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文,你还是做个老实人吧
撰稿丨任大刚
中国流行音乐沉寂多年后,刀郎突然推出《山歌寥哉》,其中的《罗刹海市》一夜之间成了跨越年龄、学历和阶层的话题。赞叹多,批评少,各路高人各抒己见,观者长了见识,作者获得流量,社会精神生产亦有良性产出,各方皆大欢喜。
但民粹主义写手卢克文最新发表的《刀郎什么也没说》,篡改历史,裁剪事实,其打算收编刀郎做他民粹主义马仔的意图,太过明显,吃相太难看了。
01
高明地篡改历史
《刀郎什么也没说》张嘴就是扯谎。
卢克文起手就说1993年《纤夫的爱》风靡全国。这是一个事实。但他怎么不提1993年还是一个“李春波年”“小芳年”?在当下,提及《小芳》,难道是很难为情的事情?有什么难言之隐?
高明的扯谎,不是修改时间、地点、人物这些基本要素,而是刻意地提到某个事情,故意不提某个事情,不用劳神费力地修改事实,就巧妙地误导了无知者的判断,卢的文章第一段,就是这个套路。
接下来,卢克文说“港台的流行歌曲很多学习欧美日本,或者直接改一改就用……与1993年大陆自创的流行歌曲完全不是一种风格。”我的天,1993年,大陆已经有“自创”的“完全不是一种风格”的流行歌曲了?
卢的所谓“风格”,按照他的行文,指的是乐器和旋律更简单,加上民歌基调。首先,卢所罗列的这些“风格”,只是形式,他再次回避了“音乐叙事”这个更重要的内容风格。其次,是内容决定形式,而不是形式决定内容。
如果说两地流行歌曲有什么不同,那么首先是内容风格的不同,因为港台歌曲作者无法体味纤夫背后的苦难人生,无法共情“小芳”的悲剧,它必定是两种风格。刻意地提形式不提内容,还是一种高明的扯谎。
然后,卢克文请了一名1996年湖南乡下的“女同学”出来站台,进一步说明音乐消费者们都觉得大陆流行音乐很“土”,上不得台面。
画风一转,又进入中国大陆最摩登的城市上海,让另一个“律师朋友”在上海的咖啡厅里站台,证明在1990年代初,“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听大陆的流行音乐,会觉得丢人。”
卢克文所说的1990年代初到1996年,我本人恰好在上海读书,我可以证明,那时候的上海,欧美流行音乐、港台流行音乐和大陆流行音乐是同时受到欢迎的,那时候上海的大街小巷,可以同时听到麦当娜、惠特尼·休斯顿,“四大天王”、罗大佑和崔健、唐朝、黑豹、李春波,他们同台竞技。
我们那时候是精神贵族,大功率的录音机摆在窗户上,对着对面的女生宿舍播放国产摇滚乐,而对面时髦的女生,从来没有人过来表示抗议,也没有人觉得我们“土”。
上述事实陈述,我可以拉10个以上人来作证。
再继续往下看,卢克文请他的“父亲”在上世纪90年代的工地上帮他站台,证明工友们“偶尔会哼唱一些流行歌曲”,但更喜欢《纤夫的爱》《两只蝴蝶》,而对港台流行歌曲有“文化隔阂”。
为了证明这种“文化隔阂”的存在,卢克文的眼里“浮现出1990年代,这些工地上光着膀子的农民工们,想起他们黝黑的皮肤、烂到露出脚趾的绿色解放鞋,这时候我就深深地明白,社会阶级的不同,注定了他们会消化完全不同的文化产品”。
卢克文在这里故意混淆两个概念:把流行音乐直接等同于文化产品。
稍有一点点知识,就知道流行音乐只是文化产品的一小部分,你可以断定工友们绝不肯花上一笔钱去听一场贝多芬交响乐,但如果身上有几块闲钱,是买一盘尹相杰的《纤夫的爱》卡带呢,还是买一盘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两者是截然两分的吗?如果我是工地上体格健壮的工友,一定选更带劲的叶倩文。
顺便提及另一个事实,上世纪90年代后期,我在四川乡下一个小镇教了三年书,每晚夜深人静,远近卡拉OK厅了传来鬼哭狼嚎的歌声,有粤语的,有普通话的,有港台的,有大陆的。
不要因为自己文化低,就想当然认为欣赏流行文化需要很高的门槛。当然,小镇上的青年们,唱得最深情的是迟志强的《铁窗泪》。
02
两条路线的斗争
卢克文通过扯谎,裁剪事实,构建了一种流行音乐的“两条路线”斗争叙事。
其中一条路线的起点,是1993年的《纤夫的爱》,中点是2004年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终点是2023年的刀郎的《罗刹海市》,这条路线的主体是大陆流行音乐,这种流行音乐是受到打压的,是“土”的,底层的,普罗大众的。
卢克文本人声称与这条路线走得最近——刀郎本人在流行音乐圈的遭遇,简直就是他本人在所谓“精英圈”的遭遇的翻版——“五年以来,常常会在一些正式场合,有一些穿得西装革履的人,突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写的财经国政不严肃、不专业。”
就凭这种共同遭遇和没有多少人比他更擅长写民粹主义作文的本领,卢克文就有资格成为这条路线的精神领袖,而把刀郎抬举得这么高,“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显然有把刀郎收编为民粹主义马仔的意图。
卢克文描绘的另一条路线是港台流行音乐。为了与他所说的大陆流行音乐相对称,卢克文把起点放在上世纪90年代初张信哲的《爱如潮水》、苏芮的《牵手》、周华健的《花心》、张学友的《等你等到我心痛》、王菲的《执迷不悔》、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小虎队的《星光依旧灿烂》、张宇的《用心良苦》,等等。
行文至此,我又忍不住要回过头来说他扯谎裁剪事实,你把上世纪80年代邓丽君、《万里长城永不倒》、《少林寺》插曲、《射雕英雄传》插曲放在哪里?它们难道不是当时普罗大众的最爱?不是“凡有井水处,皆能歌”的?
卢克文对港台流行音乐敌意满满,“学习欧美日本,或者直接改一改就用”,“上层建筑的人,通常还会略带鄙夷地谈及下层的文化产品”,“通过鄙夷来表达对下级阶层的情感,主动做出文化隔阂,其实是一种傲慢的无知行为”。
表面上,卢克文表示“不再在意音乐从哪里来,更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喜欢什么就听什么。”似乎在表达一种宽容的姿态。
但他话锋一转,“自己处于什么社会阶层,就别瞎折腾,跟着大众享受这个阶层的物质与文化产品就行了。”这不就是“什么钥匙开什么锁,什么阶级读什么书”么?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查一下这种文化消费心态在什么时候最行得通。
03
借鉴与融合的历史
改革开放以来,港台流行文化一波一波地强势进入中国大陆,上世纪80年代从李谷一的“黄色唱法”到“白天听老邓,晚上听小邓”,上世纪90年代港台歌星在大陆大城市体育场一场又一场的演唱会,香港电影占据所有录像厅绝对地位。
进入新世纪,随着大陆流行文化的崛起,香港回归,加入WTO,港台歌星在一二线城市开始式微,他们把演唱会开到三四五六线城市,直至今天港台流行音乐消亡,融入大中华流行文化圈。
期间也有反向输出,譬如1994年魔岩三杰在香港红磡的演唱会,以及进入新世纪以后,大陆制作精良的古装剧进入台湾引起的收视热潮等等。
现代中国人的流行文化,就是一部相互借鉴与融合的历史。
我在看视频号,经常会看到著名大学教授在为一些视频点赞。可以说,流行文化领域,没有什么精英/大众之分,故意地制造出一种地域和阶层意义上的精英/大众对立,经济利益上,是在精打细算筛选粉丝,于信仰而言,是在吸收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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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为卢克文,来源于视频截图
*本版编辑:冰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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