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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庄 稼 人(三)

雨萌 硒园雅吟 2021-10-27

田广,笔名雨萌,湖北鹤峰人。湖北省第六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有散文、诗歌散见于《新作家》、《长江丛刊》、《清江》、《柴埠溪》、《恩施日报》、《恩施晚报》等杂志报刊。始终认为,文字是现实和心灵的津梁,一头是抵达,一头是遁隐。写作者是在守望与奔突之间,不断撕裂自我而又寻求愈合的人。

庄 稼 人 (三)

          文/雨萌 

田和青常对人说,田勤这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还真叫人揪心。皮吊吊的,乌紫乌紫的,一直担心难养成人。狗日的王成新当队长,又不会盘算,队里年年差饭吃……没想到我儿子不仅没饿死,现在还能到省里,管着百姓救济。

田勤出生后的第二年,田和青劲头儿更足了。那一年农村开始实行大包干。所谓大包干就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时通俗说法就是“大包干,大包干,直来直去不拐弯,交清国家的,留下集体的,剩余全是自己的。”

王成新有些蔫了。他每天早上照例起得早,吸上一袋叶子烟,然后吐几口痰,准备痛痛快快地扯上两嗓子:出工啰,都出工啰。最终还是抑制住自己的习惯性冲动,将呼之欲出的声音和唾沫咽了回去,如同强咽了一粒苦药。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喉结中阻滞的咕噜声。

王成新觉得所有的变化从1976年就开始了。那一年,让人痛苦得要命,眼泪都流成河了。那一年,中国发生了太多大事情。1月8日周恩来总理逝世,7月6日朱德委员长与世长辞,7月28日唐山7.8级大地震,9月9日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伟大导师毛泽东主席在北京逝世。那些日子,让人们觉得天都要塌了!

王成新有着近乎虚脱的恐慌,特别是看到原来割过的资本主义尾巴又在老百姓的屋前地头翘起来了,并且以一种放任自流的方式和不可遏制的速度蔓延。他觉得这么下去,天真的要塌了!


可中峰村还是原来的日光月色。清晨,雾气蒸腾,小山坳圆圆的,像快出笼的包子。山坳之间溪水长流,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些峡湾。村民大多聚族而居,这些坳和湾常常以族姓得名,于是有田家湾、李家湾、董家湾、何家坳、朱家坳、张家坪等小地名儿。田家湾,以田姓为主,也掺杂别的姓,田和青家就在那儿。四周群峰连绵,晓雾夕影,犹如水袖袅娜,一切妩媚尽在暧昧之中。日头当天时,坪里阡陌交错,水波凌凌,秧苗随风迭浪。山上,巉岩怪形,箬竹婆娑,茅蕨葳蕤。待斜晖翠岚,冷月柳梢,又是另一番景象。

天地越来越开阔。每天鸡叫头遍,田和青两口子就起床去自家承包地里打一个早战。从地里回来时,田勤这孩子多半未醒,吃过饭,将田勤也带着,带点水和能填牙缝的东西,中午就在地里过。天色麻黑的时候就扛着锄头回来。田和青常反复追述那时侍弄庄稼的用心程度,那个有点文绉绉的族侄说,“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那才叫诗意!田和青说,什么鸡巴诗意不诗意的,就是想吃碗饱饭。

田和青和胡穗花的爹妈都死得早,兄弟姊妹们也要忙生产,没人有多少时间帮忙照看田勤,田和青得把他带到田边。只要小崽子不哭就行,田勤常常啃得满嘴是泥。后来腊月三十别人都忙着过年,他们都不休息,冒着风雪上山开荒。田和青说,毛主席说过,与天斗,与地斗,与困难斗,其乐无穷。

田和青家开始在村子里冒尖。队上的人大多也像他两口子一样起早贪黑,但没有他们那么蛮狠,也没他们那么在农业生产、生活上巧安排。他家熏炕上一年四季腊肉块子参差林立,一群鸡鸭常在栅栏里叽叽嘎嘎个不停,儿子田勤清一色吃米饭,也学王自石一样“煨砂锅”,田和青和胡穗花有时还得吃些包谷饭,因为那时候还没开始种杂交稻,亩产不高。

田和青家还喂了两条狗,一黑一花。两条狗开始没名字,看过电影《赛虎》后,就唤为“赛黑”和“赛花”。

王成新原来指使别人惯了,谁知在家里指挥不动老婆和儿子。一家子合起来在地里劳动一天,比不过田和青一个人一天做的农活。

王成新家在山脚,沿着水田田埂向右前方走五六分钟,就可以走到竹林掩映下的田和青的院子。傍晚时分,炊烟袅袅,一股腊肉和葱花炒鸡蛋的味道从田和青家弥散开来,飘呀飘呀,一直飘到王成新婆娘何蝉的鼻孔里。何蝉打了个喷嚏:上次买的针也不知哪儿去了,我找胡穗花借针去。

何蝉这个女人,性情和她的名字一样。说话也喜欢像蝉一样嘈嘈切切。

何蝉摇摇摆摆地向田和青的家走去。

汪汪!汪汪!

哎呀,哎呀!胡穗花,快出来呀!”何蝉惊慌失措地往回跑,一只鞋子也落在了田埂上。

赛黑和赛花听见有人来,一下子窜了出去……胡穗花连忙出来将两只狗喝住。

“原来是何婶呀,快来,快来,随茶便饭,就这么吃点!”

“我……我……我不吃饭,把你的大针……大针……给我借借,我想纳鞋底儿。”何蝉惊魂未定。

“先吃饭,再给您借针。”

何蝉在饭桌前没能迈开脚步,一番犹豫和客气后坐下了。她胆怯地对桌子下面的两只狗望了望,两只狗昂着头向她射出陌生而愤怒的目光。

“滚!”胡穗花用脚踢向那两只狗,还未挨身,两只狗径直跑到外面的坝子里去了。

何蝉吃完后,用衣袖抹了抹嘴,借了针,客套几句就回了。

这以后,何蝉常到田和青家借东借西,还这还那,吃饭喝汤。田和青不冷不热,胡穗花对何婶热情如故。

有一次,何蝉嘴上正忙着,不知道自己踩着了赛黑正啃着的骨头,赛黑啃不动。她无意中一动脚踢着了黑狗的嘴,赛黑恼怒地将她的脚踝咬了一口。何蝉当时就从椅子上倒了下来,脸色苍白,骇然有声。胡穗花陪她到村里赤脚医生那儿弄药,说了许多歉意的话。说挨刀的狗子,为了根骨头,连熟人都认不得了。事后,还给何蝉买了一把面条,一斤白糖送去。

两只狗最终没挨刀,却挨了棍。在后来的一场打狗运动中未能逃过劫数。为防止狂犬病,全乡统一行动,组织打狗队进行“扫荡”。那一段时间,满坪狗吠,惨嚎瘆人。也渐有狗肉下酒,划拳行令之声。打狗队刚进村,这两只狗如同获得了情报,神秘地消失了,连田和青和胡穗花也不知道赛黑和赛花会去哪儿。后来打狗队一撤离,两只狗又回到家里了。再后来,何蝉跑到乡里告密,说田和青家还有两条狗。两条狗和主人都未能提防这始料未及的“回马枪”,赛黑和赛花终陷一场伏击,乱棍而毙。田和青生死不准打狗队的人把它们拖走,流着泪将它们埋在自家的梨树下。


田和青与这两只狗的感情深呢!

在玉米快要收获或者甘薯成熟的季节,这两只狗常陪着田和青在山坡地里守棚。为防止山里的野牲畜窜到山坡地里啮噬庄稼,特别是野猪那畜生,没人驱赶,一夜就会将几个月辛苦的劳作糟蹋得一塌糊涂。守棚,就是与畜生作斗争,捍卫自己的劳动果实。每次守棚,田和青会带上狗子,在暮色降临之时钻进狗爪棚。狗爪棚是什么?就是搭建的一种简易棚子。在地畔辟开一小平地,用三根木棒呈三角撑开,两侧固定些竹片或细木条,再用茅草、稻草或杉树皮覆盖,正前方形成三角形门洞,当地人称之为狗爪棚。

在数日冰雪的腊月,田和青除在火塘旁用竹蔑编织撮箕(除了自家劳动所需外,主要是成批卖给供销社)外,兴趣最浓的莫过于邀约一班子人,挎上火枪带上赛黑和赛花去白雪皑皑的山上打猎。那时山上的动物层出不穷,没现在这么稀罕,有青麂、黄麂、角麂、豪猪、土猪、野猪、岩羊、木羊、野兔、野鸡等,有时还可以碰见威仪长啸的老虎。

一季寒冬,田和青正敞着肚皮在火塘边织撮箕,刘玉瑛气喘吁吁跑进屋说:和青大哥,你家的两只狗将一只青麂赶下了冬水田,还撕咬着,周围的人怕你家狗子,近不了身,你快去看看吧。刘玉瑛说话时,声音细细的,柔柔的,释放着一种可以酥软世间万物的能量。田和青跑去时,只见赛黑和赛花喑呜叱咤,被撕咬的那只青麂已奄奄一息,放弃了抗争,旁边围着些乡邻。田和青叱退了赛黑和赛花,将青麂拖上田埂,然后说见者有份,都到他家来分肉。他家的狗有功,大家说田和青应分得最好的部分,也就是青麂的一支后腿胯子。在大家七嘴八舌中,青麂被分得一干二净。快过年了,用萝卜炖麂肉,简直是瞌睡来了垫枕头。

何蝉那天在火塘旁打盹,错过了分麂肉,很是后悔。王成新有事从外村回来倒是可以赶上,但他是不会去田和青家分一小块麂肉的。

这么能战斗的的狗死了,很多人都为之惋惜。

田和青家自此不再养狗。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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