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教育观察｜日本的体育教育“强大”在哪？

湖畔导读

因为在日本求学及工作，严慈愷先生的两个孩子也都在日本接受基础教育，并就读于日本一流大学。他的儿子曾为京都大学橄榄球队效力6年。

日本对体育教育的重视，令严先生印象深刻。本文中，他详细地写到了日本在学校体育教育、私立大学体育特招生、业余体育活动安排、社会性体育活动、职业选手培养等几个方面，对孩子们体育运动和身体发展的培养。

在日本“奉公灭私”“同村精神”的文化和心理背景下，全员支持孩子们“搞体育”，成为社会共识。

接下来，与湖畔问教一起，跟随严慈愷先生一起深入了解日本的体育教育系统。

我是1980年到日本留学的，是一名建筑工作者，对日本的教育体系不甚了解。但是我的女儿和儿子在日本出生，在日本接受的教育。通过他们的经历，及最近通过朋友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简单地介绍一下日本的体育教育情况。

01

日本的教育体制

日本的义务教育是九年制，即小学六年及初中三年。高中就要到公立或私立高中去学习。大学则分国公立和私立。

也有私立大学有自己的附属学校，从小学至高中都有（如庆应大学），有的则只有附属高中（如我毕业的关西大学）。国公立学校与私立学校的最大不同，是学费的高低。但是由于近年日本人口呈现负增长，为了刺激生育，日本政府准备开始推进公私立教育无偿化制度，从幼儿园开始。

再有就是公立中小学是学区制。有些富裕的家庭，为了学校的环境，将孩子们送到私立学校上学。这也就是我们有时会看到的情形，小小的学生身负沉重的书包，与上班族一起挤电车。

至于体育生，国公立大学是没有特长生制度的，完全是靠学力考进的，有些私立大学则可以特招一些符合自己学校需要的特长生。

02

学校的体育课程设置

日本的义务教育是需要根据文部省的教育大纲完成的，强调德、智、体全面发展。

所有的学校都必须有操场、体育馆、游泳池。体育馆也是各地区政府指定的避难场所。

小学

体育课3课时/每周；除此以外，绝大部分学生会利用课间休息时间及午休时间到操场活动。

初中

体育课3课时/每周；除此以外，大约有20%～30%的学生会利用课间休息时间及午休时间到操场活动。其他学生则留在教室、图书馆，或到社团活动室活动。很大原因是，有一部分学生不善于运动，除了应试生以外，利用课间休息或在校时间进行学习的学生几乎没有。

高中

情况基本与初中一样，但是有些私立高中有特长生招入制度，比如棒球、足球、体操、冰上运动等比较有出名的学校。目前日本的许多优秀选手以及世界冠军大都是这些学校出来的。

大学

日本不论国公立大学或私立大学，体育课都是必修课，入学后前两年中，每周都设一节体育课，并且是要记考勤的，考勤不够一定课时，拿不到学分，会影响毕业。

大学除了医学部以外都是四年制，也可以挂科，但是必须在八年之内拿满毕业所需学分，不然拿不到学士学位，算是肆业。

大学的体育课，如果是校体育队的学生则可以不计考勤，直接算学分。为了不出席每周的体育课，也可以通过报特殊课拿学分，比如滑雪课，我就是报了滑雪课（要另交费用），只用了一周集中滑雪，边玩边学拿到了学分。

除了国公立大学，几乎所有的私立大学都有体育特长生招生制度。

03

业余体育活动安排

日本学生们的业余体育文娱活动，分为在学校（免费）及家长安排的业余班（缴费）的两种，基本都是根据自己孩子的趣味来选的。

我的孩子们都是三岁时，被他们的母亲安排参加了钢琴班和游泳班，幼儿园或小学放课后，每周分别两次，虽然需要家长接送，很辛苦，但对他们的成长是非常有好处的。

大、高、初、小学几乎都有学校组织或自主组织的文娱组织，包括乐队、剑道、围棋、花道、书道、少林寺、日本拳道、各种球类。有的是校队，有的则是自主组织的兴趣小组。这些活动在日本统称为“部活”。

以前，几乎初、高中的在校生基本上80%～90%都会参加这些“部活”，甚至有的学校会强制学生参加。

这些“部活”都会有教师指导，体育教师担任其专长的体育队指导，其他则由有过经验的老师进行指导。每天下课以后，会开展各项“部活”，室外活动的要到天黑，室内活动的也要到下午6、7点钟，每周末和节假日几乎没有休息。

各种活动经费除了器材是由学校经费购置，其它用品和护具则是自己负担，而指导老师都是利用业余时间，义务进行指导，既无报酬还要承担责任。

2019年，政府要求“部活”平日至少要有一天休息，周末也至少有一天休息，但是遵守的并不彻底，每周活动除了罕见的6天的以外，几乎还都保持在7天，每日的活动时间基本为2小时；周末一般是3～5小时，逢有比赛则会达到8小时左右。

04

参加“部活”增强就业竞争力

大学的“部活”则是非常活跃及普及的，每年新学年开始的时候，在学校门口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招牌，会有很多劝诱的学生在进行自己团队的招募。各私立大学的社团特别是体育校队，会在高考前到各个高中去物色选手，有些出色的队员会被大学破格录取。

在日本，私立大学因为有招收特长生的制度，很多有特长的学生会进入私立大学的校队效劳，可以减轻考学的负担。所以私立大学的体育成绩，要比国公立大学突出。相比之下，国公立大学入学门槛高，体育成绩比较优秀的学生不一定能考入，所以国公立大学的选手一般都是入校后接触该项运动的，由于没有什么基础，所以在比赛中很难拿到成绩。

例如，京都大学在日本是超一流的国立大学，能过考入校的基本都是学霸，体育能力相对较差。但是他们学校的美式橄榄球队却在日本非常有名，也是日本大学甲级12队之中唯一的国立大学校队。我儿子曾在该队效力6年。因为能够参加学生联赛的只能到四年级，为了打球，前四年他只是拿了基础学分，其它时间都拼在练习场上，后来两年一边拿学分，一边在队里帮助教练做指导。但是因为他在该队效力并作过队长，所以就业时非常有利，各大企业争相招聘，选择很多。

经过学校体育会系培养出来的、具有团队精神和领导风格的新鲜血液，是日本企业非常需要的。有过大学参加“部活”经历的学生，在毕业就职活动中非常有利，因为在部活受到的的交际、礼仪以及对前后辈（上下级）关系的培养，是日本企业非常重视的。

05

小学生的社会性体育活动

除了在学校有各种体育文娱教育，在日本各个地区，也都有以社区为单位的体育活动。特别是日本最流行的棒球和足球，几乎每个社区都设立了小学生的棒球队和足球队。其所有的活动都是由该社区的志愿者和家长进行运营。

教练都是由居住在社区的退役选手，或有过经验的志愿者担任；他们还要通过协会的研修和考试，义务地为孩子们服务。包括寒暑假每周末两天，他们都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日，招集小队员们利用上午或下午半天的时间进行练习，每个月都会有地区的交流比赛。练习和比赛的场地则是利用小学的操场或地域的公众体育场，这些球场的使用是无偿的。

家长们只需出很少的钱 ，购置一些公共用品以及自己孩子们的球衣等，每逢练习和比赛，部分热心的家长们会到练习场所，协助教练们布置球场、备水备饭，为孩子们服务。遇到远程比赛，小队员们会分乘热心家长的私车，去参加比赛。

比赛有几个社区的隔周友谊交流比赛和地区联赛，在地区联赛胜出的球队，可以参加每年的县级（相当于国内省级）联赛，县级联赛冠军，将代表县里参加全国小学生棒球或足球联赛。

06

职业选手的成长路径

在日本，培养选手主要是以尊重个人意志为主，一部分有天分的选手并不见得去追求成为职业选手。特别是明星运动以外的项目，由于选手生命期短，收入不高，过了高峰期，难以维持生计。所以可以说，是先有选手的选择，然后才有选择选手。

在日本，选择职业选手，主要通过以下方式：

1、通过学校及社区的教育，除了普及了体育运动以外，也建立了孩子们的兴趣与团队精神。有些优秀的选手会在选择高中时，说服自己的父母，或父母也愿意让孩子去报考某个项目比较有名的高中，尽管有时会跨地区或者跨县，离家很远，需要寄宿，但是为了孩子的发展，宁可多花钱也会咬牙同意的。当然也不乏只是将此作为一种兴趣，所以不去追求专业的发展，继续学业的优秀选手。

2、日本每年都会举行各种联赛，在各种联赛当中，都有猎头到场去发现优秀人才，然后去说服选手到自己的学校或企业，进行重点培养。

日本有很多企业供养各种职业球队，有的球队选手和公司职员同样待遇，结束选手生活以后，还可以在企业继续就职。也有许多大学，会在不是特别热门的领域里选择特长生，以确保自校选手会在联赛中被发掘出来。

联赛中最有名的是，每年暑假期间的高中棒球的甲子园球场联赛。参加联赛的优秀选手，会被猎手选出，名单拿到棒球协会，排名前三的投手和前三的打者，将由各球团进行抓阄，然后由开出高价的入团金（往往是一般白领平均年收的十几倍）与选手商谈。入团后，如果其成绩优秀，将会拿到比一般白领终身收入还高的年俸，即使选手职业生命较短也足够其享受一生了。

另外，日趋热门的足球，则是各职业队拥有自己的体校。他们会在小联赛中发现有前途的孩子，开始关注；同样也会把初中联赛中比较突出的球员招进体校，在着重进行专业训练的同时，也会进行文化课的教育，其中优秀的选手会直接进入职业队，而没有被选入的学生也能完成高中基本教育，有的会进入特招制度的大学，有的则会就业工作。

最近，日渐强势的羽毛球、兵乓球以及其它运动，也先是从兴趣班开始，孩子们利用课时间，在自家附近的业余培训班练习，表现突出的运动员会参加各年龄段的联赛，到了高中则会由企业队去招聘，进行更好的训练，然后代表企业出赛。因此，日本的优秀选手中，特别是棒球和足球的球员中，罕见大学学历的选手。

07

日本教育的社会环境

综合来讲，日本的家长与中国家长一样，对孩子寄予很大的期待，希望他们好好读书，考上好学校，然后找到好工作。学校为了学生的全面发展，不会留很多作业，尽量留给学生们发展兴趣的时间和空间。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青春期的青少年正是世界观成型期，日本为了防止这个年龄段的青少年误入歧途，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为了加强课外时间管理，保证大部分高中生参加“部活”，此外，各种社团纪律极严，前后辈之间的礼节也很讲究，无形中提高了学生们的素质。   

没有参加“部活”的学生中，变成不良少年少女的比率相对要高。

可以说，保证学生们课外活动的多样化，加强课外时间的管控，有助于孩子们的身心健康，提高素质修养，从某个角度上说，降低了犯罪率。

为了弥补学校的不足，社会上会有各种补习塾，虽然收费不俗，但是很多家长也会送孩子去塾里补习，每天2～4小时，以应付升学考试。

至于体育教育，除了正规体育课以外，几乎是依靠学校教师、社会志愿者与家长为基础的草根性教育，奠定了普及体育运动的基础，为各项体育运动培养了许多基础人才。 

小、中、大学的教练，都是在完成自己的职业工作之余，利用业余时间，无偿作为学生们的指导者。

这一切源于日本“奉公灭私”“同村精神”的固有文化背景及集团心理，指导者与学生都以为团队尽力而荣，不惜自己的身体与时间，团队辉煌则自己辉煌，与团队共存亡的精神在支撑着他们。

另外，保险制度的充实，也是推进各项活动开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中国，很多学校对体育方面的顾虑主要是，万一发生了事故或伤亡，学校或社团要负很大的责任，家长也会不依不饶。这和独生子制度有一定的关系，也与医疗保险制度有很大的关系。

日本的保险有针对18岁以下的储蓄型学生保险，如家长在学生没成年时失去了学费支付能力，这个保险可以支付学费，并对学生的伤病都有一定的补偿，高中毕业后，这笔保险金可以返还，解决了家长的后顾之忧。另外各个社团也会加入保险，以应付活动中的意外。在日本，很少听说有因孩子体育课或在课外活动时受伤，而与学校发生冲突或打官司的。

08

日本大学球队如何运转？

我的儿子初一时因随我回津工作，进入了南开中学学习。体育课的内容是太极拳，课间时也乏有操场上的活动，他在教室做了一次倒立，还曾引起同学们的惊讶。这些令他感到学习生活非常枯燥，甚至产生了厌学心理。后来转到国际学校后，课外活动非常丰富，终于恢复了他活泼的性格，同时学习也认真了，是以该校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

以下，也以他的亲身经历作为说明，可以窥见一下日本大学球队的情况。

京都大学美式橄榄球队虽说是校队，但是与其它私立学校的校队最大的不同是，几乎得不到官方经费，学校每年只有5万日元（3000元）的补助。近百名队员每年省吃俭用的4000万日元的经费来源主要是：

后援会费

OB（球队毕业生）会费，家长会费；原来还有企业后援金,但近年几乎为零。

队员缴纳的队费（主要用于三餐）

数年前，社团法人化后的京大美式橄榄球部增加了一项收入，是有些大企业使用京大美式橄榄球队作为形象广告的赞助金。

其它开销：每年约总额300万日元的教练指导车马费。（球队的教练和指导与其他私立大学不一样，不算学校的编制，都是义务的，没有工资。）

参赛费用

其它运营资金

幸亏，在80、90年代，京大球队的黄金时代，曾数次取得过大学联赛冠军和全国冠军，进而闻名全国，所以当时的后援企业借势募集了四亿日元，建设了一坐部会用楼，供球员用餐、休息以及疗伤等，并提供了一个专用球场，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液晶屏幕供日常练习用。不然的话，仍会蜗居在学校提供的一间破旧校舍，还要去与其它校队争夺场地。

09

“奉公灭私”的水野先生

这里需要特别提及的是，曾经担任他们总教练35年的水野先生。

▲京都大学橄榄球原主教练水野先生

他也曾是该队的一名队员，后来担任总教练35年。其间不曾取得过一分钱的报酬，生活来源只是靠个人私塾的一点点收入。他几乎全年365天，每天24小时扑在球队的训练及战术的研究上，带领一群根本没有接触过美式橄榄球的少年刻苦拼搏，并战胜了拥有基础的其他大学的球队，打败了企业球队，登上了日本美式橄榄球的顶峰，因而成为了日本美式橄榄球界的一名传奇人物。

他们靠的就是“奉公灭私”“同村精神”这种最朴素的精神支持。

我儿子目前已经参加了工作，但是他仍然坚持，在节假日无偿做一家企业的球队指导，他的报酬只是实报实销的交通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去做，他的回答是，水野先生是我的导师，我的榜样，我打球的时候，教练、指导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做这些是我对他们的回报。

我们父子曾经讨论过中国男足的现状，他的一句话使我很受感动：“不培养优秀的指导者，就培养不出优秀的球队，缺乏奉献精神的指导者，也不会有为球队奉献的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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