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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高考励志诗,发散出一股浓浓的酸腐味!

陶短房 冰川思享号 2020-08-21

不论北大微博、橙V或指责橙V者,格律诗词或联句对句都不是“必修技能”或“刚需”,写得好固然锦上添花,写不好甚至写不出也没啥大不了——当然,不懂装懂就过分了。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陶短房
高考在即,中国最知名大学之一——素以文科见长的北京大学,发了一条题为“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的微博,用意当然是激励考生们奋发向上,鳌里夺尊。


不料没过多久,一位在网络上因其它一些事而红过几次的橙V跳将出来,宣称北大“把诗用错了”,称原诗全文为“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哪晓岁月蹉跎过,依然名利两无收”,称“原诗”全诗含义是“到头来一场空”、“不是很吉利”,冷嘲热讽北大的文化素养。

但随即就有更多人站出来指责这位橙V要么杜撰了一首“假古董”,要么有意无意抄错了原文,并称诗中第一句“时”、第三句“月”格律都错。言下之意,“没有文化素养”的不是北大,而是这位橙V。

01
五十步笑百步的低级错误

如果橙V所发的确是“原作”,而“原作”的确是一首七绝,则格律问题远比迄今笔者所见的指责要严重和“低级”得多:
按七绝章法,这理应是一首“平起、首句不入韵”的作品,即第一句第二个字是平声字,且第一句不押韵,按照七绝“粘对”和使用“律句”的要求,这四句的平仄理应是:
可平可仄可平仄,可仄可平可仄平,可仄可平平仄仄,可平可仄仄平平。


“可”的意思是“可平可仄”。第二和第四句末字需押韵(即在《平水诗韵》中归入同一韵部)。
照此标准,“原诗”押韵并无问题(第二句末字“流”和第四句末字“收”都是平水韵“十一尤”韵部中的字),但四个“律句”的平仄则错了第一句第六字“时”(此处应仄),第三句第四字“月”(此处应平)、第六字“跎”(此处应仄)和第七字“过”(此处应仄,“过”在现代汉语中是仄声,但在七绝适用的平水韵中却是平声字)。

短短二十八个字的七绝,居然每四个字就有一个字“出律”,且第三句末字用错那个“过”,在绝句中属于无可补救的重大和低级错误,任何初入门的古体诗词爱好者,理论上都不应犯这样的错。
简单说,在这个问题上,北大微博、橙V和嘲讽橙V的人,其实都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们在格律诗词方面的基本功,也无非是半斤八两。

02
原诗确为“失意诗”

在网络社交平台口水战中,有人指出这两句原文出自清朝人吴庆坻的《悔余生诗》,也有人说出自清朝人“悔余生”的《题三十计小象》(这里“象”为错别字,“小像”指半身画像或照片,“小象”是什么?亚洲象、非洲象还是猛犸象?)。

其实吴庆坻是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进士、曾官至署(代理)湖南布政使的浙江钱塘(今杭州)人,入民国后为遗老,与樊增祥等“同光派”诗人以结社撰文赋诗打发时间,曾用过“悔余生”的笔名。
被说成上述“励志诗”蓝本的作品,题为《题三十小像》,是作者在同治六年(1867年)三十岁生日时,题写在自己“小像”上的,原诗是一首七律(也就是说有八句,而不是四句,更不是两句):
食肉何曾尽虎头,卅年书剑海天秋。文章幸未逢黄祖,襆被今犹窘马周。自是汝才难用世,岂真吾相不当侯?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作者生于道光二十八年(公元1848年),写这首诗时年届三十,却只是一名秀才(他要再过八年才能考中科举时代被视作“功名十字路口”的举人,并从此踏上不算大红大紫、也还过得去的仕途),因此满腹怀才不遇的牢骚。
这首七律前五句中连用了四位或怀才不遇、或少年大志的古人典故(班超、祢衡、马周、终军),是一首在漫长的科举时代,一时或一辈子考不上功名、或考不上高级功名读书人自感前途暗淡、一吐郁闷心情的所谓“失意诗”。原作格律工稳,用典也很娴熟,但这类题材在清代是写烂了的主题,再如何妙笔,自然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开嘲讽的橙V”和靠搜索引擎现学现卖嘲讽橙V者,拿一首(或毋宁说半首)点金为铁、点铁为废铁的烂作扭打作一团,吃相着实难看。北大微博的两句“励志诗”如确实借用了《题三十小像》,则确有“把意思理解反”和用错格律的问题,但“曾许人间第一流”是很常见的立意,前一句则并非出自《题三十小像》。
如果北大微博的管理者一口咬定这条微博是“原创”,和吴庆坻只是“偶合”,则充其量只能说这位管理者古典文学素养平平,连最基本的“起句对句”都凑不出两句工整的。

03
北大励志诗的可悲之处

然而只说这些,是不是有点“俗了”——诗歌的灵魂究竟是什么?
从唐代到晚清,中国有无数学子、文人,可以写出一笔“格律不出错”的格律诗。这并非因为当时有如此众多的格律诗词爱好者,而是因为在科举时代,读书人谋求事业成功的“正途”是科举考试获得功名,而格律诗词(所谓“试贴诗”)则是历代科举考试必考的内容(只不过不同朝代“总分占比”有高低而已)。
当年会写格律诗词的人比今天多得多、或当年格律诗词更流行,很大程度上是现实和利益的需要,今天高考从内容、形式到考试后的回报,都和古代大相径庭。21世纪的北京大学,也不是19世纪的国子监。

▲北大的博雅塔和未名湖(图/图虫创意)


简单说,不论北大微博、橙V或指责橙V者,格律诗词或联句对句都不是“必修技能”或“刚需”,写得好固然锦上添花,写不好甚至写不出也没啥大不了——当然,不懂装懂就过分了。
更重要的是,诗词的体裁是与时俱进的,绝句、律诗等近体是隋唐之际在竹枝词、古诗基础上提炼进化的,在当时是崭新的诗歌体裁,此后时代在变,汉语语感语调也在变,流行的诗歌体裁也相应变成宋词、元曲、押韵新诗乃至不押韵新诗,唐宋人口中的“近体诗”,在今天已经成为当代人眼中如假包换的“古体诗”了。
但不论在任何时代,诗歌的格调和精神是相通的,当代人写不好近体之类古诗歌体裁不是什么问题,但如果在写作、赏析和使用诗句时,其立意、格调、精神却仍然停留在几个世纪之前,甚至即便放在彼时也难言“先进”,就着实有些令人遗憾了。
今天的北京大学已经是一所排名在全世界也算前列、为当代中国和世界培养人才的现代化高等学府/研究机构,高考前夕在公共社交平台打海报,用典不当、律句有瑕疵,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微博并未标明“此为联句”,认真说也不太方便用联句规格要求),但如今都2020年了,“励志诗”里却仍然是北宋汪洙《神童诗》、明代高明《琵琶记》中“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格调,这才是“北大励志诗事故”中最令人遗憾的地方。
至于橙V和他的对立面,笔者想说的是,作为一个当代人,会不会写格律诗词其实真的无伤大雅,但既然要讨论那就拿出个讨论的格调来:我常常和诗词圈朋友说,“写一首除‘韵律全对’外无亮点的格律诗,是格律诗词作者最大可悲之处”——但如果连“韵律全对”且做不到,是不是考虑该谈点别的、自己起码弄懂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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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邮箱:bcsxk201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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