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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拆毁百年老宅有感

云从龙 作家云从龙 2019-04-08

前几天看到一条视频,十分扎心,画面中一座老房子被一台挖机瞬间推倒,化为瓦砾。从建筑外观来看,这座老房子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也就是说,大清朝那会儿,它就在哪儿,大清朝不在了,它还在,后来民国来了又走了,它依旧在。再后来中共来了,破四旧,文革,打砸烧,西湖边上大名鼎鼎的秋瑾墓都被夷为平地,这座老房子还在那里。一甲子以来最惊心动魄的浩劫它都躲过了,却没有想到,在眼下这据说是凤凰集仪、百兽率舞的太平盛世里,轰然倒下了。一个世纪有余的历史,最终敌不过十秒钟的野蛮拆迁。

痛心和愤怒之余,不禁要问,这是哪里?百年老宅,为什么会遭此厄运?后来从一位朋友处了解到,事发地点在江西抚州临川下辖的一个村子里。抚州或许有的人不知道,但临川却是赫赫有名的。王勃在《滕王阁序》里有一句“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便是借用了南北朝诗人谢灵运曾担任过临川地内史的典故,而据说在这之前,“书圣”王羲之也在临川任过同样的官职(也有人考证认为王并没有这一仕途履历),那时并没有环保督察组,为了摹写张芝的书法,王羲之很任性地将临川的一个池塘拿来洗笔,久而久之,池塘的水都被他染黑了。这段经历应该十分惬意,以至于他后来在给别人的书信中特意谈了临川,这便是《临川帖》。后世的临川子弟,受此鼓舞,寒窗精进,功名极其显赫。据统计,自宋至清,临川一共出了八百多位进士,其中就有如王安石、曾巩、汤显祖这样一听到名字便想膜拜的大神。

按理说,文风如此鼎盛的一个地方,人们应该崇古守道才对,尤其是对祖宗留下的东西,会格外珍惜,但事实恰恰不是按理说的那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中国已经沦为一个没法按理说的社会,逻辑、常识、真理、准则,在我们的生活里完全讲不通,到处都是指鹿为马,混淆黑白。有人抨击说,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什么宇宙真理,只有中国真理。然中国真理是什么呢?仔细想想,也没有一定之规。有时候,中国真理是官府的喜好;有时候,中国真理是权贵的脾气;有时候,中国真理是肉食者的贪婪;还有时候,中国真理是千千万万民众的麻木不仁。

在《旧书店对一座城市意味着什么》一文中,我举过一个南昌近郊古村被夷为平地的事例,结论是“领导喜欢盖新楼”。我虽不敢以此揣测临川官府的圣意,但细细思忖,一座老宅被野蛮拆掉,其中因由并不外乎这些。新近几年里,党国为让城乡困难群众过上好日子,可谓操碎了心,从过去的“新农村建设”到现下的“乡村振兴”,口号一年比一年响。但这些政策下沉到基层是怎样落实的呢?以乡村环境整治为例,一个最受欢迎的做法就是“拆”,拆掉老屋、拆掉猪圈、拆掉牛栏,拆掉祖坟,然后再划一块地,将大家都像插秧子一样集中起来,这就是美其名曰“新农村”了。在一些父母官看来,这样的新农村,整齐、清爽、步调一致,美极了。但是,只有表面富丽堂皇的村舍而缺失了内在的文化传承,是真正的“乡村振兴”吗?

并不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是一种二次破坏。假如没有这些,乡村的老宅、仅剩的文脉或许还能存续下来,而一旦有了这些,便有如瘟疫进村,鸡犬不留。在官家眼里,文化、文脉,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政绩,是面子,面子要光鲜,就得拔掉杂草,裱糊的整整齐齐。我生活的南昌,近年里就一直在大搞特稿这样的面子工程,道路两旁的建筑,全部翻新外立面,由以前的千房千面变成了现在的千房一面。且不说这些开销浪费了多少钱财,最重要的是,处处要求整齐划一、千人一面,本质上,就是想要人们遵从一个思想,服膺一个声音,只用一个鼻孔出气,跟着一个人一条道儿走到黑。这种事情,六十年前我们就干过,没干成,输的好惨。当时九亿人民都食不果腹,只有一个人相当得意: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是的,大家都饿的皮包骨了,还能放什么屁出来!

好了伤疤忘了痛,现在,又想故伎重演。走的通吗?小到临川被推倒的一座百年老宅,现实很快就会告诉诸位,你们这样蛮干失去的会是什么。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历史也很快会向世人证明:违逆世道人心,过去是怎样失败的,将来仍会怎样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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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已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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