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审与青春留声机

建国后不许成精；反派不能逍遥法外；同性题材不能过审。

这是我国影视审查的三大铁律。

与此同时，职场可以性骚扰，普信男可以包二奶，油腻中年可以去当东八区先生...估计审查员一边看一边还揉着肚腩点赞。

我常思考，究竟怎样的同志电影才能在中国过审？或者咱们倒退一步，究竟怎样的同志电影大纲才能拿到准拍证？

我们都讨厌暗箱审查制度，但嘴炮移不走五指山，从业者只能学会戴着枷锁跳舞。由于中国电影有很多题材都碰不得，于是大家开始研究打擦边球艺术。

陈正道的《盛夏未来》无疑提供了一个思路。而当我看到日本电影《赤脚鸣声》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同志电影还可以这么拍的！

直接拎出这部电影的特殊之处吧：它描绘了一种别具一格的同性情愫。两个男孩不知道如何跟同性相处，他们被对方吸引却又害怕触碰，以致于每次拥抱后都必然伴随着扭打。对他们来说摔跤是一种暧昧，在外人看来却是普通的雄竞行为。这种横开成岭侧成峰的解读，也许便是过审的最好保护色吧？

当然，对导演工藤梨穂来说，《赤脚鸣声》作为一部日影考虑的根本不是审查制度。她只是拍了一个男孩光着脚丫收集声音的故事，讲述成长中最无忧无虑、也最容易幻灭的时刻。

故事从主人公直己的视角出发，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大学辍学生，在父亲的废品回收公司打工。某天直己在游泳池认识了男孩槙，晚上回家时他让槙和槙的盲眼奶奶搭了顺风车。

奶奶在车上讲起年轻时环球旅行的经历，包括打卡《春光乍泄》里的伊瓜苏瀑布。然而等重病住院后，她才向男孩们坦白自己从未离开过日本——所有故事都是她编的。她把存折送给孙子，希望槙替她去看这个世界，只是奶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没多少钱了。

不忍向奶奶道明真相的槙认为别无选择，他只能收录合成各种音效，模仿在世界各地的游历，做成磁带后拜托直己放给奶奶听。直己义无反顾当起了槙的助手，两人结伴收集瀑布、大海、森林的声音，在荒郊野外露宿或在车库光着脚打闹，玩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摔跤游戏，释放内心的隐秘情绪。

经过看似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直己提出了要求：我们能真的环球旅行一次吗？比如，去看伊瓜苏瀑布？

《赤脚鸣声》的视角完全建立在直己这个角色之上，而他不愿说话的性格提高了观众共情的难度。直己对槙的渴望是无声的，这种渴望既包括精神也包括肉体；由于两人精神上已非常同步，肉体上的遗憾便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形式填补：摔跤。

微小的前夕传达着复杂的情绪，比如直己从背后伸手触碰槙时经常有一个停顿，显示出他内心对身体亲密的犹豫不决，但下一秒两人又奋力扭打在一起，仿佛只是一场普通打闹。这种用“小动作”来展示酷儿属性的心思很值得大陆同志电影学习。

如果说爱而不得是硬币的一面，另一面就是作为废品回收员的直己对特定物件的收集癖好。从DVD、VHS磁带到黑胶唱片，他收集的都是一些具有记录性质的物理媒介。哪怕这些媒介已经被时代所淘汰，对直己来说却是最能体现存在过的证明。

问题是，当你喜欢一张唱片时，你不需要唱片回应什么；而喜欢一个人就必须考虑对方的想法了。正因为担心无法得到想要的回应，让直己只能把欲望深埋心底。

但欲望总会有想要发泄的时候，摔跤就是直己想到的欲望替代品。摔跤和做爱其实有相似之处，两者都需要身体的亲密接触，也都需要一方邀请另一方同意。摔跤作为一种你情我愿的暴力，帮助直己绕过了探寻对方心意的过程，在肉体上达成了相似的结果。

只是任何替代品都不可能做到百分百的替代，暴力始终无法培育出浪漫。这也是为什么最后挫败感越积越深的直己提出了更多要求的原因。

《赤脚鸣声》是一部视觉上追求赏心悦目的酷儿电影，尤其是前半段两人采集声音的段落。然而电影既然发生在现代，为什么两个年轻人不用智能手机下载想要的各种声效，而非得像二傻子一样搞业余收音呢？

但你不能不承认，采集声音的情节充满了想象力和亲近自然的快乐，并且最大程度展示了导演视听上的自然主义风格。

工藤梨穂用温柔的镜头语言讲述了一个情感内爆的成长故事。它让人联想到村上春树的《且听风吟》等早期作品，在这些作品里青春永远是用来挥霍和幻灭的。

电影结尾包含一个深刻的领悟：到某个时间点我们都会告别曾经的我们，把轻狂梦想和欲言又止的感情揉碎风中。所以，请珍惜青春这张留声机。

翻译 Harriet | RT 校对 临侠

时间轴 红心神经元

汉检 GosE | 阿一嘎朵

海报 天王星 压制 BoyzLuv

统筹 浮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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