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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老司机 | 老编辑张丰:报纸从来没有真正抓住自己的读者

谭缘 传媒见闻 2021-01-17

媒体老司机——重温新闻老兵们的梦想故事,以及,他们重新出发的一些思考。





张丰,资深媒体人,专栏作家,读书人,中产生活方式观察者。原《成都商报》国内新闻编辑部副主任,现为澎湃新闻、新京报、凤凰网、腾讯大家、红星新闻等国内媒体撰写专栏,同时运营个人公众号:中产生活观察。



中国的报纸从来没有真正抓住自己的读者,过去的繁荣都是垄断造成的。


报社编辑是最难转型的,编辑本质来说是脱离社会的,甚至工作节奏都是异于社会的,下午去上班从来没有早高峰,社会关系也没有。


对于媒体评论员来说,过去的话语体系是垄断的,所以观点也处于垄断的保护之下,没有直面读者。


现在很少有媒体机构,能够让一个年轻人得到持续的提升,也没有过去系统的培训让年轻人去试错。


根本不用担心AI变成人,实际上正在发生的是人正在变成机器,人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像程序。



最早知道张丰,是看他在腾讯大家上发表的时事评论。在今天互联网评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背景下,张丰作为一个新锐评论人写出名气很不容易,却又理所当然。在张丰的评论文章里,除了能精准抓住事件脉络的核心,美妙之处在于,他还能将这些脉络予以解构,诠释出背后的含义,实在是中国最优秀的专栏作家之一。


虽然写评论的张丰尚称新锐,但作为媒体人,他其实是个老资历了。他认为报社里面,最难转型的职位是编辑,但自己却成功转型成了专栏作家。04年大学毕业,张丰从北京来到成都的报社做编辑,在都想当记者的年代,张丰争着做编辑的选择让人好奇,但更令人好奇的是,竟然还会有人专程从北京远到成都做媒体?就在上个周末,传媒见闻在成都见到了张丰,和他聊了聊属于他的传媒经历。



公众号写作比报纸写作

技术要求更高



传媒见闻:您现算是全职专栏作家了吗?


张丰:是的,我前一段时间在日本做访问学者,回来有一个月了,现在就写专栏。


传媒见闻:一个专栏作家的生活是什么状态。


张丰:实际上比我上班的时候还规律,早上八点起床遛狗然后喝茶看书。这时候就有些约稿过来,一个月大概有个20篇,写完下午就去书店看书。其实和上班是差不的,区别就是给我发薪水的不是一家机构而是很多家。算是获得了一种空间意义上的自由吧。


传媒见闻:从日本回来您好像还挺不适应,还专门在公号上写了一篇。


张丰:对,不过现在号已经被封了。


传媒见闻:吓?


张丰:被封了一个月,因为写了“杀医案”。我其实也知道挺危险的,转发到朋友圈我还说这种稿子就只能发自己的号上,不能发到别人的号,不然就是害别人哈哈。我自己也算了下,最近几年我在自己的号上发了两三百篇文章左右,其中三四十篇都被和谐掉了。但是还好,毕竟做过很久的报社编辑,自认为还是老司机懂得一点尺度。


传媒见闻:我看您最近瘦了不少。


张丰:对,我差不多瘦了三十多斤,去年3个月都没吃过晚饭。主要是18年国庆假期的时候,感觉状态不太好,整个假期都在外面吃吃喝喝有点陷入失控的状态,忽然就厌倦了觉得不应该这样,就立志减肥了。


传媒见闻:效果看来相当成功啊。您是常有这种忽然一瞬间想要改变生活状态的情况吗?记得您之前就差点去云南教书。


张丰:那是08年4月去云南玩,差点就留在那儿当老师了。因为在当时我一直是文化娱乐版的编辑,觉得几年下来很没意思,就不想做编辑了。那所学校是云南大学旅游学院,我都已经在那儿试讲过了,他们(学校)觉得挺好,但并没有当场答应,到后来8月份才通知我。但这几个月发生了一系列的改变,我也被调到去做国内新闻的编辑了,所以也就没去。


传媒见闻:从那会成为了国内新闻的编辑。


张丰:差不多是从09年正式开始的,那会才算是真正的做新闻。像传统媒体,那时候非常好的一面是可以让人有长远的规划,当时的报社都是想要办百年大报的,报纸还处于增长期,所以想的非常长远,对一个新入门的员工会非常系统的培训。像我当年,我是04年去的成都商报,那会就先做了半年的实习记者,也接过报社的热线,跑过现场,也买过报纸,送过报纸...整个报纸的流程各个环节都走了一遍,在这个时候再让决定是做记者还是做编辑。严格来说都是要做记者的,因为报社是不主张没有经验的人做编辑的,但因为我是硕士毕业,就觉得我去文化板块做文化编辑还是非常合适。


传媒见闻:做编辑是您自己选择的吗。


张丰:对,是自己选择的,但大多数还是选择了做记者。做记者刚开始都是跑现场,一开始写的稿子都很小的板块,慢慢的才会有非常大的板块。我觉得这种系统性的培训是和现在自媒体的发展状态完全不同的。现在要办一个新媒体,可能很少有说要办几十年的,让新招来的“小编”可能第一年随便接触一下,然后培养兴趣,慢慢的等待成熟起来,现在会这样做的可能比较少了,大家都很着急的想要变现。


传媒见闻:过去真实的报纸发行量大家都不知道,没有流量的压力。


张丰:其实报社自己是知道的但不公布,甚至编辑记者都不知道真实的发行数据是多少,也不知道自己的稿件究竟有多少人看,所以没有压力。对于一个记者和编辑评价工作的方式是,“行业共同体”,在那个时候我觉得无论是价值观还是审美都是有一个业务共识的,在这个共识里就可以来判断是否有进步成长,不会像现在由读者来决定好坏。


传媒见闻:您觉得编辑的职业经历,对后面写评论有什么帮助吗。


张丰:在商报做国内新闻编辑后,我每天需要看大量的新闻,我能知道当天中国发生的至少50起事件,然后对这些新闻按重要性排列。成都商报的国内新闻有一部份是转载和编辑的,所以我需要对这些事件的重要程度进行筛选,这段经历让我看新闻基本能抓住脉络。我从14年开始给腾讯大家写专栏,15、16年陆续给澎湃新京报凤凰这些媒体写评论,这期间从来没有出现过“反转打脸”。实际上出现反转,是因为对新闻的走向判断出现错误,像我做了很久的编辑,对于新闻的走向就能有一个比较准确的判读。


传媒见闻:您的评论还有一个特色,能精准的抓住要点,又精准将之解构。


张丰:虽然我在报纸做了很久,但是我写专栏并不是从纸媒开始的,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报纸上发的评论,局限性很强,每篇800或1000字版面有限,所以往往是套路化的。比如第一段要写发生了什么,第二段可能就说某种看法,第三段就要批判这种看法,因为字数的局限过于模式化。因为我在新媒体的环境下才写评论,所以一开始就有分段考虑阅读体验的意识,很快就找到了新媒体写作的文感,所以和很多人的都不一样。


传媒见闻:过去在购买报纸的时候交易就已经完成了,所以反而对具体文章的阅读体验考虑没有这么强烈。


张丰:过去在报亭或者订阅报纸,拿到手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交易,用户已经付费了,所以就会慢慢的翻,更认真的去看。但如果是公号,第一段写的乏味,第二段还是没意思,可能大家就不会看了,更别说转发了。转发通常情况下读者都是看到最后才有操作行为的,所以要求文章的结尾也要有很高的水准。


传媒见闻:所以写公号其实比过去报纸写作在技术上要求还更高了?很多碎片化跳读,可能屏幕一滑动就接着阅读了,所以每一段都可能成为读者参考的标准。


张丰:实际上是要求更高了。很多传统的媒体人可能还会“看不起”或者“看不惯”自媒体包括那些写流量爆款的,但我觉得可能一些“爆款”在知识性上的确存在不足,但其中实际上有很多是值得学习的,比如文章如何起承转合。因为每个作者,都需要直接的面对读者,中间的“纸”没了。过去处于报纸对于作者而言实际上是一种保护,现在需要直接面对,过去很多在报纸上写评论的后来开始新媒体写作最后都发现阅读量很低。我们讲媒体转型,其实就是思维方式的转变,他不是很大很空的像移动优先这些口号,它实际上涉及到每一个人的思维方式转变,像我个人就是要考虑文章的阅读效果,我给任何一个媒体发稿,都会很关心阅读数量。


传媒见闻:您自己也很看重稿件的阅读量。


张丰:我觉得这个是职业操作,像销售要看重售后一样的。别人支付稿费,发在新媒体上,阅读量其实对对方来讲也是一个考核。


传媒见闻:您具体怎么操作呢,如何在写作过程中实现对阅读效果的优化。


张丰:其实很多题材注定流量不高,但有有相当多的事情我会先想象大众的心里,现在很多编辑找我约稿,可能约稿的时候事件本身已经刷屏,我就会思考为什么会刷屏。比如最近医生的事情,我就会先去了解公共情绪,是愤怒吗?反思吗?恐惧吗?在这样的基础上我再介入进来提供一种解释。过去很多时评的观点都特别简单,我的优势是对事件本身做出解释。马克思说重要的是要改变世界,但对于我来说重要的是要解释世界。


其实对于媒体评论员来说,过去的话语体系是垄断的,所以观点也处于垄断的保护之下,没有直面读者。现在每个人都能发表自己的观点,最后发现和读者处于同一水准。可能很多媒体评论员也是大学毕业,很长时间不读书,因为传统的三段论形成了模式直接套用就行。长期做这样的工作,也很难深入的去思考问题,我觉得现在的环境下评论人一定要比读者知道的更多。


传媒见闻:所以不读书就被淘汰了。


张丰:我觉得是这样,不读书是没办法写专栏和做评论的,当然文学天才例外。时事评论一定是要读很多书的,只有在这样的基础下才有解释事物的思维模型和理论框架。一上来如果还是“内因决定外因”这样的观点,这些东西太老了。



为什么读者变得不关心事件真相?



传媒见闻:过去做编辑的经历对现在写评论带来了哪些帮助?


张丰:我觉得编辑给我带来的优势是,对信息的筛选整合是很快的。写评论需要很短时间内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并做出预判,这是有专业性在的,对于业余选手可能相对就比较难。


传媒见闻:其实在您看来,转型时期的各种“荒诞”一直存在,逻辑都是贯通的所以能做出预判?


张丰:有些事一直存在着,像医疗、教育、甚至医患关系这些在十年前都是存在的,但用历史的眼光看,表现又各存差异。比如最近西安一个学生把老师给杀了,原因是没收了他的手机。其实就想想如果是我们手机掉了,可能就要马上买一台。对于年轻的一代,如果三天都没有办法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联系上,可能真的是难以忍受的。可能对于现在很多人,同感能力变得很弱,因为缺少对现实的了解,感受痛苦的能力变弱。对那个学生来讲,可能就觉得手机没了是天大的事,老师被刺的痛苦他的感受并不那么强烈。人们对于真实的判断发生了改变,究竟老师的命是真实的还是手机里的是真实的,似乎已经难以分辨。作为成年人,手机掉了可能我们会焦躁不安,但能理性的认清,但对于未成年人他们可能就没办法安抚自己的焦虑。这就是对于事件的差异解释。


传媒见闻:现在似乎缺少这种解释。


张丰:因为我对过去的评论形式非常讨厌,所以就没有采用过去的方式。一开始我给腾讯大家写专栏,写的是非常严肃的书评,比较深入的写到4000字。后来才知道还可以写时评,当时我是夜班编辑,晚上写好了发给大家的编辑,第二天就等出来了,阅读量就很高。当时很功利,没想到文章能这么快发出来,因为过去写读书的文章,对于编辑而言哪天发都行,但时评就很快,所以就开始这样写作了。


传媒见闻:您有特别的阅读偏好吗?


张丰:基本上是社会科学类,社会学、政治学、心理学这些,基本以翻译的为主。像我书包里现在放着两本书,一本是《原宿牛仔:日本街头时尚五十年》,我看这个就一度很有启发,到底日式是怎么回事?里面就提到当年日本第一次办奥运会,前夕很多年轻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在街上游荡,后来当地的警察就把他们全部给抓了,因为担心对外展示出不好的形象。这件事就很让人产生联想。还有一本是《群体性孤独》,研究移动互联网时代给人带来的心理影响。像我刚才说的手机的例子,就是从这本书里得到的灵感。这本书里面有一个例子,说美国有帮小朋友去参观海洋馆,对真实活体的海归不闻不问,反而对手机展示中的海龟感兴趣,后来去问为什么这样,结果小朋友回答觉得真实的海龟反而不像真的,因为它很懒都不动反而像假的,手机里的海龟又可爱这才像真的。我最近一直在想这样的问题,互联网时代长大的年轻人,究竟如何看待真实性。这可能和过去存在一些差异,过去我们可能认为掐一下自己感觉到疼痛这是真实的说明我们活着,但现在对于年轻人可能网上艳丽的图像那才是真实。


传媒见闻:在视觉冲击中沉溺。


张丰:其实都是假的,但是无所谓。就像有些女孩自拍,她不在乎真实的自己。这其实对新闻业也产生了根本性的挑战,作为新闻人我们会认为真实是第一位的,但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他们并不在乎。很多媒体人觉得为什么要传谣言,真实的报道反而没人看,因为大家不关心真相。因为没有对现实的理解,这种趋势就是让人逐渐丧失换位思考的能力。所以根本不用担心AI变成人,实际上正在发生的是人正在变成机器,人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像程序。


传媒见闻:这种思维转变蛮有意思,究竟技术是让人更幸福还是更难过,就像外卖小哥,被技术无形的规避。


张丰:其实像最近武汉外卖小哥那件事,因为操作失误他可能就差几分钟要超时,不仅不赚钱还要被扣钱,可能一下子情绪就紧张了。如果知道一个人每天的工作状态是这样的,那种被技术控制的背景,他的考勤模式,可能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外卖员会骑电动车横冲直撞,因为他就赶这几分钟。这和过去的进城务工人员可能有些不同,过去在厂里面上班,可能工人有时间闲下来抽烟和朋友聊天。


传媒见闻:现在就是看起来更自由,但其实完全处于掌控之中。


张丰:现在的自由可能是你不用去办公室面对老板,但其实被手机指挥着四处跑。因为他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多跑就能挣钱,跑的快就能挣钱,所以就越来越急躁。


传媒见闻:这种急躁其实不仅是外卖小哥的急躁,点餐的人看着屏幕显示的预计到达时间,他们也很着急,甚至不能接受几分钟的等待。这应该和技术造成人的距离感知能力的变化也有关系,可能现在一打开手机,四五公里外的商店尽收眼底,没有那种强烈的空间概念了。


张丰:没错,人的空间感受变了,对新闻来说大家应该看到更深层次的问题。比如武汉在商场里杀人的外卖小哥,在他知道自己的错误无可挽回的时候,坐下来点了支烟,在之前可能他一直没有时间去点烟。那个细节,是不能像传统评论什么法律、制度意义去解读的,只有深入去思考这个群体背后的故事,你才能写好。


传媒见闻:能有这些思考都和您的阅读有关,我记得您说小时候从父亲的箱子偷书看,这是您最早的读书经验吗?


张丰:我爸是个初中老师,当时大家都觉得学生看课外书是不务正业,所以我爸没收了很多人的书,放在箱子里锁起来了。为了看这些书,就找我爸以要家门钥匙的名义去开箱子,因为钥匙都在一串嘛。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些书没有锁在箱子里,就摆在面上我还会不会去看,我想真不一定会看。


传媒见闻:哈哈,所以一本书要想畅销,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成为禁书。


张丰:很多书都是这样,本来没多少禁忌,一这样弄反而就都争着想去看了。


传媒见闻:您曾说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自己只是“普通读者”而感到失落,其实您很早就有想写作评论的念头?


张丰:因为我不是新闻系出来的,我是中文系毕业。在我进入《成都商报》之前我都从来没想过做新闻工作。想过要做编辑,但也不见得非要是报纸的编辑,属于没有准备的入行。当时进入报社工作觉得很好的一点是有时间读书,但我以前没有想过写评论。因为我觉得评论过去是非常圈子化的,假如我写一个评论发给一家报纸其实是不会轻易被选用的,因为编辑的总是在自己的作者群里来选,很难出现新人,而且我也不喜欢那种文风,所以我觉得多亏了像腾讯大家那样的新媒体。


传媒见闻:是从腾讯大家开始的写评论的。


张丰:当时大家都是找的一些已经享有名气的专栏作家,像我的经历其实是反过来的,先在“大家”上写出影响,再被别的报纸找过去写专栏。


传媒见闻:您说一开始只想做编辑,这是基于什么考虑呢?


张丰:因为当时就觉得编辑可以只和文章打交道,不用过多和人打交道,觉得比较简单。所以当时《成都商报》当时在北京招人的时候我就说我要做编辑。而且当时《成都商报》面试考试时有些题目让我对它充满好感,有一个题目是“你最近看的书是什么?”,“对你影响最大的五本书是什么”,还有现场写一篇评论,我就觉得这个报纸很尊重读书人啊。所以毕业后就去成都了。


传媒见闻:您本来在北京,而北京的媒体资源那么丰富,为什么选择到成都来做媒体。


张丰:因为当时对媒体根本也没有概念,但反过来如果当时我没有来成都,就在北京找工作,那可能去杂志社,当时也有新浪搜狐这些门户收入还挺高,但是我对于门户的机制当时也并不清楚,对于新闻业态也不了解,报纸是因为当时看过《南方周末》,当时都还没听说过《成都商报》,所以也就到了成都。而且当时也确实想离开北京,上学那会就发现学校旁边有很多人租在地下室,白天上班西装皮鞋晚上又回来,我就觉得如果在北京工作是这种状态我不能接受。到了成都后才发现,原来《成都商报》还是报业里面非常厉害的,才知道新闻是怎么回事。


传媒见闻:一下子进入新闻行业,适应的还好吗?


张丰:我觉得我是在09年做国内新闻编辑的时候比较顺利,那个时候才进入很好的状态,也在报社考核的层级里一路上升。因为真正理解到了新闻抓人的点在哪,因为第二天见报大家都知道了。我是国内新闻的编辑,所以我会假设读者已经了解了这些事件,这就让我思考如何能吸引到读者。


传媒见闻:这样看来,您很早就有新媒体运营中的一些意识。


张丰:对,是这样的。所以后来我和新媒体写稿,觉得很顺,不觉得存在什么转型的问题。


传媒见闻:最开始在《成都商报》您还是跑过现场的?


张丰:是的,那是实习期的时候做的记者。其实实习期我的表现是很糟糕的,因为作为外地人,听不太懂成都话,特别是一些成都郊区的口音更难辨别不能特别好的理解,比如说“皮孩”现在知道是“皮鞋”的意思,但当时就一头雾水。后来做了娱乐编辑,最大的问题又是我始终搞不清楚那些明星谁是谁,整天与各种明星八卦绯闻打交道让我很快厌倦了编辑工作,后来进入国内新闻版才好起来,开始专研各种同行报纸的风格。



中国的报纸其实重来没有抓住过读者



传媒见闻:在您刚进入媒体工作的时候,当时新媒体应该还是博客,但是门户和各种资讯网站对传统媒体应该也产生了一些压力,所以一直下来,您怎么看待最近几年来媒体行业产生的一系列颠覆性的大变化。


张丰:当时我是完全没有认识到的,但是后来想那个时候传统媒体和门户网站其实是存在一种博弈。当时门户网站几乎全是转载传统报纸的内容,05年前后包括《成都商报》在内都在为这事发愁,觉得新浪腾讯这些门户用我们的版权是正确的吗?当时几乎是一种抵制的态度。但是因为报纸在那时候也在增长也很有钱,所以也没特别较真,也没有打版权官司的,这对于传统媒体来说其实是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时机。


在05年左右,因为要免费用报纸的内容,门户网站对报纸是相当尊敬的。但到了10年微博出来前后,门户网站已经很强势了。当时传统媒体已经认为被网络媒体转载是扩散了影响力,这恰恰证明了自己已经处于渠道弱势了,因为在05年都还觉得是被门户占了便宜。像成都商报在2012年就达到了广告收入的顶点。


传媒见闻:这时候就明显感受到了网络媒体带来的冲击。


张丰:对,但在12年后门户网站自己也面临着革命,因为微信出来了。可以说微信是对传统媒体最致命的一击,因为每个作者都直接找到了自己的读者。


传媒见闻:就像是技术带来的必然趋势。


张丰:但是中国还是走的很快,因为报纸从来没有真正抓住自己的读者,过去的繁荣都是垄断造成的。90年代的城市化导致大量的人口进城,人们就需要看像招牌信息和城市发展的信息,而刚好都市报的发展也几乎这一时段,读者看都市报基本上都是为了看信息,并不是因为有阅读报纸的习惯,也不是因为我喜欢某份报纸才来阅读。并不会像《纽约时报》的读者一样,真正有读它的传统习惯,可能从爷爷辈就开始读一直延续下来。还有日本的三大报纸,发行现在都在800万以上,《朝日新闻》、《每日新闻》、《读卖新闻》都至少有100年以上的历史了,所以日本人在情感上对报纸是有感情的,订阅报纸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我们是没有的,这就是报纸垮掉很快的原因,比日本美国快了太多。因为从一开始大家看报纸就是为了看信息,现在手机看信息更方便了那自然不花钱卖报纸了。而且中国的报纸已经非常便宜了,我在日本做访问学者那会,他们问我《成都商报》多少钱一份,我说一元钱,他们非常吃惊。


传媒见闻:他们那边报纸很贵的,您觉得原因是什么,我们也有几十年的报纸,那为什么还是不行。


张丰:很贵,换算成人民币每份十多元。你说的那些报纸都是征订的,中国报纸快速垮掉的原因,很大程度因为大量人口快速的涌入到城市来,没有形成读报的习惯。过去我以为随着教育程度的提高,对报纸会有好处,结果很快视频音频出来了,大家更不愿意看字了。今年我在日本,正好赶上台风,我看了一天的NHK,就发现他们一段网友的视频都没用全是自己记者拍的,像国内比如央视那肯定是会几段网络视频的。后来我问他们原因,是因为版权吗?他们说版权只是一方面,但他们主要是觉得他们是专业的,怎么能用网友的呢?他们对这份职业具有一种自豪感。


像日本报纸也有下滑,但他们的下滑是我不看《朝日新闻》的报纸了,但我看《朝日新闻》的电子版。所以他们的转型是比较从容缓慢的,他们也说现在不行了,但可能是今年比去年少5%,明年少6%类似这样,但我们一下子就垮了。当然是好是坏也很难讲,我们在技术的应用层面走得非常快,虽然整体状况来说比较混乱,但是对于个人来讲很难说太坏。比如像咪蒙,在《南方都市报》编辑时表现平平,后来掌握了大众的心理就获得了大量粉丝。我给日本的同行讲在国内像咪蒙的公号可以拥有1000万读者,他们都觉得很震惊。所以从整体来评价我觉得还是正面的。


传媒见闻:您是转型非常成功的编辑了。


张丰:很难说成功吧,但确实是转型了。如果没有微信,那我还是报纸编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我的文章。我从做编辑时给腾讯大家写稿就有着明显的感觉我可能要成为一个写稿的人了,当时就认识到那对我是最重要的了。我觉得和报纸的时评版来看我写的好多了,很多人说文章好坏没有标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能感觉到那种节奏和自己的进步。在写作的过程其实也会产生一些很好的想法,很多想法在落笔前都是不知道的。


传媒见闻:写作也成为一种整理思路的过程。


张丰:很多句子都是在写之前完全没想到的,当自己写下那一段时有时候都会很清晰感受到它会是爆款。


传媒见闻:所以要提升写作还是要多写。您是在2014年就离开成都商报了吗?


张丰:不是的,我在2016年离开报纸的编辑部,到了报社旗下的一家新媒体叫“谈资”,做了一段时间公号,一年后就离开了,去了一家杂志。因为觉得杂志的节奏比公号慢,让我能看书和写稿。其实在“谈资”的时候我有一个冲突,我自己负责一个新媒体,但还有给别的新媒体写稿这对我来说是道德冲突,杂志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传媒见闻:您觉得报社里面编辑是最难转型的吗?


张丰:对,因为不存在一种对应的工种。报纸里的编辑处理的都是资讯,假如我不写文章,我的长处可能是取标题,但这种经验在新媒体又是失灵的。很多编辑是非常封闭的,为什么记者好转型,因为记者每天都在外边和外界有接触,接触到更多的人和机会,所以很多都改行了。报社编辑本质来说是脱离社会的,甚至工作节奏都是异于社会的,下午去上班从来没有早高峰,社会关系也没有。


传媒见闻:要转,就得彻底改变过去的节奏。


张丰:没错,其实你看像《东方早报》办澎湃,他们的收入本来是和《成都商报》完全无法并论的。2013年我去他们那儿学习,他们当时就说你们《成都商报》这么厉害到我们这学习什么呀。然后邱兵就说他们要做新媒体,几个月后就推出来了,后来直接把报纸关了所有人全部转型。他们很成功反而是因为彻底,不像《成都商报》变得非常复杂,分报纸的编辑部新媒体的编辑部,在报纸是一份算法新媒体又是一份算法,报纸算了新媒体算不算等等。


传媒见闻:受到体制机制的约束。


张丰:所有慢慢转型的都面临这样的问题,矛盾越来越多,按流量还是按过去同行评价算钱,这些问题只要报纸存在就解决不了。


传媒见闻:反而过去的成功成为了未来发展的束缚。我记得您提过一个“新闻游侠”的概念,其实您对新闻现状并不悲观。


张丰:我当时基于丁香医生和权健的事件讲的,因为丁香医生里面的编辑实际上是过去报社的调查记者。丁香医生因为是创业做医疗,所以肯定不是想来做报道的,但是他们的老板愿意花钱来做内容。过去一些事件的报道可能是分散在都市报的各个板块,但现在各个垂直领域的行业媒体做了这样的事情,影响力也很大,相当于重新结构了过去都市报的模式。还有像黄志杰的呦呦鹿鸣还有兽爷这样的都对一些事件有所推动,这些都是技术赋能带来的改变。但如果像一些特别重大的事件,可能个人的力量就更弱一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传媒见闻:但如果在技术产生影响的同时,又受到某些不可抗力的影响,游侠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


张丰:游侠本身就是管制下的产物,有些人反对我觉得我过于乐观,但我觉得这本身就是悲观下的产物,换个说法叫个体户。可能号会被封,但是也办法。


传媒见闻:其实您也并不觉得乐观。


张丰:并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现象。比如这次医生被刺,最先发声的是一个医生个人的账号,如果是个人发声是很难完全堵住的,反而机构媒体就更容易被堵住。


传媒见闻:您认同年轻人现在进入新闻行业成本太高的说法吗?


张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像我一开始讲的,现在很少有机构能够让一个年轻人得到持续的提升,也没有过去系统的培训让年轻人去试错。进入这个行业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沉淀的,可能有一天你写了一篇文章或者发了一段视频很火,但你没有办法去总结它,可能是一个偶然一个意外并非能力决定的,但会给人一种欺骗是自己能力造成的。像兽爷、呦呦鹿鸣他们其实都是传统媒体人在背后把持,他们有持续的模式,能火不是意外。


传媒见闻:所以无论科技技术如何进步,不变的核心能力还是写作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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