名前几名的公司，和陆金所并列，毫不为过。

　　但是现在，宜人贷也遇到困难了。2019年上半年，宜人贷的经营活动现金流，为净流出9.9亿元。为了摆脱困难，宜人贷采取了不少措施，更把公司名称从“ Yirendai Ltd.”改为“ Yiren Digital Ltd.”。

　　要说宜人贷的董事长唐宁，那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1968年出生的唐宁，在美国学金融时知道了“小额信贷”，并成为2006年因小额信贷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尤努斯的朋友。2000年他回国搞创投，2006年亲自操刀，成立“宜信”，做的就是小微信贷。他的口号是“人人有信用，信用有价值”。后来又把宜信改为“宜人贷”。可以说，一部唐宁的创业史，可管窥最近20年中国“新金融”的发展史。

　　不说唐宁了，回到孙海涛。他获得了徐炳东的天使投资，并在徐炳东的建议下和宜人贷合作，也做起了P2P，感觉翅膀硬了之后开始单干。

　　他的业务发展很快。除了符合年轻人的需求，在大环境中如鱼得水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给他实际运作的是一员悍将：杨宇智。

　　和孙海涛相比，杨宇智的实操能力更强。

　　杨宇智，1988年出生，东北石油大学毕业。大概在学校时就做过业务，对网络熟门熟路，毕业后做过一段拉手网，负责全国校园渠道。2012年创办贷款搜索引擎“贷得快”并任CEO；2012年5月，和孙海涛联合创办了51信用卡。2014年，利用51信用卡的“天使投资”，成立了“99分期”，自己单干一摊。

　　他是和孙海涛类似的连续创业者。大概“99分期”的实力不足，他还是和孙海涛在一起做51信用卡，直到这次被杭州警方一锅端。

　　但在一锅端以前，51信用卡还是有几年好日子的，这更得益于杨宇智的实际运营。他毕竟年轻，这方面也更有经验。2015年11月，51信用卡召开董事会，孙海涛宣布51信用卡已经连续几个月实现微小的盈利，前途貌似一片大好。

　　事后，孙海涛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曾经志得意满地说：

　　“当你在一条正确的路上行走时，不知不觉你就会踏上风口。”

　　看来，他认为做P2P，是一条正确的路。

　　51信用卡所属的公司叫“恩牛网络”，2012年8月就成立了，业务就是如何帮助用户在网上“借钱”。恩牛网络，是一家以技术驱动的、基于信用卡业务的P2P公司。

　　2014年以来，P2P逐渐成为风口，51信用卡乘风而上，引起了更多风投的注意。2016年10月，孙海涛宣布完成总额3.94亿美元的C轮和C+轮融资，估值超过了100亿人民币。

　　那是他事业最为顺利的时候。

　　后来，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被问到哪一轮次的融资让他印象最深刻时，他哈哈大笑，然后回答是C轮。

　　“因为融的钱实在太多了”。

　　凭此“业绩”，让他在2016年站上了事业的顶峰。当年，他获得了2016十大“年度创业家”奖 ，创业黑马“2016年度创业家”，“万物生长大会杭州市2016年度创业人物”，以及本文开头提到的中国财经峰会最佳青年榜样大奖。

　　对了，在此前几年，他已经报名清华大学的五道口金融学院，并于2016年毕业，这也是一个巨大收获。圈内人士都知道五道口的金融学院具有何等地位，那是建立人脉的好地方。而孙海涛能在创业的同时，还在五道口金融学院上学，这眼光和能量，也是杠杠的。

　　2018年7月13日，已经进行了七轮融资，薛蛮子、小米、京东、顺为资本、嘉实投资等都是其投资方的51信用卡，登陆港交所，当日市值为108亿港币。

　　那应该是孙海涛的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之一。

　　不过，此时的P2P行业已经不能和几年前相比了，互联网金融公司也不再是资本市场的宠儿。上市只是让公司喘口气，并给投资方一个交代。说白了，让投资方能有减持套现的机会。

　　另一方面，和他合伙的杨宇智这几年过得也不错，都是风口上的人物嘛。2017年以来，杨宇智频繁参加各种峰会，在台上讲互联网金融的各种经验和趋势。

　　下面，解析一下孙海涛和杨宇智的商业版图。

　　目前，孙海涛担任法人的企业有27家，“根据地”就是上面提到的杭州恩牛，也是51信用卡的运营主体。2017年，他又用51信用卡成立了“杭州恩牛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注册资本20亿，51信用卡持股100%。

　　由此看来，之前他在2012年成立的“杭州恩牛网络技术有限公司”，股东信息更有价值。此公司现在的股权结构如下图所示。

　　上述每一个公司如果深挖，都很有料，但限于篇幅还是算了。里面居然有王亚伟？真是有趣。

　　孙海涛是大股东，他通过“萍乡世牛资产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占股97.65%）、“萍乡纪牛资产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占股99.9%）实行链锁控制，持有此公司20.75%的股份。

　　公司现有董事会如下。

　　这里面有两个重要人物：杨宇智和汪拥军。杨宇智还有两家公司，分别是做“99分期”的上海好斌金融信息服务有限公司，和北京贷得快科技有限公司。说白了，都是做P2P的。

　　汪拥军呢？他的能量仅次于孙海涛，共担任13家公司的法人，而且主要都在杭州。限于篇幅，这里列出前7家。

　　实际上，他是孙海涛最主要的合作伙伴。孙海涛的主要合作伙伴有十几个，下面列出前六个。

　　上述每个人，不是担任一堆公司的法人，就是在相互的公司担任高管。例如，汪拥军是孙海涛的“恩牛网络”的监事会主席，孙海涛也在汪拥军的很多公司内担任高管。汪拥军在杨宇智的“贷得快”公司任高管，杨宇智也在汪的“蓝页网络杭州蓝页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任执行董事。

　　其他人也都一样。例如，尹雄军、赵轲是孙海涛、汪拥军和杨宇智的密切合作伙伴。

　　这几个人之间密切合作。为了做P2P业务，他们成立了上百家公司。从他们延伸出去，还可以牵涉出至少几十个，乃至更多人。

　　那么，能不能钓出更大的鱼呢？

　　当然很有可能啊！

　　但在国家机关给出确切结论之前，我也不敢乱说，呵呵。

　　所以，网络金融行业，或者称网贷行业，或者P2P（虽然这很不严格），其中的顶部从业者，就是一张相互联系的大网。他们成立了很多公司，相互投资、持股和担任高管，一起把这个行业哄起来，吸引风投，完成上市……

　　高额放贷、极限压力催收，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51信用卡就是这样，所以被杭州警方抓了。

　　对此，网上一些人觉得大快人心：

　　“如何能告倒这家企业？“51即刻有”手续费比本金都多，暴力催收。19年5月14日，本人已经向互联网金融协会、杭州互联网金融协会、杭州市有关部门投诉。51我不信你能遮天，要么赔礼道歉。本人钱已经还，但是必与你抗争到底。 ”

　　“根据我所了解到的情况，‘51人品贷’拥有自己的催收系统。这套系统的催收力度是很厉害的，按照逾期1天或者逾期1天以上等不同逾期情况，都有着对应的处理机制。催收方式包括：APP提醒、短信提醒、电话催收、上门催收、诉讼、仲裁等。想想还是挺可怕的……不要贪小便宜贷款网上的信贷产品，还是踏踏实实工作，养成良好的消费习惯，才不会掉入这些信贷陷阱，从而被催收折磨。 ”

　　现在杭州警方介入，一大票人被带走，孙海涛不得不出面道歉了：

　　但是，现在道歉能解决问题吗？

　　在“出事”之前，他们都很光鲜。

　　小额信贷，初衷是好的，如果规则完善，效果也应该不错。尤努斯不是因此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了吗？怎么到了我国，越发展越变味，最后变成了全民借贷，而且很多都是高利贷和暴力催收，然后一地鸡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