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明斌：迷信的母亲
乔明斌，湖北建始县茅田人，现居恩施。
迷信的母亲
文/乔明斌
母亲，今年刚好花甲之年。在我们很多人眼里，她是迷信的，一直想记录她迷信的点点滴滴。在母亲看来，这个世界是有阴阳两界的，有鬼有神；人遇到病痛灾难，都是因为有鬼作怪，这时要借助神婆之类的人来驱邪才行。
母亲好算命，每回上街，她跟婶娘们一起，都会到镇上的瞎子那里算命。由于我妈大小事情都请他，我哥常说这瞎子是她的军师，并且费用是包年，一年100元，我们全家她要挨个请算命先生算一遍，包括她自己。家人平安，她就平安。每当我跟母亲说起做什么事情，有什么打算时，她常常会露出毫无意外的神情，我知道，肯定是算命先生给她展示过我的命运轨迹。她对家里每一个人的未来，都有一番笃定的预期：我们的生辰八字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小时候，我只要感冒发烧，药如果还吃不好，她会在我家那个偏岩壳的土地庙去烧几张火纸，然后放一些茶叶。据说是神仙化的福，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仪式，有时候问过母亲，她也不肯多说。往往第二天起来，我感冒居然也好了。每年七月初七是我们那里的康王庙节，那是她必到的地方，有几年出于好奇，我也会跟着去看热闹。佛教道教共存，既能拜如来佛，又能拜玉皇大帝。香火可以说非常旺，四邻八乡的人都赶过来参拜，多数都是如我母亲一般的女性。他们虔诚地叩头，嘴里默默念着祈祷家人平安的话。每一尊神像前，她们都要照顾到，香火万万不能少，否则神要怪罪的。最后，母亲总要去师傅那里抽签，上上、中上、中下、下下，每一个签对应着家里某个人一年的命数。是福是祸，都在一刹那间得知。好签，自然是高兴的，将来如果应验了，来还相应的愿，比如说上上签是要一丈红布，依次递减。下下签，当然很难过，也很惶恐，但也没办法。人的命运，就是这样好好坏坏起起落落。
我对此的态度始终是暧昧不清的。多年来学校的无神论教育，早在我的思维意识中扎下根来。以往，母亲每每要去做这些事情，我总斥之为“迷信”。母亲也怯怯地不敢多说，她依旧会去参拜，但都悄悄地进行。而我有时候也忍不住地好奇地去问母亲，那个瞎子是怎么说我的命啊，母亲简单概括地说：“他说很好啊，未来几十年都是好命！”我不满足，又进一步追问，“那他究竟是么样说的？”母亲无奈地回，“他说了很多话，我哪里记得住？反正就是好命。”我听罢，心里莫名地高兴起来。对自己好的话，总归是愿意相信的，万一是真的呢？之前眼睛痛，遇见村里一个人，他问我是不是到那个坟上去了，结果我说：还真去了的，他叫我回去让母亲去烧点纸。我跑回去跟母亲说，母亲照做了，而我眼睛依然没有好，最后还是去了医院。但是当时，我却是震慑于他居然透过我的眼睛知道我去坟墓的本领。在那一刻，我完全不像是个无神论者了。
深究自己的内心看，我真的是完全的无神论者吗？我真的相信这个世界没有鬼神之类的吗？绝大多数的时候，我可以说是无神论者，这个世界存在很多我们不能解释的事情，那先放在那里，未来的某一天总会有人来解释清楚的。但是在那个未知世界，也许就存在于我们周遭，看不见听不到，可是却隐隐能感受到。我母亲，我的那些婶娘，他们接受乡土世界自古以来的世界观，他们天然地认同，从不会怀疑。如果神迹不准，那也可能是自己的不虔诚。而对我来说，我去过这个世界很多地方，见过不同的人，遇到过不同的事，负责让我理解世界的，是我受到学校教育后得到的世界观。我真的能说我母亲那个“迷信”是错误的吗？我没有这个足够笃定的判断力。我心中总是有一些犹豫，“这个世界太大太复杂，我真的能完全说我自己的就是全然正确的吗？”我没法肯定。也许只能说是我母亲有她的“迷信”，而我有我的“迷信”：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信念解释了这个世界，且以为是通的。
到现在，我有些明白了母亲的“迷信”，她是在用她有限的知识和世界观爱护着我们，祈祷着我们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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