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红：等你
龙家红，湖北巴东绿葱坡人。一个热爱生活，情感真挚的80后女生，希望能用简单的文字记录生命的美好。
文／龙家红
“你们出发了没？哦，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几点开始走。路上慢一点哈。不要买什么东西，家里什么都有。”母亲在电话里千叮万嘱。
从昨晚告诉她，今天要回去，估计她就没怎么睡好了。今天一早，还没起床，电话就来了。
收拾一番上路，还没走多远，电话又响了：“到哪儿了？哦，我就是想问清楚哈，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煮饭炒菜。”电话里，母亲抑制不住喜悦，说话都那么轻快。
其实，每次知道你要回来，她必是怀了无比激动的心情，从头天晚上开始，就筹划着你回来要吃的饭菜，无论手上的农活多么要紧，都会统统放到一边。她会赶紧从楼上取下一块上好的腊肉，烧好洗好剁好；赶紧打开冰箱，找出珍藏许久的，你最喜欢吃的家常菜，解冻准备好；赶紧从菜园里摘回一大堆时令的蔬菜瓜果，提前洗好切好。
她认真准备好这一切，便开始默默地等你。
母亲会精心计算你抵达的时间。等你一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刚好上桌。洗一把手，就可以坐下来，大快朵颐。这时候，她就会坐在你旁边，满含深情地看着你，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看你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看你把肚子涨得滚圆的样子。她的脸上便露出一种只有母亲才有的笑容：骄傲、幸福、满足。她觉得你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那么依赖她，需要她。
早早准备好一桌饭菜，默默等待着远方归来的儿女，许是一位母亲，想给予儿女的最实在最朴素的爱吧。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无论晴天雨天，夏天冬天，母亲总是早早起来，准备好一碗油炒饭，等着你起床。她先把米饭在锅里炒热，再加一点油，一点盐，一点葱花，有时也加一个鸡蛋，翻炒几下，一碗色香味俱全，勾人心魄的油炒饭，就被母亲端上桌来，静静等着你了。这样的一碗油炒饭，饱含着母亲爱的养分，是你生命里不竭的力量源泉。
印象中最深刻也最难忘的，还是读高中的时候，带给母亲的一次漫长的等待。
那年放寒假时，因为风雪太大，几十里山路太远，当天没能赶回家，只好在同学家借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虽然又饿又乏，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翻过山垭，远远看见母亲正在门口扫雪，一边扫，还一边不时张望着女儿回来的方向。知道母亲一定是在等着女儿，便远远地呼喊她。
听到声音，母亲直起了身子，似乎怔了一下。当她听清真的是在叫她时，便急急扔掉扫把，匆匆迎来。一见面，就用她那粗糙而温暖的双手，把女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并连珠炮一般，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和沙哑，切切地问你：
你昨天走到哪里天就黑了呀？
你在哪儿过夜的呀？
冻着饿着了吗？
怎么不捎个信儿回来呀？
……
你还没来得及回答母亲的一句问话，母亲却又突然松开手，围着你，认真仔细地转了一圈，上下，左右，前后，把你周身看了一个遍。这时候你才发现，她的眼里，满布着细微的血丝，泪水在暗暗涌动。她的脸上，除了心疼和怜惜，更多的是焦虑和担忧。直到确认她的女儿确实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她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的母亲，立即帮你卸下沉沉的书包，拂去头上肩上的积雪，又从炉火边拿起一双已经烤得热乎乎的棉鞋，迅速给你换上。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一下子就从脚底弥漫到了全身。
炉火上，饭菜已经做好摆好，正散发着熟悉的香味。口水漫流上来，便立即端起碗，狼吞虎咽起来。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一大盘五花肉，也被吃了个精光。母亲就在一旁心疼地看着你，往你碗里不停地夹菜夹肉。看到你像“饿老虎”一般，似乎好多天都没吃过东西了，母亲的眼眶又开始泛红，鼻子开始翕动。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躲到外屋去了。再进来时，她努力地紧抿着嘴唇，眼眶却还是红红的。
彻夜未归的女儿，让母亲等了整整一夜，也担心了整整一夜。那一夜，许是她最漫长、最煎熬的一次等待吧。在心底，既心疼母亲，也为自己带给母亲那样焦虑的等待而无限的愧疚。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在母亲一粥一饭的哺育里，在她润物无声的滋养里，我们渐渐长大，也一天天，一次次地离她远去。小时候，她等你长大。长大了，她等你像小时候一样，回来围绕着她，依恋着她。她的一生，就在这盼望、等待、送别里，渐渐地老了。像秋天里的一棵梧桐树，把荫凉和生命的绿意绽放给大地，吐露完所有芬芳的爱，然后在原地静静伫立。她什么时候，要求过你回报她呢？
你走的时候，母亲便会不停地往车里塞东西，土豆红薯啦，南瓜白菜啦，什么都有，塞得到处都是。她还不满意，恨不得把她所有的东西都给你，甚至埋怨你的车太小了，载不下她想给的所有的细碎温暖。车子启动，母亲便在车窗外定定地看着你，朝你挥手，脸上微笑着，却把不舍深藏在微笑后面。你朝她说一声：妈，我们走了。然后便绝尘而去。她的空落，她好像丢了什么似的魂不守舍，她模糊的泪眼，都被你抛在了身后。
你一阵风似地走了，此后漫长寂寞的时光里，母亲便在你坐过的椅子里，你洗过的毛巾里，你吃过的饭碗里，细细地想你。然后便一分一秒地，一天一天地，希望用你熟悉的饭菜香味，唤醒你的味蕾，等待你的归来。
你是幸福的，也是永远亏欠着母亲的。
什么时候，我们也会像母亲那样，放下手头的工作，放下身边的一切，全心全意地将她想念，将她等待呢？又或者，至少，像她用一生等我们那样，我们偶尔，也等她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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