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说 第134期
如今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人支起设备拍戏的情形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过，很少会有剧组在一座像上海一样超大规模的城市大张旗鼓地拍摄。这样地事情似乎又非常罕见了。
1987年时，在上海的人们或许都应该记得曾经有一部宏大的历史巨制在此拍摄。那就是今天已经鲜为人知的《太阳帝国》。
1987年，斯皮尔伯格虽然还没有拍出封神之作《辛德勒的名单》，但因为《夺宝奇兵》以及和卢卡斯的合作的《ET》已经跻身一线大导演之列。不过，当时人们都很看好他的上升态势，甚至人们回过头发现他导演生涯的巅峰时刻或许就在《太阳帝国》制作的前后。《太阳帝国》的主要演员今天依然活跃在一线的并不太多，但他成就了主角，饰演小男孩Jim的克里斯蒂安·贝尔。
童星克里斯蒂安·贝尔距离他出演蝙蝠侠系列电影还有18年时间。
彼时的世界格局，深陷阿富汗战场的苏联已经慢慢陨落，美国人越来越有可能赢得冷战，而此时，在美国人心目中最大的假想敌是经济起飞的日本。美日之间的经济竞争让他们想起了四十年前结束的二战，谁也无法相信两颗原子弹爆炸后才投降的日本，只花了四十年时间又“来”了1984年，英国人J.G.巴拉德的半自传小说《太阳帝国》出版了，书中披露了一段几乎已经为人遗忘的往事。在当时太平洋战争的前线，远东大都市上海，日本在珍珠港事件后接管了西方列强在上海的所有租界和特权，并且将敌对国侨民悉数纳入到集中营之中，而在上海就有十几处集中营。其中巴拉德被关押的是位于今上海中学内的龙华集中营。最终经过几年集中营生活，他们等来了盟军的胜利和自由的降临，但许多年老力衰者仍然没有等到回家的时刻。
这部书在80年代日本经济崛起的背景下必然会成为西方世界某种思潮的鼓舞者，人们当然很想重温四十年前日本人是如何差点和德国人毁掉这个世界之际，西方自由世界是如何打败这个敌人并将其驯服为自由世界的一员的。然而把这个40年代的反法西斯战争故事搬上银幕，最难的还是重现40年代上海在孤岛崩溃一夕之间沦为战火之地的场景。当时，中国刚刚打开国门不久，许多人并不确信在中国取景会不会更好，但备选的方案如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英国利物浦、奥地利维也纳，斯德哥尔摩，甚至香港都不尽如人意。最终制片方还是不得不寻求中国人的合作。据1987年12月15日美联社署名鲍勃·托马斯的综合报道《“太阳帝国”制作始末》，通过上海制片厂和中影公司，片方与中国政府达成了在1987年3月拍摄3个星期的协议。不过这仅仅是影片前半部分。而集中营部分则是在西班牙拍摄的，而影片大部分室内戏则是在英国完成的。虽然这个故事名义上都在上海发生。
影片集中营部分主要是在西班牙搭景拍摄，其中还有一座仿龙华塔和龙华机场等
13岁的克里斯蒂安·贝尔对他在上海看到的一切直言不讳，“我们演员每天住在喜来登酒店，而那些（中国群演）住在他们的木头房子里。你从宾馆窗户看出去，总有人在路上洗衣服，人们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到处尘土飞扬。你要是出门去，身后总有人尾随着你。一切就像一百年前一样。”不知道他若干年后回到中国拍摄《金陵十三钗》时，这一切是否已经不同。
1987年的上海，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改装就足以拍摄出1941年时的样貌，这恰恰是上海那四十多年如同停滞一般的城市发展的写照。而据说当时片方给中国当地的临时雇用人员支付最高40美元一天的薪水，虽然是当时好莱坞片场薪水的十分之一，但依然是当时月薪数十，勉强上百人民币的中国人看来如同天文数字。
1987年3月，上海市民们在片场附近经过（乍浦路桥南堍光陆大戏院）
由于不同的经济制度，薪水仅仅统付给中方，而中方下发给个人的补贴仅每天0.8元人民币。当然这个数字是否真实，笔者还是很怀疑的。但毫无疑问，片方在中国招募的5000名群演以及各类工作人员为中国创汇还是立下了不小的贡献的。而片中的日本军人，据美联社当年的报道也是由我军将士担任出演的，毕竟那个年代没有每天死好几次的横漂们。
NBC新闻的Tom Brokaw, Bryant Gumbel， Jane Pauley 从上海外滩播报中国庆祝国庆盛况, September 30 and October 1, 1987 -- Photo by: Alan Singer/NBC/NBC NewsWire在上海拍摄期间，剧组曾申请将外滩道路封闭一周，这在今天是难以想象的。也正是因为这次拍摄让电影制作单位觉得有必要修建影视拍摄基地。1992年，松江车墩影视基地开始动工修建。其中一座旧上海的象征，胜利女神雕像即为1987年《太阳帝国》拍摄时制作。原雕像在日本占领时期被破坏不知所终，据说被回炉改造为枪炮。
胜利女神塑像即一战纪念碑
太阳帝国投资2500万美元，在当年也算是不小的投入，但仅仅收获票房6670万，不能说血本无归，但属实有点让人失望。1987年的《太阳帝国》原本算是斯皮尔伯格冲奥的“最后一搏”，但仅仅收获了六项技术奖的提名，并且无一得奖。但没想到这位早已成名的大导演的黄金时代是在90年代，他凭借《辛德勒的名单》和《拯救大兵瑞恩》两度荣膺奥斯卡最佳导演，也算是终于功成名就了。而《太阳帝国》则成为他成名之前又一次失败的尝试。
对于克里斯蒂安·贝尔的人生来说，这是他主演的第一部大片。事实上也是他演出生涯的真正有意义的起点。
1987年的中文期刊上也有一篇《斯皮尔伯克在沪速写》的短文，记录了拍摄日期为1987年3月1日至19日，也留下了他最初的译名“斯皮尔伯克”。本文也记录了这位导演与上海群演之间的互动，比如一位亲历战乱的老人认为逃难时的场景不够真实，因为很多人的行李是洒落一地的。没想到导演听罢真的命人在片场洒落一些无主行李，烘托了影片的时代特色。另有群演当中竟然发现了一位1930年代的短跑冠军，等等。
而在另外一些方面，《太阳帝国》也留下了一些负面的痕迹，如剧组在未经中方同意的前提下加入了焚烧轮胎、沥青的戏份以烘托战乱气氛，但这一环境污染行为不仅让周围市民叫苦不迭，并且最终引来环保部门高达5万人民币的罚款，而且剧组起初不了解我国国情，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让人颇为不忿，不过最终经过友好协商最终罚款数额为1.5万。这起涉外环保处罚案例后来也被广泛引用。
笔者在1987年还不能独立行动，更是从未听家里人说起过这段往事，也是在查寻日军在沪集中营资料时无意得知的。我们的读者中有没有亲身经历这次拍摄，或者亲历拍摄现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