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南讥评之失
山谷诗:“语言少味无阿堵,冰雪相看有此君。”“阿堵”、“此君”皆用《世说》,铢两甚称,洵为的对。王若虚《滹南诗话》讥评之,谓:“‘阿堵物’去,‘物’字,犹‘此君’去‘君’字,乃歇后之语,安知其为钱乎?”今按山谷句中之“阿堵”,乃用顾恺之“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非王衍之“举却阿堵物”,盖谓语言少味便乏神采。既不涉“钱”,亦未去“物”。即以滹南之论为言,则“歇后”亦修辞之一法,山谷宜可用之;至“阿堵物”省为“阿堵”,尤为诗语省略常有之例,读者苟知其来历,自能于意会之顷自然补足之,庸何伤乎?诗语之省略更有甚于此者,如清人叶燮诗“登岳何人携谢”,用李白登华山落雁峰“恨不携谢惊人句来搔首问青天”之语,所谓“携谢”,即“携谢惊人句”,非谓携谢其人也,似此省略,何止“歇后”?亦未害其为诗语也。安得起滹南老与细论之!
称引非宜
题词撰稿,称引前人成句,有一涉字面,便成确指者,故不可不知其确定之涵意,尤不可不知其言在此而意在彼者。如贺文人学者之寿,不当用“词林枝叶,学海波澜”,因其全句为“词林枝叶三更尽,学海波澜一夜干”,乃李嘉哭李义山诗之一联也。某知名作家于报端著文悼母亡十年,题用“十年生死两茫茫”,此东坡悼亡妻句,似未宜用于亡母。某省报创刊三十周年时,遍征名家书画,书坛前辈某翁为题元好问句:“纵横正有凌云笔。”予观之失笑,盖下句乃“俯仰随人亦可怜”也。某翁已作古,有意无意,末由质之矣,然七十年代初予亦曾充任此省报之外勤记者,正所谓“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之时也,尝赋诗自嘲曰:“会得画眉深浅意,脑瓜生锈笔生花。”“俯仰随人”,真痛乎言之!
外词用杜句
注诗、注词殊非易事,顷读《域外词选》注李齐贤《洞仙歌·杜子美草堂》之“犹想君家屋乌好”,引《说苑·贵德》“臣闻爱其人者,兼爱屋乌”,固是典源,但此词写杜甫草堂,更须拈出最贴近本词内涵之杜句:“丈人屋上乌,乌好人亦好。”方可谓探骊得珠。词中“卜居少尘事”、“留得一囊钱”、“造物亦何心”等语均化用杜句,亦均失注,不免遗憾。
诗朱元璋诗
朱元璋《征东过潇湘》七绝,粗豪而饶风韵。诗云:“马渡沙头苜蓿香,片云片雨过潇湘。东风吹醒英雄梦,不是咸阳是洛阳。”王世贞《艺苑言》卷五谓其“长歌短篇,操笔辄韵”,信然。其封徐达为信国公诰文,骈俪极工,如:“从予起兵于濠上,先存捧日之心;来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太公韬略,当宏一统之观;邓禹功名,特立诸侯之上。”又于屏风书唐人李山甫上元怀古诗以自警,诗云:“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花烟草石城秋。”
帝王之诗
历代帝王诗,项王《垓下歌》、高祖《大风歌》、武帝《秋风辞》,以及唐玄宗《经鲁祭孔子》、南唐二主词颇为世传诵外,其馀御制诗作虽汗牛充栋,实皆祸枣灾梨。宋人诗云:“淡黄越纸打残碑,尽是先皇御制诗。白发内人和泪读,为曾亲见写碑时。”此内人流泪,为曾亲见写碑,而今碑已残蚀,犹有以越纸拓取诗字者,抚今追昔,以是兴悲。至于先皇御制之诗,内人未能赞一辞,诗人亦未着一语,其诗如何可知矣。
绿痕庐吟稿(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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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东京往奈良过琵琶湖口占
东京五日未成诗,忽对樱花有所思。
寂寂枕经人去久,琵琶湖上日斜时。
苏曼殊诗:“琵琶湖畔枕经眠”。
调友人
君遇成都卜,何须问降升。
长官青白眼,便是绿红灯。
听歌偶占
子夜清歌久不闻,繁弦急管日纷纷。
还将一曲星星索,无限缠绵唱与君。
与魏新河杜琳瑛茗坐是日上巳
碧桃三月丽人天,曲水流觞若个边?
无忌兰香相对坐,春风绝似永和年。
闻北京太庙上演《图兰朵》
丹青绚烂殿嵯峨,公主犹传域外歌。
今夜无人能入睡,只缘一曲杜兰多。
《今夜无人入睡》,剧中名唱段也。
退休归寓途中作二首
碌碌因人鬓忽丝,百年真是不多时。
尚馀杂事须穷力,欲写幽怀亦费词。
一枕瞢腾惊岁晚,三秋萧瑟叹栖迟。
书林扫叶知何似,赢得头衔号拾遗。
三十年前入网罗,秋风容易鬓微皤。
功劳料比疲劳少,汗水争如泪水多。
憔悴感恩依尚父(罗隐句),仓皇辞庙欠宫娥。
从今不是侯门客,来与康乖共一窝。
康:小松鼠康康。乖:小狗乖乖。
戏答徐忠良兄问何时出书
琐尾流离诗稿乱,丛残断烂小文多。
绿痕结集休相促,知道“人书俱老”么?
听唱《二小放牛郎》
太行太岳气萧森,浴血挥刀寇正深。
一曲悲歌王二小,至今一唱一沾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