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洁茹:吕贝卡与葛蕾丝 | 重金属
作者简介
周洁茹,江苏常州人,有长篇小说《岛上蔷薇》《中国娃娃》《小妖的网》,小说集《我们干点什么吧》《你疼吗》《到香港去》等。现居香港。
【重金属】
吕贝卡与葛蕾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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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洁茹
1
我跟他分了,吕贝卡说。
都一百遍了,我说。
这次是真的,吕贝卡说。
我说真不真也不关我的事儿啊。
要不你俩试试,吕贝卡说。
我觉得我也不要在这个时刻骂她,她肯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我就说,不用了,谢谢。
第二天有个人加我微信,说是吕贝卡的朋友。过了十分钟,他跟我说,他本来想骗一下我的,但是翻了一下我的朋友圈,还是决定跟我说实话。
我说你是吕贝卡的朋友,这一点肯定是。他说其实不是,他是吕贝卡的男朋友的朋友,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吕贝卡。我说,那你找我干嘛。
他说,你需不需要一个男朋友。
我说,你也看了我的朋友圈了,我需要一个男朋友吗?
他说,我是一个医生。
我说,我需要一个医生吗?
他说,你要学广东话吗?
我就把他删了,虽然我确实是要学广东话。
我还没找吕贝卡,吕贝卡自己就找我了。我说你有这精力,为什么不去职场上拼杀一下呢。
她说她正在拼杀,这点爱来爱去的小事儿不妨碍她的拼杀,我说那你也别扯上我啊,我拼的能力本来就不够,要再摊点爱的事儿,基本上可以去死了。
她说多可惜啊,那是个耳鼻喉科医生。
2
到了下午,我把吕贝卡干的这个事儿告诉了葛蕾丝。我本来可以守口如瓶的,要不是那个医生问我要不要学广东话。葛蕾丝说她正在上一个心理辅导课。
我说,啊?多久了?
葛蕾丝说,三个月了,早上的课讲的就是家庭建设,很有用的。
我说,我跟你三个月没见啦?
葛蕾丝说,可不是,三个月前是最崩溃的时刻,我已经把老公的东西都收在一个大皮箱里,摆在大门口,然后换了锁。
我说,所以你要去上心理辅导课,贵吗?
葛蕾丝说,贵,可是不上不行,人快要不行了。
我说,应该是要一起婚姻辅导的吧。
葛蕾丝说,我老公不肯啊,你们水瓶座都是神经病。
我点头说,尤其男的水瓶,神经病中的神经病。
不过我这三个月下来,葛蕾丝说,我发现确实也是我的问题多一些。
我说,我不想再跟你谈这个问题了,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是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人造成的,如果你家的老公还是不肯辅导,你就是把你自己进化成了仙,问题还是问题。
葛蕾丝说,好吧,其实我发现他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女人的问题。
我说,如果你上的心理辅导课就是这么辅导你,你怎么不去看韩剧呢,也能治愈啊。
葛蕾丝生气地说,我不看韩剧。
我说,那你去卖保险啊,又治愈又挣钱。
葛蕾丝生气地说,我不卖保险。
我说我以前认识一个新泽西的女的,她把她老公的衬衫都剪掉了,她把她老公的钱包扔到抽水马桶里了,她把她老公的名字写在纸上贴在门背后,然后使劲地踢门。她怎么不直接把老公扔了呢。
葛蕾丝说,扔钱包之前她把现金拿出来没有。
我说,好吧,至少你走出了这一步,把他的东西收进皮箱,摆在大门口,然后换锁。
3
你高潮过吗?吕贝卡说。
你高潮过吗?我说。
跟我老公没有。吕贝卡说,跟他有,所以我才这么放不下。
我埋头吃虾春卷,只有这一家的春卷做成长长的三根,放在一个玻璃花瓶里,搭配着一枝花。
之前的十年,都没有,吕贝卡又说。
我说,我也知道油炸的东西火气大,对身体不好,但我就是爱吃。你也来一根?
他也很努力了,但就是没有,吕贝卡说。
有没有很重要吗?我说。
你知道我每次做的时候都还要用工具吗?吕贝卡说,这样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你知道中国的大多数女人这一辈子都没有高潮过吗?我说,还工具。
我们是在中国吗?吕贝卡说。
我们不是在中国吗?我说。
我怎么办呢?吕贝卡说。
你真要我说。我说,你真跟男朋友分吧,然后继续用工具。
这时候,猪脚姜上来了,端点心的阿姨扫了我俩一眼。吕贝卡戴着一顶巨大的毛线帽子,额头都遮住了。按照她自己的说法,如果没有做头发,她就只好戴帽子,如果没有化妆,她就只好戴大框太阳眼镜。
快补补吧。我说,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产妇。
你明知道热气的东西不好你还吃。吕贝卡说,你怎么不补补?
我说,我等下喝一杯凉茶就好。
吕贝卡说,女的怎么可以喝凉茶?太凉了。
我说我有时候真不把自己当女的。
所以你会说有没有高潮很重要吗?吕贝卡说。
我说,我们为什么要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什么样的高潮能让你上了瘾?你这么上瘾为什么不试试药啊,药的高潮和做爱的高潮不能比的。
吕贝卡说,你这是闺蜜应该说的话吗?
我说,我这不是闺蜜应该说的话吗?我是一个中国闺蜜。我又补了一句。
还是吃一块姜吧。吕贝卡说,湿气太重。
4
葛蕾丝去了教会,教会的婚姻辅导力量更强大一点,所以不管是什么星座,葛蕾丝的老公都得去。但是葛蕾丝去了教会以后就不大理我了。沉陷在黑暗中并不是你的错,她是这么说的。而你还很享受,这就是很大的问题了。
5
你有没有假装过高潮?吕贝卡说。
你有没有假装过高潮?我说。
不装怎么办呢?吕贝卡说,不装他就一直弄,弄到你生无可恋。
装了他就信了?我说。
跟情人就不用装。吕贝卡说,他会让我有,直到我有。
你是盼着你老公知道呢,还是盼着他别知道呢。我说,越毁灭越快乐是吧。
我爱我老公。吕贝卡说,我只爱我老公。
在外面做完,回家再做的时候就会好一点?我说。
不就是这样,吕贝卡说。
不还是没有高潮,我说。
我爱我老公,吕贝卡说。
我是一个医生吗?我说,你这么为自己辩护,或者你只是需要一个重复,要不那个床也睡不下去。
我爱我老公。吕贝卡又说了一遍,我只爱他。
你是复读机吗?我说。
6
我打电话给葛蕾丝,我说你不见我我不怪你,你把我删了联系人我也不恨你,我想过了,我的确沉醉阴暗,但是天使就不能跟落到人间的天使继续做朋友了?
我又这么喜欢你。我又补了一句。
葛蕾丝说你不断地把我往下拉,我只好放手。我说,好吧,那你拉我一把?
我没力气,葛蕾丝说。
7
我约吕贝卡吃点辣的。
吕贝卡说,不是炸的就是辣的,你的瘾也不小。
我说,我就是吃点故意破坏自己身体的东西,我也是瘾?你倒是张口就来啊,瘾。
如果你缺乏对一种行为的控制,你就是在与一种瘾挣扎,吕贝卡说。
如果你缺乏对一种性行为的控制,你就是在与一种性瘾挣扎。我说,性上瘾是瘾。
陪你吃!吕贝卡说着。
我们坐着,要了一份烤鱼。
多辣?服务员问。
有多辣?吕贝卡反问。
你想怎么辣?服务员不耐烦地转她的笔。
小辣,我说。
还有比小辣更小的辣吗?吕贝卡追问。
小小辣和宝宝辣,服务员回答。
小小辣和宝宝辣哪个辣?吕贝卡不倦地追问。
服务员翻了一个白眼。
我说就小辣,就这样吧,两杯冻柠茶。
宝宝辣。吕贝卡说,他们真想得出来。
我分明地感觉到隔壁桌的人白了我们一眼。
你怎么样了?吕贝卡说。
你怎么样了?我说。
你可以停止用我的问题再反问我了好吗?吕贝卡说。
我说,好吧。
我说,我不怎么样,体力不支,职场厮杀战怕是要败下阵来了。
还是要拼耐力,吕贝卡说。
我说,年纪大起来,前景不乐观。
感情方面呢?吕贝卡说。
你感情方面呢?我说。
又来了。吕贝卡说,我爱我老公啊,只爱他一个。
烤鱼上桌了,炸过的鱼,浸在红油里,和它浸在一起的还有油豆腐、莲藕、木耳和洋葱。
看起来挺好吃的,我说。
那你吃啊。吕贝卡说,还不是你要吃。
我也就看看。我说,看看我就好了。
隔壁桌的人又看了我们一眼,我只好回看他们,人人面前都是一碗酸辣粉,吃得吱吱作响。
我认识了一个人。我说。
男的还是女的?吕贝卡说。
都一样吧。我说。
也对。吕贝卡说。
我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认识很久了,都没有说过话,有一天不知怎么的说到喝酒,他说他不会喝,我说我也不会,我喝多了会笑,他说我喜欢你笑。
你多大了?吕贝卡说。
我说,你的声音再这么大,我只好去打旁边桌的人了,叫他们一直一直看我们。
幼稚吗?吕贝卡说。
我说,你每天要一个高潮不幼稚吗?
我们的身体太不自由了。吕贝卡说,很多时候我只是要给我的身体一个错觉。
我就自由了?我说,我又不要见他,我也不要他说好爱你,我只要他每天睡前说那么一句,我喜欢你笑。我喜欢你笑。我喜欢你笑。
你是复读机吗?吕贝卡说。
刊于《青年作家》2017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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