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可以倒闭，报纸为什么不可以关门？
饭店和报纸倒掉的区别在于——饭店倒掉，可以有新的饭店替补服务；报纸倒掉，新闻人很可能烟消云散，改行了，辨别真相，已经成了一个很私人的事情。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 任大刚
上月下旬传出，号称“新中国第一张晨报”《黑龙江晨报》将明年1月起停刊。
这条消息，只有一位记者在某个媒体人为主的群里提了一下，没有人接话。看来，纵然有“新中国第一”的名头，哪怕是这个行业，这样的消息也丝毫没有任何关注价值了。
报纸为代表的传统媒体土崩瓦解，从这件事，可以一窥悲凉。
实际上，今年初，《北京娱乐信报》《渤海早报》《球迷报》《大别山晨报》《皖南晨刊》《白银晚报》《台州商报》《湘潭晚报》等至少12家报纸正式休刊；7月20日，中国记者网发布《关于统计休刊和无法正常出版报刊有关情况的通知》，统计全国长期休刊及不能正常出版报刊的具体情况。不完全统计，上半年停刊的报刊有20家左右。
明年还有多少报纸休刊停刊，还是新闻吗？
连老人也不看报了
曾经，我们以为报纸今后是属于老年人的，但这很可能是错的。
去年，我家里还有一份日报，一份周报。作为曾经的报业从业者，前后加起来，我恐怕没有翻过20份，两份报纸的读者都是我70多岁的父亲。他看得很慢，很仔细。这是他与外界保持密切联系的方式之一。
图/图虫创意
但今年，报纸错过续订，于是给父亲置办了一部智能手机，给他下载好几个新闻和视频客户端，诸如曾经服务过的澎湃新闻，现在正在服务的梨视频，以及更为平台化的腾讯新闻和腾讯视频之类，还为他注册了微信号，并告诉他使用方法，他很快就上手了。
电子产品的吸引力是让人叹为观止的。
我原以为，岁数大了，对新东西会失掉足够的热情，所以用个棒棒机接接电话，完全可以满足需要。哪知道自从有了这部智能手机，不仅大大挤占了他看中医书籍的时间，而且一坐下来，就打开手机看新闻，或戴上耳机看各种视频。
看报纸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实际上，被视为顽固势力的老人，现在正在成为互联网企业着力挖掘的一座银矿。
图/图虫创意
QuestMobile2018年6月的数据表明，从2017年6月份到2018年6月份一年间，即时通讯软件的使用时长下降将近6%，增长最快的是“短视频”，支撑短视频增长的是三大典型用户：Z世代（95后）、小镇青年和50岁以上的银发老人。在人均使用时长上，短视频被银发老人使用最多；其目标人群的使用时长，仅次于网络K歌。
从银发老人对短视频的喜好忽然井喷，背后的原因或许在于：
图文资讯供给不足；
目前的手机阅读，字号默认为是眼睛正常的人阅读甚至字号设置更小，而银发老人普遍老花眼，阅读不便；
银发老人对图文的理解，不如视频顺当、有吸引力；
新闻业急剧萎缩，网上虚假信息虽经反复整治，但断难禁绝，而虚假信息的制作和传播成本，以文字为最低，图片次之，视频最高，因此相对而言，视频的可信度是最高的，因此获得银发老人的好感。
因应这股潮流，9月11日，爱奇艺在App Store上线了一款新的短视频软件“锦视”，瞄准中老年人群。
打开爱奇艺新推出的锦视软件，不难发现锦视对垂直人群的倾向性更加明显。在APP的logo设计上，是一条红色锦鲤，logo形象和APP名称相呼应，锦鲤容易让人联想到喜庆、幸运等词汇，比较符合中老年人的审美。在模块设计上，锦视的功能模块不多，字体偏大，以方便不喜欢复杂、视力不好的中老年人使用。
事实上，最新一代退休和即将退休的中国人，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老年人，资本绝对不会忽视这一点。既然他们不看报了，那么索性给他们看更精彩的，而且，这不是做公益，是挣钱的买卖。
传统媒体时代，老人是被忽视和忽悠的弱势群体，除了公益性媒体，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们的声音，但如今，资本不得不“上浮”，倾听他们的意见。
传播门槛从来没有如此之低
传统媒体时代，你的媒体无论如何迎合市场，无论如何低俗，但是以互联网的角度看，你无论如何都是精英的。
因为文字作为数千年来人类传播信息最重要的载体，在影像技术发明和推广之前，它代表着深刻、权威、理性；而影像技术本身，其技术的复杂程度和传播渠道的高度垄断，也被蒙上神秘色彩。
图/图虫创意
因此，你的文字可以描写黄赌毒，但是文字本身是通顺的，会尽量减少错别字。你的镜头对准的可能是不堪入目的场面，但摄像机本身的操作，一定不是一般人可以掌控的。
但智能手机时代，文字和影像表达的门槛大大下降。一篇逻辑和事实严密的美文，和一段错字丛生病句不断的胡说八道，可以在一个页面同时呈现，这在过去时代不可思议。同样，摄录和播放影像不再高不可攀，而是几分钟就可以学会的简单技能。
一个标志性也略显夸张的事件是，2018年年中，一篇名为“实地探访山东新媒体村，农妇做自媒体收入破万”的网文红极一时，一个领域可以让农村妇女自如地介入，这意味着什么？
表达和传播门槛的降低，使内容提供者和使用者海量增加。
图/图虫创意
报刊杂志存在写作和阅读（接受）门槛，而电台电视台拆除了接受这道门槛；智能手机时代，内容提供和接受两道门槛都被拆除了，山东农村妇女被组织起来搞新媒体，就是最生动的案例。
他们已经掌握发声的方式和渠道，加之大城市用户饱和互联网硬件设施向下延伸，互联网经济进入“用户下沉”和“在地化”阶段。并有互联网公司因此收割红利。
大城市和特大城市资深用户一夜之间发现，你在网上看到的内容陌生了；先前的内容提供者发现，无论怎么努力，你做的东西，吸引不到流量了。
饭店可以倒闭，报纸为什么不可以关门？
饭店可以倒闭，报纸倒闭了为什么要大惊小怪？——这是去年一篇文章的质问。
事实证明，没有人大惊小怪。
在很大程度上，开饭店和办报纸的确没什么区别，根本上讲，只要是市场化的报纸，只要走向经营亏损，就只有关门一条路了。
▲目前仍在正常出版的《黑龙江晨报》（2018年11月15日）电子版面
但是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的社会影响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曾经，在报纸还很辉煌的时候，已经被诟病多有造谣生事，现在，报纸正在纷纷死去，但谣言并没有因此消失。不止一位朋友告诉我，没有多少新闻可看了，心里更恐慌；而看新闻机构的app，总担心他们故意滤掉什么；看朋友圈转发的很多东西，并不知道真假。
这就是饭店倒掉和报纸倒掉的区别——饭店倒掉，可以有新的饭店替补服务；报纸倒掉，新闻人很可能烟消云散，改行了，辨别真相，已经成了一个很私人的事情。
这种状况，在中国中等城市更为严重。
在大城市，提供新闻服务的额机构众多，一家关门，还有其他新闻机构替代，但是在中等城市，在传统媒体最辉煌的时代，顶多也不过有一两家，两三家媒体，最后很可能被整合成一家，并且实现互联网的就地下沉。
这样一来，一些报道，说消失就消失，完全没有“白字黑字”的威力。很可能，新闻产品就此彻底沦为点缀和消费品。
（投稿邮箱：bcsxk2016@163.com）
觉得文章不错，就打赏一个吧！
任大刚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汇聚思想，分享锐见
公号ID：icereview
长按二维码关注
中国传媒榜·十大新媒体
微博·最佳深度报道媒体
凤凰网评论·年度致敬媒体
网易号·年度最佳签约作者
凤凰一点号·年度深度报道榜
百家号·最受欢迎图文创作原创作者
传递2017自媒体盛典·年度新锐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