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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明忠:嗲嗲和老屋

覃明忠 硒园雅吟 2021-10-27



嗲嗲和老屋

文/覃明忠


1

1957年,嗲嗲(爷爷)就开始修建现在的老屋了。

掌墨师是大嗲嗲,他是在鹤峰入赘的。

木料来自四面八方的山野,两丈多长的毛料柱头,水桶般粗细的花栎树,最远的是从三里开外的庙台子抬上来的,全是急上坡。

立屋正值政策严厉之时,上面规定,一切家事不得耽误劳动生产。于是乎,男女老少一共只有十九人,其中有好几个还是大嗲嗲从鹤峰搬来的劳动力。一天就将九柱四块傓立起了,还包括上檩子。速度之快,现在想象,都令人惊叹。

老屋是一明两暗的传统结构,落檐口精雕细刻的金瓜张扬出独特的个性,符合美学设计的和谐尺码,现在看起来毫不过时。

老屋修建一完工,堂哥堂姐、我和妹妹、堂弟堂妹、像是专门来看这老屋似的,争先恐后地从老屋里出生了。老屋里顿时热闹非凡,欢乐的笑声从老屋里飘出来,飘到了干净的稻场里,青翠的竹林中,芬芳的田野上……

随着岁月的递增,老屋渐渐承载不下这么多人口了,父亲又做了新屋,我们陆续搬了出去。然而,嗲嗲在老屋给我们讲他背盐的场景,他缝衣的场景,农村驻队干部在老屋生活的场景,常常浮现在我的眼前,恍如昨日。


2

嗲嗲出生于1910年,那是一个匪徒猖獗,盗贼横行的动乱时代,为了养活父亲他们六姊妹,他去背盐了。

“五六月份,我们从关口下河,揩汗都是用的汗圈呢,汗圈是用篾片做成的圆圈,常拿在手里的。”他说。

“为什么不用毛巾揩汗呢?”我似有不懂。

“用毛巾揩汗,用的频繁了,皮肤就会擦红,用汗圈揩汗,轻轻一刮,汗就下来了,这样好的多。”他解释道。

“是这样啊”我若有所悟。

 那个年代,嗲嗲他们从资丘背盐回来,回转要一个多月。资丘是湖北长阳县的一座古镇,也是嗲嗲他们背盐的出发地。他们背着一百多斤的盐巴,每天行进三十里,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如果一天走的多了,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有可能第二天要打住工(停工)。正所谓“欲速则不达”。

花坪,“川盐入湘”的必经之地。从花坪到关口,经过三里过江水,七里杉树湾,十里长冲,这些耳熟能详的地名,这些充满诗意的地名,洒下了多少老一辈人的血汗。

从景阳关下河十五里,摆渡过河,上双土地十五里,路上的青石磨的溜光圆滑,到了双土地,就是他们歇脚的地方了。

双土地老街,是两山交错形成的一个垭口,相传修建此街时,挖出了两个形似土地菩萨的石头,“双土地”因此得名。

曾经的双土地老街,酒肆喧哗,栈房林立,早中晚餐,香飘十里。嗲嗲他们走到这里,通常都会在这里做餐饭吃。酒馆他们是不进的,街上有专门提供柴火灶的地方。他们用自己背的苞谷面和猪油做来吃,只需交纳少许的银钱就可以了。吃了饭便靠在街边睡一觉。

双土地距家乡还有百里许。 在此地歇脚一夜后,继续南行,经挖葛埫、战场坝、滴水岩,五十五里路才到官店镇。从官店镇东行四十五里才到家乡。

每当嗲嗲讲起背盐的往事时,他并没有流下什么辛酸的泪水,而是满满的自豪感。

是的,在那个“担谷斤盐”的时代,他用自己的勤劳养活了父亲他们一大帮儿女,而那时候,有盐吃的人家也是令人羡慕的,因为好多人家没有盐吃,以椒代盐。故有“天下第一好吃的是盐”这个说法。“淡而无味”这个成语由此衍生出来。

3

当然,嗲嗲除了背盐,也做轻省事,缝衣,挂皮袍。

挂皮袍,首先要将皮子用硝水硝好了才能挂,也只有有钱的人家才穿的起了。

裁缝师,在那个年代是受尊敬的职业,有“裁缝进门一品官”的说法。

进的门来,东家老板早就架好火盘,支好案板,搬来太师椅。火盘是烧烙铁之用,案板是缝衣服的工作台。

“我在鹤峰长岭缝衣时,从窗户望去,那贺龙一嘴黑黝黝的胡子,他披着衣服,两个警卫员将柴按在木马上,他拿着大锯子不紧不慢地锯柴”。他的口才极好,三句话就让你有身临其境之感;他的语调抑扬顿挫,似有古代说书人之气场。以至于我长大了都喜欢听老年人讲过去的事,然而,象他那样会讲故事的人却极其少见了。那锯柴的是贺龙将军,也是后来东家老板告诉他的,当时他并不知道。

嗲嗲的缝衣技能日渐精湛,又加上能说会道,一手故事也讲的精彩,深受当地人们的爱戴。三年自然灾害里,他在邬阳关缝衣挣到了难得的粮食,让父亲他们免受了饥饿之苦。他经常对我们讲起那些缝衣之见闻,让人感触良多。

文中的嗲嗲婆婆


4

大集体年代,嗲嗲之善于辞令,热情好客;婆婆之善于烹饪美食,贤惠能干,成为农村驻队干部、工作组的首选之地。这偏僻的偏庄,这栋老屋,成为这些干部理想的活动场所。其中有好些还是被打成右派的干部,有名有姓的如陈金权,向云清他们。

 嗲嗲有个习惯,他坐的位置是固定的,就坐在那格子窗户下面,旁边支一高于椅子的四方凳,这是他搁丝烟和马棒烟袋的地方。丝烟是他自己种的土烟,喷上菜油,用楔子打紧,用刨子刨成丝状。烟袋是伯伯做的,首尾都包着铜,中间是一段竹鞭,约八寸许。他用草纸卷成筒状,点燃草纸将丝烟点燃,深吸几口,那烟雾吐出来了,满屋都是浓郁的烟香味。

 这些干部从不坐嗲嗲的椅子,他们喜欢坐在旁边那个黑旮旯里,不坐有亮光的地方,仿佛这个黑旮旯是什么风水宝地。有时候我放学回来,撞在他们的大腿上才看清椅子上坐着人。

嗲嗲抽丝烟的时候,这些干部象忠实的听众,静静地坐在那里,翘首以盼嗲嗲开讲。

此时,嗲嗲的谈兴调动起来了。刘作舟、黄协臣、曾贤文、郭春青、贺龙与神兵,他们的掌故和故事他都娓娓道来。仿佛每一件事的发生他都在现场,而且还拍了视频,他只是拿出来回放一下,让干部们过过瘾。他和故事中的人本就是同时代的人,说出来大伙儿也自然觉得可信。

“你就是谢增叁?”贺龙将军左手端着烟头,含笑问道。

“是的,回将军的话,我就是谢增叁”。谢增叁躬身回答。

“听说你刀枪不入,可是真的”?将军问。

“是的,神兵将领都是刀枪不入”。

“哪好,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来,本人亲自试射你三枪,何如”?

“要的,明天我一定来”

第二天,谢增叁身着土洋布白褂,袒胸露乳,只穿一条短裤,脚穿一双偏儿草鞋,准时来到贺龙将军的住所。

正是临近中午时分,太阳高照,谢增叁站立在稻场里太阳之下,将军站在丹墀上阴影之中,距他不过两丈许。

“可以了,将军”。谢增叁自信满满的说。

将军慢慢拔出链枪来,思忖片刻,对准了他的身体,空气一下子似乎凝固了。

“砰”,“砰”两声枪响,谢增叁居然纹丝不动,毫发未损。

“果然是刀枪不入,不简单”!将军连声称赞道,他将链枪插入鞘中。

原来约定的三枪,将军有爱才之意,只打两枪就收回了。

这些干部,虔诚的如小学生,经常一有空就来听嗲嗲摆经。到了饭点也就被热情好客、贤惠能干的嗲嗲婆婆留下来吃饭。

吃的久了,干部们有时候也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就给嗲嗲打几斤酒来,这可把嗲嗲乐坏了,这可是稀罕物品呢,要凭票才买的到的。

这老屋,除了这些干部常住常玩外,每天还有乡邻,朋友,亲戚不分远近来访。嗲嗲的有趣健谈,婆婆的慈爱和睦象吸铁石一样吸引着他们,即使屋里空无一人,进去了也觉得是闹哄哄的。

那些年代,老屋的稻场每天都是干净整洁,不见一片落叶。前面竹林青青,佳木疏影,风移影动,幽静而不失闹热,虽偏僻而独具繁华。

这偏僻的偏庄,曾经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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