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爱君如梦

2007年11月22日，《爱在暹逻》在泰国上映。它被认为是泰国最具影响力的经典同志电影，获得泰国金天鹅奖和申报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爱情、亲情、友情；寂寞、陪伴、失去。“对不起，我不能当你的男朋友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两个勇敢的少年，一个选择放手，另一个坦然接受——哪怕最后哭成了泪人儿。

爱情中无论能走多远，一开始的感动是真实的，那一刻的幸福是真实的，在一起是真实的，回忆里的美好也是真实的。

不断有人被这部纯爱电影洗礼，感受刻骨铭心的初恋与遗憾。我们幸福着他们的幸福，难过着自己的难过。

今年7月，泰国片方特地举办了15周年重映宣传，邀请到两位主演马里奥和小P在当年取景的暹罗广场再次合体。

马里奥穿着十五年前那件T恤，小P挥舞着彩虹旗，补上了当年分别时未尽的拥抱。和人一样，时光不经意就老了。

今天的泰国，已经初步通过关于同性婚姻的法案，正在沿着更包容和平权的道路前行。曾经的苦难荆棘被一代人清扫一空。

回头看《爱在暹罗》，它并未变得过时，而是成为了白月光般的存在。当你站在暹罗广场的玩具店铺外，看着圣诞小丑木偶的红鼻头，听着唱片行再次响起《同行》，是否还会红湿眼眶呢？

十五年了，爱君如梦。

相比《暹罗之恋》，更喜欢《爱在暹罗》这个翻译，贯穿全片的主题就是“爱”——“只要有爱，就有希望”。正如导演并不希望人们把这部影片定义为“同志电影”，他认为影片应面向所有观众。

爱包括了爱情、亲情和友情。爱是Mew和Tong之间的爱，是阿嬷对Mew的爱，是父母对家庭对孩子的爱，是June对Tong一家的爱，是Ying对Mew的爱，是August乐队成员之间的爱，甚至Donut对Tong，也是爱吧。

从观影一开始多半是在吐槽泰语的难听和剧情的拖沓，直到影片的主题曲响起的时候，才慢慢融入了剧情，不知不觉沦陷了。一直不解，为什么如此难听的泰语，唱成歌曲却又那样动听？

整部电影其实很平淡，就连冲突和高潮也是缓缓带过，当中很多桥段诸如青梅竹马、擦肩而过、转角后的回头等等在今天看来早已是烂俗到家了，一流电影的行列，无论如何挤也挤不进去的。可是，能在看过三遍后依然深受感动，说明心里还是喜欢的吧。

一个没有朋友的内向小孩，因一个活泼小孩的介入而令原本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生活泛起了波澜。他看见你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因为保护你而被打得鼻青脸肿，你会不会感动？如果他是孤单世界里唯一肯和你靠近的人，你又会不会感动？如果身边充满嘲弄的目光而只有他不会把你视作一个异类，你还会不会感动？如果他费尽心思只是想把礼物和寻找礼物的快乐一起送给你，还在最后一刻傻傻地失败了，你应该不应该，会不会感动？换成是我，我一定会，虽然这个情节过于戏剧性。

由于姐姐Tang的意外失踪，Tong的一家搬离到了别处。加上阿嬷的去世，Mew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五年后，当初的两个小孩都已出落成了俊美的少年，一次街上的偶然重逢，没有多余的客套和寒暄，感情似乎一如当年。

某个夜晚，Tong问Mew这些年寂寞吗，Mew如是回答：“寂寞得害怕。小时候，寂寞是因为没有朋友；长大了，寂寞就是比没有朋友更寂寞。我有时在想，如果真的很爱一个人，我们能接受这种事么？如果有一天，他死了，离别这种事是生命中的一个部分。我们都知道，我们真的能释怀吗？我们真的爱一个人，不害怕他离我而去吗？还有就是，我们必须接受，无论我们在哪里，所爱的人不在身边了。这样吧，就是寂寞。我这样都已经五年了，为什么我们的世界会是这样的？不知我们剩下的日子是怎样的……”

没错，就是这种寂寞。突然间发生的事情都堵在心里，年少的我们，不知道该告诉谁，于是似乎觉得自己不仅需要朋友，还需要男朋友女朋友，很多的朋友，最后发展成话痨，见谁都念叨。不管喜欢的是异性，还是同性，到最后，其实最幸福的就是能找到这样一个懂你的寂寞的人，可能并不说话，只是会在夜晚陪伴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而这其实是一种奢望。当我们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见识过各式各样的分别，对于各种的离去产生了习惯，就会在彼此之间饲养一种善意的隔膜，那种单纯的恋爱于是不再发生。因为，其实我们已经知道，你一定会犯错我也一样；你可能会离开而我将要不在乎，或者在乎也无能为力。

Tong也是寂寞的吧，姐姐的失踪带走了一家的欢乐，父亲终日借酒消愁，母亲独自撑起整个家庭，谁都没有真正关心过他。Tong说，Donut不懂他，所以总是冷落这个漂亮的女朋友。因为Mew，他找到了一个“姐姐”，给家庭带来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欢笑，奈何天意弄人，懂他的Mew是个男孩子。

总觉得Mew这小孩带着一点儿狡黠，从与Tong重逢时用CD套到对方的电话号码，到借CD之名把对方请到自己家中，从深夜约对方出来说有东西给他看到直接在晚会上借歌表白，爱一个人所动用的小心思展露无遗。而他与乐队成员Earth因为矛盾而闹的那一点小情绪，也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Mew的阿嬷曾告诉他，可以通过音乐传情，正如她把对阿公的思念放在了钢琴声中。所以，Mew通过音乐对Tong进行表白，从《你能感受到吗》到《同行》，爱让他有了源源不断的灵感。本片的主题曲十分好听，当Mew深情款款地对着爱人唱出的时候，那一刻真的很美好很感人。真的，有些歌，有些心情，只是唱给某人听。

Mew的心声，Tong听到了，那一晚，他主动亲吻了他。就这样，他们在一起了。然而美好总是短暂的，无意中得知真相的妈妈硬生生把他们拆散了。一个失去了唱歌的激情，一个只得终日与朋友厮混。后来经历种种，Tong的妈妈选择了妥协，让孩子自主选择人生，一男一女两个娃娃，Tong挑选了男娃娃，表明了他正视了自己的性取向。

Tong为Mew准备了只有彼此才会懂的圣诞礼物，而Mew在圣诞夜重新唱起了为Tong写的情歌。就在观众都以为他们俩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候，Tong却突然说出“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不爱你……”这台词换作偶像剧里，听起来真够俗套和狗血的，但在影片中，心还是蓦地被触动了一下，大概是被剧情感染了吧。所幸不是直接说出“我爱你”这样赤裸裸煞风景的对白，否则影片该大打折扣了。

然而真正刺痛人心的，是Mew的三句“谢谢你！”。一次是在听到Tong说“并不代表我不爱你”后，一次是接过Tong送的木偶鼻子后，一次是结尾自己回到家中单独对着木偶时，一次比一次心酸和哀恸。当Mew对着爱人送他的木偶落泪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五月天那句歌词“才发现，笑着哭最痛”的况味。

其实两个少年都很勇敢，一个能够最后选择放手，一个能够坦然地接受。Mew又要回到以前寂寞的日子了，或许还会因此更加寂寞，谁知道呢？希望Tong给他的爱能在他午夜梦醒时带给他些许温暖吧。很多人都在问为什么Tong一定要放手，是因为考虑到本就脆弱不堪的家庭无法再承受更多的伤痛，是因为他清楚他们的爱不会得到别人的祝福，还是因为他还没有想好怎样去面对今后的日子呢？也许是导演深谙拍爱情电影之道——“只有悲剧收场的爱情电影才是真正震撼人心的。”很多人都为不得圆满的结局耿耿于怀，但我很喜欢这样的结局。难以想象，在一起的他们是否就一定能够幸福，所以，没有在一起，也好！

电影里的其他“爱”同样令人感动，亲情和友情，不可或缺。

Tong的妈妈Sunne是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女人，女儿失踪了，她只得在无人的房间里暗自哭泣，在家人在其他人面前自作坚强。家庭的变故，令她成为一个恨不得抓住一切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兀自安排她认为对的一切，所以也不惜拆散儿子的恋情，只希望他能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她错了吗？或许吧，却让人不忍心责怪。她对丈夫的爱，日复一日地给丈夫准备食物和药物，找一个与女儿相似的人来缓解丈夫的伤痛；对儿子的爱，每天雷打不动地接儿子上学放学，儿子外出不归的那晚发了疯似的寻找；对失踪的女儿的爱，抓着她的枕头失声痛哭。Tong问她，累吗？她，一直都是最累的那个人。

Tong的爸爸Korn，正如妈妈Sunne所言，是一个“失败者”，由于走不出丧女的阴影，每日喝得醉醺醺，家中的大小事务都不闻不问。可是，他对失踪女儿的爱着实让人信服与动容。而对妻子Sunne的爱，在她整夜未归后独自在床头干坐着等候时可见一斑，只是不善表达罢了。

Tong的假姐姐June，长得很像萧亚轩，堪称一个完美的角色，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明媚笑容，虽然这个角色的刻画痕迹略重，但又不同于TVB剧集里的刘三好等“圣母们”那般脸谱化。她是很早就发现Tong和Mew恋情的人，晚会上听到情歌时的那些微妙的表情真叫人忍俊不禁。当Tong的妈妈破坏他和Mew的恋情时，她敢于当面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她给Tong一家带去了欢乐，也从他们的家庭里感受到了久违的爱，其实是相互成全。June离开时留下的那封信，导演借她的口吻给出了完整的答案，那就是——爱使我们可以彼此搀扶着活下去，但爱有时也带给我们伤痛，我们也会因爱而犯错误。但即使是这样，也总比没有爱强。生活给了我们很多机会，犯过的错误可以改正，离别了还能重逢，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因为有爱。

Ying是一个令人心疼的角色，每每看到她的部分，总会想起《初恋这件小事》里的小水，同样是为了暗恋的对象而使用魔法书捣鼓招数，例如把暗恋对象的头发缝进玩具熊的表皮里而三天吃素，把暗恋对象的鞋子全都翻过来，为暗恋对象准备99枝无刺的玫瑰花而不小心割伤手……不同的是，小水最后成功了，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而Ying却始终得不到那个人的心。是啊，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了，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情敌是异性更没有胜算的事情？她不怨恨吗？怨恨。可是，她更多的是宽容，为情敌下跪而要到木偶鼻子，甚至把情敌送到了自己爱人身边而转身离开，面对黑夜独自哭泣，怎不令人感动？

August乐队成员之间也是爱，他们相互包容和理解，在得知Mew的小受身份后，没有刻意拆穿，而是用一种心照不宣的态度一笑而过。这一点上，Tong的那群狐朋狗友就显得很掉价了，在试探他的身份时显然带着取笑与嘲讽。

Tong的女朋友Donut，想想其实也蛮可怜的，经常被Tong冷落，虽然她看起来挺不专情的，在片中一共换了四任男朋友。圣诞夜，一向高傲的她，还是放下了架子邀请Tong一起去逛街，却被Tong当场提出了分手，换作其他人，情何以堪？在她心里，应该也是有Tong的吧！

最后不得不提，导演真是一个细节控。寻宝游戏”的设置巧妙，贯穿影片始终，看似“寻宝”，实为寻爱。木偶是两位主人公爱情的图腾：当初的缺鼻子，暗示着Mew和Tong的缘分未尽；最后的完整，说明有了Tong的爱后Mew内心情感的完整；而鼻子的不合适，暗含着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原来看似没变的东西实际上已经不同了。Mew在甜蜜地接Tong的电话时，竟然用了“喳”这样一个女性语气词，暗示了他的同志身份。从Tong和女友一人一份甜品到Tong和Mew两人共享一份冰淇淋的对比中，我们知道了 Mew在Tong心中的地位。蜜蜂费力地爬出差点吞噬其生命的杯子这一镜头则折射出了Tong父亲心态的转变，说明了他的新生……

自该片上映以来，很多观众都难以释怀，都不能把这部电影和现实生活分开，也许是因为两位主角演得太真实、太传神，假作真时真亦假，于是遗憾和纠结就深入骨髓多年不能自拔，甚至转嫁到演员身上。

以前总觉得，电影是电影，生活是生活，所以，在看过的几部经典同志电影中，无论剧情中的两位男主角爱得多么死去活来，搭配得多么天衣无缝，表现得多么让人觉得不别扭，像《春光乍泄》里的张国荣和梁朝伟，像《蓝宇》中的刘烨和胡军，也依然不会在现实生活中让人把他们YY成一对。可是，这一次却莫名其妙地觉得，Pchy和Mario在现实生活中也应顺理成章成为一对的。

在2012年的一期《快乐大本营》中，再次见到了同台的Pchy和Mario，此时的他们皆已告别年少时光，虽略带羞赧，但青涩不再。一个成为实力出众的主流歌手，一个成为炙手可热的偶像演员，然而当年在影片中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流露出来的亲昵和默契早已荡然无存。岁月，到底改变了容颜，也模糊了记忆。也许让我们念念不忘的不是Pchy和Mario，是Mew和Tong。

其实，Mew和Tong也不会永远17岁，他们会长到20、甚至30岁。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把17岁的笑容留给了我们。

17岁的笑容，17岁的苦涩，17岁的寂寞。他们的每一个表情，都无法用什么词来完整地表达。我只能说，那是少年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部分。

两个少年，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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