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掼蛋，闲得慌
“掼蛋让社会失去动力”，这个说法引发了不小的争议。社会动力寄托在一个纸牌游戏上，听着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撰文丨青柳
掼蛋，这两天突然爆火。
有媒体连发三篇文章，批评“掼蛋之风”；很快，掼蛋起源地江苏的媒体发文“商榷”：动辄口诛笔伐、上纲上线的思维和文风惯性，已经和今天的发展环境、社会心态不再相容。
掼蛋，一个有几十年历史的纸牌游戏，一个名称就很俚俗、出现在正规文字里显得另类的字眼，突然间成了一个主流舆论无法绕开的话题。
掼蛋为什么爆火，又为什么招致这么大非议？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话题。
01
今年4月，首届全球掼蛋推广峰会在南京举行，淮安市漕运镇（原南闸乡）获颁“中国掼蛋发源地”，孙兆成、樊越荣、耿志昌、陶万智4人被授予“中国掼蛋发明人”。
而4名发明人中仅孙兆成健在，79岁的他因身体原因未能到场，委托他人代为接牌。根据媒体报道，1969年孙兆成和几位朋友创造出了掼蛋游戏。
这下人们才知道，原来掼蛋的历史这么悠久了。在笔者的记忆里，掼蛋至少20年前就已经开始流行。
笔者生活的地方离“掼蛋发源地”不远，少年时家里亲戚朋友就开始打掼蛋了。笔者也略知一二，但水平怎么说呢，到现在过年也只能打小孩那桌。
有的时候亲戚有事，让我临时顶上，回来发现已经被我输得无力回天，气得一把把我轰走。而我也从来没对这个游戏有多大兴趣，和网络游戏相比，掼蛋实在是太简单了，没什么意思。
但我第一次发现掼蛋的魅力是在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几个寝室的男生，要么论文写完了，要么工作搞定了，每天都无所事事。我就提议：要不，打打掼蛋吧？
同学都是天南海北来的，之前都没听过这个游戏。我就大概把规则一教，突然发现这个游戏的规则居然这么简单，所有人几乎半小时就能上手。
我们打了一个下午，我迅速就从“大师”被打成了“菜鸡”。有两位工作过的大哥，对于配合、送牌这种基本社交能力非常熟悉，迅速就掌握了精髓，手起牌落，我这种小孩桌选手根本打不过。
随后我就慢慢发现，掼蛋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对我来说，原本这只是过年回老家时才和亲戚朋友偶尔为之的游戏，后来我就发现几乎到哪儿都有了。这个起自江淮地区的游戏，以病毒式传播的速度风靡南北。
据媒体报道，全中国掼蛋玩家已达1.4亿人，仅在江苏和安徽两省就有超过2000万人定期玩掼蛋。
我想原因也很简单，掼蛋的规则实在是简单：普通牌就是单牌、对子、顺子、连对、钢板，炸弹就是四个头、五个头、同花顺、六个头，每一轮有个主牌，主牌从2升级到A就是算赢了，红桃花色主牌可以代替大小王之外的任何牌。
好了，规则基本到此为止，真的属于3分钟就能说完，看一把就秒懂的那种。
当然掼蛋也并不是那么简单。比如掼蛋要用到两副牌，类型组合比“斗地主”这种只用一副牌的更加多样，也有更强的竞技性。
而且这个游戏4人参与，两两一拨。你要想着对家怎么办，要给对家喂过去好牌，两个人要配合。
这就让掼蛋多了灵魂——社交，并不是只想着自己跑就行了，你还要照顾对家。而高手完全可以打出非常舒适的组合，变着法子帮助对家畅快出牌。
加之掼蛋的物理门槛极低，只要两幅扑克，没扑克拿出手机也行，让掼蛋几乎可以适配所有的社交场合，甚至衍生出诸如“饭前不掼蛋，等于没吃饭；饭后不掼蛋，等于白吃饭”的说法。
掼蛋确实是独一无二的，需要动点脑、又没那么难，有点竞争刺激但也有团队配合，备受欢迎是自然的。
02
有意思的是，掼蛋和其他民间游戏不一样，它也在迅速地实现正规化。
2017年，掼蛋被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列入全国趣味性棋牌类正式竞技项目；2022年，国家体育总局棋牌运动管理中心制定和审定了《竞技掼蛋竞赛规则（试行）》。
有媒体也统计，目前以“掼蛋”命名的社会组织共有232家，其中112家成立于1年内，绝大多数是当地体育主管部门主管的运动协会；以“掼牌”命名的社会组织共有36家，均在1年内成立，同样多为当地体育主管部门主管的运动协会。上述两百多家掼蛋（牌）运动协会中，共有9家省级掼蛋运动协会。
很难想象，有哪个民间游戏能得到这么高规格的重视。这种官方的加持和背书，和掼蛋在社会风行构成了呼应，掼蛋得到了从上到下一致的推崇，成了一个庙堂和草野之间的最大公约数。
在正规化的同时，掼蛋也在逐步精英化。
掼蛋的出圈，首先从进入金融圈开始的。
大概从去年开始，所谓“金融圈不打德州改打掼蛋”的说法开始出现。而一些企业大佬的故事，也在给掼蛋不断加上滤镜。
去年国庆期间，有网友看到雷军在青城山打掼蛋；今年初，身价600亿的东方财富董事长当选上海掼蛋协会会长；刘强东也曾在一次讲话中提及“幸亏读书时掼蛋还没出现”……
这对掼蛋来说确实“意义”巨大，掼蛋的话语色彩改变了——一个名称俏皮的草根运动，似乎甚至一跃成为顶级商业圈层的入场券。
这让掼蛋不能再被小道视之，人们一本正经地讨论它，也就不再那么显得那么凌空蹈虚了。
当然，这种如乘东风的顺境，其实也给掼蛋埋下了隐忧。
这和德州扑克那种个人主义、非我皆敌的游戏不同，通过掼蛋，完全可以实现“讨好对家”以及“向上管理”。而这，或许就是掼蛋争议的来源。
掼蛋一旦缠上资源交换、私相授受等的魅影，成了一种潜规则的标志物，那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这将是掼蛋不能承受之重。
03
但说到底，掼蛋也只是个游戏罢了。
它能被用来召唤潜规则，更该反思的应该是潜规则为什么存在？只要不透明的游戏规则存在，没有掼蛋也会有别的游戏，比如金融圈的前任德州扑克，本质上掼蛋也是个备胎，它随时可以被替代。
让掼蛋承担太多的责难，掼蛋也未见得当得起。
前不久，复旦大学管理学院院长陆雄文，在2024年毕业致辞时就说：当下掼蛋之风盛行，普通百姓掼蛋是游戏是休闲，肩负使命与重任的官员、企业家、职业经理偶有掼蛋，也是放松和调剂，但掼蛋之风横扫大江南北，吹进各层面、各角落，却是社会失去动力、失去企业家精神的表现，是逃避之风、颓废之风。
“掼蛋让社会失去动力”，这个说法引发了不小的争议。社会动力寄托在一个纸牌游戏上，听着多少有点不可思议。
但这段话依然是值得玩味的：一个游戏，征服了普通百姓、官员、企业家、职业经理等不同的社会角色、职业圈层，这或许说明，它真的是个游戏。
荷兰历史学家约翰·赫伊津哈有一个观点：“游戏是文化的一部分，是人类生活中一个重要的平等化力量，通过游戏，人们以可以超越日常生活中的不平等。”
或许正是通过掼蛋，所有人都感到了平等——无论你处在什么位置，我们都有共同的爱好。这说明掼蛋确实激发了人类心理结构的天性，这种天性和任何外在的身份定义无关，这是一种快乐的向往，也是人之为人最本质的东西。
因此，大家还是把掼蛋当个游戏吧。无论是玩掼蛋的人，抑或是观察者，都不妨以更纯粹的心态来对待掼蛋。
社会问题有社会问题的解法。至于掼蛋，这终究是游戏，没什么特殊，也没什么神秘，不值得沉迷，也没必要投入，它真的承载不了太大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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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源于“南京市掼蛋运动协会”公众号
*本版编辑：冰小乐
*投稿邮箱：bcsxk201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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