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斌：我的家在云端
文／陈明斌
从中营沿恩鹤公路往鹤峰县城出发，行驶大约六公里，转过一个山头，在一个叫水槽垭的地方，眼前便豁然开朗。站在这里，近望屏山，远望桑植，鹤峰大大小小的山峰尽收眼底。早年，在恩鹤公路修成之前，鹤峰到恩施需要步行，从北佳往北须翻过一座大山到中营，这条路山高路陡，极为凶险，其中要穿过一段十多里了无人烟的地方，过去经常有大虫出没，过往行人都需结伴而行。我大伯当年读恩施高中，他北佳有个同学，先花一天时间走到我们老家住一晚，第二天和伯父结伴走到双河的峁山再住一晚，第三天花上一整天走到恩施城，去趟恩施要走三整天，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摄影／黄澄
隔着中营和北佳之间的那座山，中营人称之为黄龙大堡，呈带状。早年，这里古木参天，溪水潺潺，几人合围的鹅掌楸遍布大小山头，古道恩鹤路就从主峰旁边的一个叫鸡公尖的小山峰经过。山峰南侧有一块平地，过往行人登顶后都要在这里小憩。据祖父讲，这里可以远望湖南桑植的绵延山脉，因之得名为望湘台。但也有把这里称为望乡台的。
摄影／黄澄
中营一带的原住民极少，大多是明清时代从湖南迁过来的。我的祖上就是在乾隆年间从湖南澧县逃难过来的，到我们这一代已是第九代了。上世纪八十年代，鹤峰成立土家族自治县时，按规定我们被认定为土家族。当年，进山公公用一担箩筐，挑着一对幼子，从湖南澧县，跋涉千里，翻过望湘台，到达中营，就在黄龙大堡脚下一个叫黑湾的地方安顿下来，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两个儿子终于在这里安家立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进山公公思乡情绪日浓，常常一个人爬到望湘台远眺家乡，在他的眼里，湖南才是他的家。两个儿子终于在他古稀之年时把他送回湖南澧县，也算圆了他叶落归根的梦想。从这个意义上讲，把望湘台称为望乡台似乎更贴切，更具有人文气息。
进山公公虽然回到了他的故乡，但他的两个儿子却在这里安顿下来，并逐步和当地人融合，最终和土家人融为一体。据祖父讲，如果往前追溯，我们这支陈姓家族却来源于江西的义门。义门陈从唐代开始聚族而居，到宋仁宗年间已历十五代三千九百多人。祖父讲的“百犬同槽”“一犬不至百犬不食”就是描绘这个家族鼎盛时期的情景。这个家族在唐宋时期被树为忠义孝悌的典范，后由于家族不断壮大而给统治集团带来危机，于是在包拯等重臣的建议下，朝廷以忠孝典范教化民风为由把家族分为291家遣往全国各地，湖南澧县的陈氏家族便有其中一处。据祖父说，在澧县的祠堂里还挂有“义门世家”的牌匾呢。
摄影／黄澄
恩鹤公路上的水槽垭和古道恩鹤路上的望乡台仅一步之遥。每到雨过天晴的早上，雾霭从山谷和盆地升腾而起，在望乡台下形成一片壮阔的云海，高高低低的山峰于云海中形成大大小小的岛屿，云海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平静如镜。古道恩鹤路废弃后，来往于鹤峰与恩施的行人便把登顶小憩的地方改到了水槽垭。恩鹤公路改扩建时，施工队特意在这里建了一个观景台，于是，常有远近摄影爱好者带着长枪短炮在这里捕捉美景。我曾在一个摄影展上看到一组照片便是拍摄于这里，照片一张命名为“中营云海”，一张为“中营二台云海”。在我看来，中营这个命名太宽，二台这个命名太窄，水槽垭其实就是望乡台的一个延伸，何不就命名为“望乡台云海”呢?
摄影／陈明斌
站在望乡台上遥望，茫茫云海望不到边际，我想，云海那边会不会就是湖南澧县呢?当年，我的祖上如果桡一叶小舟，带着两个稚子，划过漫漫云海，来到另一端中营，这样也可减去跋涉千里的艰辛。
澧县于我，仅仅是个地理上的词汇，早已没有了家乡的概念，我的家在云海北面的尽头，那个地方叫中营。
我的家在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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