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谭功才:巍巍硝洞坪,漫漫人生路

谭功才 硒园雅吟 2021-10-27
↑ 点击上方“硒园雅吟”关注我们作者简介

谭功才,笔名弹弓、牧筠等,男,土家族,湖北建始县人,现任广东省中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散文集《身后是故乡》《鲍坪》等多部作品。



巍巍硝洞坪,漫漫人生路

文/谭功才



在鄂西地区,群峰连绵,南北纵横,汇聚八方山水,而成清江。山沟里唱出的曲子白玉般欢快跌宕,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落到清江就变得山林一般绿茵茵,天空一样蓝幽幽,荡漾着一江浓稠的韭菜汁。


山。山。山。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山,与站在海边眺望,一样的虚无缥渺。视线可及,群山如同一堆堆刚从牛栏里移出来的农家粪,置于广袤的原野上,还微腾着一缕缕温馨的热气。有夕阳斜斜地从云层里探出来,将那金黄色的外衣披给大地,便有一种金碧辉煌的伟大了。


站在海拔千多米的硝洞坪,我同许多路人一样,路过多少次就做过多少次的思想家了。当你从清江边的下都坪,爬上那逼陡的兴隆寺,再上数百级石梯,横穿一片又一片或大或小的田畴,下垭儿头,再上那看见就直冒虚汗的一碗水,直到现在脚下的硝洞坪,你是会满头大汗的,甚至连内裤也得湿透。你就在硝洞坪美美地站一刻吧,那是一种经过连续蹭蹬后,苦尽甘来的一场酣畅淋漓的爽。



山里人说,硝洞坪是男人三十六岁的一道坎,难以逾越的一道坎,只有真正跨越之后,后半生才会顺风顺水。归家的路又何不如是!过了硝洞坪,便是蜿蜒斜下的顺脚路,风从背后爽爽地送。这绝不是高潮过后的委顿,而是为下一程的再次攀登,调节好最佳状态。山里人永远都在行走中攀登,在攀登中行走,脚步不曾停过。


所谓硝洞坪,就是硝洞和坪的叠加。山里人取名不绕弯子,也不画蛇添足,生活本身已足够他们疲于应付了。传言,坪顶不远处,有一奇洞,可纳千余人,且盛产硝土,旧时常有猎人去洞中取土自制火药,村里常有动员大会亦在此召开。如果你顾名思义,认为硝洞坪是个很大的坪,就大错特错了。山里人最珍惜的就是土地,如果是一块平整的地方,哪怕巴掌大一块,他们也格外珍惜,立马就取名某某坪。如眼下的硝洞坪,充其量也就几十亩那么一块平地而已,还是那种有些坡度的慢阳坡。


如果你因此就小看了硝洞坪,那也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因为无论通没通公路,这里都是咽喉之所在。近到粟谷镇,远到青龙河、巴东,乃至贺龙两把菜刀起家的鹤峰县城。这一边则直通我们儿时称之为“街”的下都坪,然后乘班车可到县城,到宜昌、汉口等大地方。


读初中时,班主任老姜总是在嘴上唱,要我们起码翻过垭儿头,争取跨过景阳河,力争打过马水河。翻过垭儿头的意思是要争取考取十中,跨过景阳河则是上二中,打过马水河便是上一中,那就等于捧上了铁饭碗。翻过垭儿头何其艰难?站在硝洞坪俯瞰垭儿头,简直就在脚下,用广东话说来,攀上了硝洞坪再翻垭儿头,简直有些“湿湿碎”小儿科了。现在回望旧时峥嵘岁月,确实如此。



严格意义上的硝洞坪,其实只有十来户人家,在鄂西这个山大人稀的地方来说,已算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了,何况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区公所还在这里设了粮所。方圆十余里的农户,秋夏两季公粮再也不用往粟谷镇驮了,只要交到这里,再经拖拉机运到下都坪区粮所。交公粮是要用背篓背的,交完公粮后,就将背篓平放,做了简易凳子,或吃自制的土烟,或日白煽经拉些家常。若公粮有些水分达不到粮所标准,一般都会趁着明晃晃的太阳,在那块耀眼的水泥场坝上摊开翻晒,这就更添了硝洞坪的一些美丽和魅力。


我是说过,坐在硝洞坪乘凉绝对是从下都坪返回途中的一件爽事。那种爽朗程度,没有亲历的人是绝对无法体会的。从一碗水爬上来,一直笔陡地往上,一口气爬它个三五里,到硝洞坪边沿的田坎一冒头,就有一阵阵凉风袭来。这时,从粟谷镇那边过来的熟人,刚好在这里相遇,于是就着路边磨得有些光溜的石凳坐下来,接受习习凉风的惠礼,说几句家常话,或者抽上一袋叶子烟,浑身的汗水便干了。这个时候的你,是舍不得走的,在路边摘几片野麻叶,叠成勺状,就着路边不远的水井,豪饮一顿清冽的山泉水,这才赶下一段路程。


硝洞坪,除了所说的粮所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小卖铺,一间卫生站,村委会也设在这里。小卖铺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的产物,店里有烧饼、糖果之类的副食品,也有可乐、汽水这类城里人再平常不过的饮料。站在柜台前饱眼睛福的人多,买的人少。解渴的水已经喝够了,至于肚子里,确实也有些饿,但山里人还不时兴在外面买零食吃。还是荷包里不够硬朗的缘故使然。卫生站与路人基本无关,村委会就更加无关了。在路人眼里,这些机构如同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



自十一岁那年,给在下都坪建清江桥的父亲送东西的那次算起,我经过硝洞坪至少也有数百次了,能在我记忆底片上留下清晰图象的也不少了。若说最为刻骨铭心,像素度最高的却只有一次。读高中时,有次放星期回家,因为等父亲去给我借学费,上学从家里启程已是早上十点多了。正当我气喘吁吁爬上硝洞坪顶时,遇到正在顶他父亲班的昔日校友,押着一拖拉机公粮赶往下都坪,正在担心搭不上班车的我,心底大喜过望:终于可坐坐顺风车了。当我截住拖拉机说明情况时,得到的结果使我大失所望。我是一个自卑心和自尊心都极为强烈的人,当时的情景几乎让我当场落泪,最后硬是给生生的逼了回去。


我忽然感觉到背上的二十多斤粮食格外沉重。下都坪开往学校方向的班车,最迟十二点会出发,眼看就快到十二点了,还有二十多里山路,即便空手,也难以赶上了。赶不上班车,意味着我还要走更加崎岖的四十里山路。那次我背着近三十斤的东西,一天步行近百里路,赶到学校时,最后一节晚自习的钟声都敲响了。那个昔日读书狗屁不通靠了老家伙接班浪费国家公粮的校友,让我将硝洞坪这三个字刻在了灵魂深处。在以后的沧桑岁月里,每每有外人问我家居何处,我不再说是粟谷坝,而说硝洞坪了。


山里人看不到希望,要想谋出路,就只有一条,拼命读书,除非有个好父亲将来能接班。读初中时流传最广的两段话,一是“学好数理化,走到天下都不怕”,一是“不学数理化,只要有个好爸爸,走到天下都不怕。”我父母都是地道的泥巴杆子,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要靠他们。我要读书,努力读书,要考取大学,哪怕只是个中专,就会一辈子衣食无忧。



有时候,我坐在硝洞坪那个光溜溜的石头上,一个人想,过了景阳河,过了马水河,又怎么样?还不是回到这山沟沟里来,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更准确点说,是连下都坪都难以走出。等透湿的衣服风干,这才想起脚下的路程还有好远好远。起得身来,走在泛着青光的石板路上,飘飘忽忽软绵得要命。我恨死那些没油少盐的包谷面饭合渣汤了。我早已通过无数次生活的验证,肚皮撑得越大,饿得越快。这才想起,的确好久都没吃过腊肉了,归家的脚步声于是更加密集。


我还说过硝洞坪是一个坎,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可是逾越它数百次之后的我,真就幸运地越过了景阳河,而到宜昌,汉口,乃至更多的地方。而我父辈,甚至我同辈的人,仍然一次又一次的从硝洞坪身上逾越,他们也与我一样常在那个石凳上思考吗?


你看,对面山洼里有一队迎亲的人家,正抬着大红大绿的嫁妆,向硝洞坪的脚下移来,据说新娶的媳妇是硝洞坪粮所吃皇粮的后代。我坐在硝洞坪的这个时候,已然是公元两千年左右的某一天,铁饭碗的时代已一去不返了。不久的将来,他们的后代又该怎样认识硝洞坪?就像此时此刻的我,正坐在沿海的一座现代化城市里,仍然忍不住在思考:逾越了硝洞坪数百次后的我,为何总对那个在别人看来并无丝毫特点的硝洞坪愁肠百结?




原创作品经作者本人授权发布,版权归作者所有,转载请注明出处 。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本号删除!

▼往期精彩回顾










曾瑞:因为有你

野夫:利川赋

叶子:巴东县城赋

李希白:书法欣赏

野牧:父亲的田园

汤运祥:“巨婴”浅说

周龙然:一花一草都是歌

毛兴凯:神秘的袁家大坟

向红艳:吾家有儿在成长

童心未泯:被“剿灭”的课外书

独园居士:我的泗井水中学生活

谭德魁:秘境巴东之《大面山》

谭功才:我在人生的圆圈里坚持跑步

莫吟儿:我心中的山水你眼里都看到


                  我就喜欢这落花缤纷的样子。那些逝去的记忆,无人知晓,却在被遗忘的角落,持续疯长。



欢迎投稿给我们,投稿微信13682680968welcome

硒园雅吟

欢迎趣味相投的你

来寻找一场灵魂相近的玩耍

转载是一种动力 分享是一种美德,关注养生,喜爱美食,点击“阅读原文”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