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的主角，她的一生如夏花绚烂璀璨，她就是艾薇塔 | 冰川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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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入公众的眼帘，总共就那么六七年的时间，她的人生是那么的短暂，有如惊鸿一瞥，稍纵即逝，却在这个世界上掀起了如此巨大的波澜，至今留给这个世界深远的影响。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马黛
来到阿根廷，艾薇塔是个无法回避的名字。在大部分的中国人眼里，她绝对是阿根廷名人的No.1。
国人熟悉她，大多是因为那部在百老汇经久不衰上演的同名歌剧，安德鲁·韦伯的歌作得实在是好，特别是那首脍炙人口的《阿根廷别为我哭泣》，伊莲·佩姬唱得荡气回肠，绕梁三匝。
大家还知道，玛当娜因为饰演同名电影引发了阿根廷人民的抗议，掀起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艾薇塔
前两天，一个老朋友从国内来到布市，白天参观完经典的游程后晚上照例是发微信朋友圈，在一张照片旁边他留言道：今天去了莱科雷塔贵族公墓，是世界十大公墓之一，这里是庇隆夫人伊莎贝尔的墓地，她是世界上第一位女总统。微信下面一片点赞。
我不觉莞尔，这可真是乱得可以了！其实难怪这位老朋友，我来阿之前也并不知道。艾薇塔是庇隆的第二任夫人，她早早地死了，现在就葬在莱科雷塔公墓。
伊莎贝尔则是庇隆的第三任夫人，1960年庇隆在流亡海外时与之结婚，1973年庇隆卷土重回阿根廷竞选总统获胜，伊莎贝尔则当选副总统。1974年庇隆因病去世，伊莎贝尔继任总统，是西方世界的第一位女总统，直到1976年被军政府推翻下台。她至今还活着呢。
在一个周末，我去了坐落在布市Lafinur 2988号的艾薇塔博物馆。博物馆在一幢漂亮的三层楼房子里，周边是巴勒莫优雅安静的街区。这里曾是艾薇塔基金会的所在地，用于接纳生活、工作或健康困难的妇女和儿童。
1955年庇隆流亡他国后，阿根廷经历了十多年的去庇隆化，这里被改作他用。2002年7月26日，艾薇塔逝世50周年之际，此地被改建为博物馆。2007年，政府颁布法令，宣布这里为国家历史纪念地。
▲艾薇塔博物馆，原爱娃·庇隆基金会所在地（作者摄）
博物馆并不大，参观的人也不多。馆内介绍了艾薇塔一生的主要经历，陈列了不少她遗留下来的衣服和物品。电视机里不停地在回放庇隆夫妇当年参加各种活动的视频，特别是艾薇塔的演说场景。
美艳的容貌，温婉的笑容，头发永远一丝不乱地梳好盘起，加上那坚定的眼神，洋溢的激情，就是这样一个艾薇塔，征服了整个阿根廷，仿佛人间尤物。影像虽然模糊，气势却依旧震撼。阿根廷人民群众运动的规模与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相比，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馆藏物品中有一件引起了我的格外注意。那是本上世纪五十年代阿根廷的小学课本，翻开的那页课文是“忠诚日”，描述的是1945年10月17日数十万民众走上街头游行示威的事件，那天的工人运动最终迫使军政府释放被囚禁的庇隆，直接将庇隆推向了阿根廷政治舞台的最高点。
后来，庇隆主义者将10月17日命名为“忠诚日”，每年都要举行纪念活动，不断加深这一主题在民众心中的烙印。将之放入小学课本，从娃娃抓起，其目的不言而喻。
坦白地说，直到看过博物馆，我才弄清楚，艾薇塔成为第一夫人时年仅27岁，去世时也才33岁，真是太年轻了。她走入公众的眼帘，总共就那么六七年的时间，她的人生是那么的短暂，有如惊鸿一瞥，稍纵即逝，却在这个世界上掀起了如此巨大的波澜，至今留给这个世界深远的影响。
▲1945年10月17日“忠诚日”，被写入了小学课本（作者摄）
从出身和经历来看，艾薇塔并没有机会获取过好的教育。但是很显然，艾薇塔具有超强的个人能力。她目标明确，就是要改变命运，途径和方式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为了有机会成为大人物，15岁的她毅然离开家乡，追随一位歌手来到布市闯荡世界，做舞女，当模特，演电影，傍权贵，什么都干，经过近十年的奋斗，从起初穷困潦倒到逐渐站稳脚跟。
她天生似乎就是块政治材料。1943年，她参加了阿根廷广播辛迪加（ARA），开始她的政治生涯。第二年，她居然干上了广播公司工会的主席，正是在工会组织的一次赈灾慰问演出时，她认识了时任劳工部长的庇隆，这时她25岁。
身处高位的庇隆身边自然不缺美女，但艾薇塔给他印象深刻。据说艾薇塔对庇隆说过一句话：“我是最适合你的女人，我的好会令你吃惊。”
艾薇塔出身贫苦。当她还在襁褓之中，父亲抛弃了她的母亲和五个孩子，回到了原配妻子那里，什么也没有给他们留下，家里生活十分拮据。因为是非婚生子，艾薇塔兄妹们饱受歧视，甚至连父亲去世时，他们都不被允许参加葬礼，这些都给艾薇塔心灵上带去了极大的阴影。
▲庇隆与艾薇塔的竞选海报（作者摄）
所以，她的内心深切地痛恨这种贫富悬殊、社会的不公，她爱憎分明，发誓要改善底层人民的生活。她痛斥权贵阶层“有时我真想扇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看看，仅仅只要一天，我为穷人们都做了什么！” 她这么说了，也这么做的。
当进入权力阶层后，她致力于改变相关法令，给予非婚生子以同等的权利。在她的大力推动下，阿根廷妇女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得了选举权。她成立了庇隆派妇女党，自任主席，曾经发展了50万党员。
阿根廷最大的准官方慈善社团Sociedad de Beneficencia（SB）素有传统，由第一夫人出任出席。但是轮到艾薇塔时，她的底层出身和上不了台面的奋斗史让社团的当权者颇有微词，不愿邀请她参加。
艾薇塔一气之下另起炉灶，组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艾娃·庇隆基金会，自掏腰包一万比索投入基金会。既然SB这么不给面子，政府原先给予的资助也就不再，全部转向了艾娃·庇隆基金会。
她的基金会成为了无家可归的妇女儿童之家，设立培训场所，教妇女们缝纫；安排了活动室，给孩子们玩耍；还造了一个大厨房，提供膳食给所有来这里的人。基金会造房屋、建医院，每年采购40万双鞋、50万台缝纫机、20万只烧饭锅子分发给穷人，为穷人提供服务。
▲艾薇塔墓地前阿根廷劳工联合会CGT的纪念铭牌（作者摄）
为了扩大艾娃·庇隆基金会的影响，艾薇塔采取了各种手段。比如政府规定彩票税收、电影票收入、赌场的税赋以及跑马的收入都归基金会使用。
庇隆主义的劳工联合总会CGT自然也大力支持，强制每个工人每年捐赠2-3天工资给基金会。据说很多私人企业被强制要求捐款给基金会，如果不从则可能面临牢狱之灾。
在号称全世界最宽的马路七九大道上至今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广告箱，正反两面都是艾薇塔的头像。朝向南面的艾薇塔面带笑容，和蔼可亲，象征着她对布市南部贫民区里穷人的关心。而面向北边富人区的艾薇塔则神情严峻，对着话筒大声疾呼：“权贵们，不要再为富不仁了！”
艾薇塔维护穷人权益，受到民众爱戴。她的所作所为，为她在底层老百姓那里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她被称之为“苦难中的钻石”“穷人的旗手”。在当时的宣传画里，庇隆被描绘成新阿根廷的打造者，艾薇塔则是穷苦民众的庇护者。
在玫瑰宫总统府里，现在还专门保留了一间艾薇塔客厅，是当年她做第一夫人时的办公室。门口悬挂着庇隆夫妇大幅油画，艾薇塔梳着标志式的发髻，身穿华美的礼服，笑容满面挽着一身戎装的庇隆。据说，这是玫瑰宫内唯一一幅总统携第一夫人的画像。
▲总统府里唯一一幅总统夫妇的画像（作者摄）
艾薇塔与庇隆的关系一直是八卦的中心话题，直到现在。他俩到底有没有爱情？还是只是一对政治夫妻？他们的内心世界，外人是无法了解了，但毫无疑问，他们互相成全了对方，也造就了自己。
1945年，庇隆被军政府囚禁，政治前途岌岌可危。艾薇塔四处奔走，参加集会，呼吁工人们起来营救庇隆。据说庇隆对其身陷囹圄期间艾薇塔的不离不弃感激不尽，获释后的第一句话是：“感谢阿根廷人民，感谢艾薇塔”，第二天就与她举行了世俗婚礼。
之后在1945年和1951年两次总统选举中，艾薇塔全身心地付出，她陪同庇隆在全国各地演讲，辅佐庇隆取得总统竞选的胜利。她一手打造的庇隆妇女党号召力强大，动员了400万妇女参加投票，成为了庇隆的巨大票仓。
艾薇塔是个意志坚强的女性。面对诋毁和非议，她从不低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由于癌症的折磨，病痛难忍。好些张照片显示，她需要身边的庇隆支撑着，才能站在玫瑰宫的露台上向群众发表演说。
1952年6月4日是庇隆第二次当选总统的就职庆典，这时的艾薇塔已经病入膏肓，虚弱得无法站立，但是她坚持要为庇隆站台。她事先吃了大剂量的止疼片，让人在车上装了一个金属网固定身体才得以坚持下来。
▲七九大道上艾薇塔的广告箱（作者摄）
纪录片里，庇隆夫妇坐着敞篷车，艾薇塔面带微笑，频频挥手向游行群众致意，完成了她告别人生舞台的最后一次演出。一个多月后，7月26日，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说：“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一个协助庇隆拯救庶民的女人。我所能做的就是将庇隆与人民的距离拉近到心连心。”“我要为被压迫的人民燃烧我的生命，如果这能照亮前进的道路，给阿根廷人民带来幸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服务于那些被屈辱的人们和劳动工人。”
多么贴切的自我定位，多么具有煽动力的话语。后来她在民众中声望甚至超过了庇隆，但为了庇隆，她放弃了竞选副总统的打算，以平息军方以及精英阶层对她根深蒂固的敌视。
但是庇隆对她呢，似乎更多地是享受了她在民众中的声望所带来的好处。当艾薇塔去世时，后人怀疑极可能是庇隆的主意，决定将她的遗体保留下来，并要为其建一个纪念碑，号称规格超过纽约的自由女神像，遗体就准备安放在纪念碑下面，以供人们长期瞻仰。
但纪念碑尚未建成，国内矛盾已经激化，军政府再次发动政变逼迫庇隆辞职。他只身匆匆逃亡乌拉圭，却把为他鞠躬尽瘁至死的艾薇塔留给了敌人。
▲庇隆权力的顶峰时期
结果艾薇塔的尸骨被同样惧怕她的影响力的军政府藏匿起来，直到十八年后的1973年才得以回到阿根廷。在这十八年间，艾薇塔顶着一个寡妇的名义在意大利米兰的一个墓园里冰冷地躺着，遗体受到了严重的毁坏。
生前和死后，艾薇塔都饱受争议。广大中低层大众热烈地欢迎她，对她几乎狂热般地拥戴。庇隆主义者、广大老百姓将其视为圣徒，封她为“国家精神领袖”。
但是精英阶层却极力反对她，认为她经营基金会不择手段，辅佐庇隆集权独裁。甚至指责她利用出访瑞士的机会将贪腐受贿的钱款转移到国外。
众所周知，庇隆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上台及其后续的国家治理，创建了著名的民粹主义，扶植了CGT工会组织，大力推进国家资本主义，造成了阿根廷社会的严重分裂。
从此之后，阿根廷出现了拥戴庇隆和反庇隆的两股势力，互不相容，对阿根廷后来在现代化进程中的踟蹰不前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历史无法推倒重来。但是试想，如果没有艾薇塔给予庇隆的支持，庇隆是否还能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如果艾薇塔没有那么早地身患绝症，以她的性格，会向军方妥协而放弃谋求副总统的机会吗？如果庇隆和艾薇塔成为了夫妻档正副总统，阿根廷的政治舞台会是怎样的一种格局？
时至今日，民粹主义已经成为拉美，乃至全世界的风尚标。在它的发源地，阿根廷社会的分裂没有丝毫的减轻，不同政治势力仍在角力厮杀。
艾薇塔离开这个世界后，已经六十五年过去，虽然现今人们已经很少谈论她，但正如歌词中所唱，“阿根廷别为我哭泣，事实上我从未离开你”。
莱科雷塔公墓里安葬的都是阿根廷历史上的达官或者贵人。就在不远处，已有上百年历史的布市玫瑰园里，各种绝色的玫瑰争奇斗艳，引得游人流连忘返。
在经历了数十年的颠沛流离后，艾薇塔的遗体安葬在了她的家族在莱科雷塔的墓地里，这朵凋零的阿根廷玫瑰得以在此安息。不知道这是不是符合她本人的意愿，因为她并没有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葬在一起，也不知这里会不会是她的最后归宿。
▲电影《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海报
因为后来庇隆主义的基什内尔政府花巨款给庇隆建造了墓穴，据说可以防核弹攻击，那里给艾薇塔留了位置，只等她的家人同意就可搬迁过去。
生，已如夏花之绚烂璀璨，死，就让她如秋日的落叶吧。无论艾薇塔的人生给这个国家，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什么，希望她能够得到永远的宁静，不再被外面的尘世所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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