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年再迎背水一战，阿根廷无缘世界杯的悲剧会不会重演？ | 冰川话题
在阿根廷，政治是生活，足球是生活。有道是，政坛纷乱，坊间群雄并起。足坛萎靡，往昔风光不再。但又怎么样呢，生活还是会继续。
冰川思想库特约撰稿 | 马黛
最近阿根廷人比较烦。
9月5日，阿根廷国家足球队主场艰难战平积分垫底的委内瑞拉队，在2018年世界杯预选赛南美赛区10支球队中，目前排名第5，距离上面排名第二的乌拉圭差3分，而距离下面第八的厄瓜多尔也仅仅领先4分。
在南美区比赛仅剩二轮的情况下，由于巴西已经提前出线，目前排名第2到第8的7支球队将争夺3个直接出线名额和一个附加赛资格，因此对于他们来说接下来每场比赛都至关重要。
阿根廷将在北京时间10月6日主场迎战目前积分相同的秘鲁队，10月11日最后客场对阵厄瓜多尔。阿根廷到了背水一战的境地，全国上下不说是群情激愤吧，也都摩拳擦掌的。
阿根廷足协刚刚决定，将与秘鲁队的比赛场地由国家队一直以来的主场——河床足球队体育场调整到博卡青年队的体育场，目的就是试图依靠博卡青年队糖果盒球场那著名的垂直式看台以及以“第十二人”著称的狂热球迷，给对手施以最大的压力，全取三分，作最后的挣扎。
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阿根廷队历史上唯一一次无缘世界杯决赛圈，就是拜秘鲁队所赐，也是在糖果盒球场。
那是1969年8月31日，墨西哥世界杯南美区预选赛，阿根廷队主场迎战秘鲁队。阿根廷队此前积分落后，必须取得胜利才有望出线，结果被秘鲁以2-2逼平。48年前的历史是否会再次重演？
我跟身边的阿根廷朋友开玩笑：“你们阿根廷足球队与中国队旗鼓相当嘛，都出不了线。而且咱们还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你们是一次没出线，中国队则是只出过一次线。对于出线这个问题我们中国人都很放松，你们就不行了。”他们一脸无奈，无言以对。
“足球就是阿根廷”。
早在1910年，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就拥有超过300个足球队。现而今，阿根廷职业联赛共有甲级、国家乙级、乙级、丙级和丁级5个等级，分别各有28个、25个、18个、20个和16个俱乐部。每个俱乐部里又有成年队、青年队、预备队、儿童队、女子足球队等等，全国上下有好几百支球队。
▲阿根廷足球联赛
阿根廷的足球比赛也特别多，除了各级联赛，还有很多洲际比赛和区域性的赛事。比如说，甲级联赛总积分的前5名要参加南美解放者杯（相当于欧洲冠军联赛），6-11名参加南美俱乐部杯（相当于欧洲联赛）的比赛，此外还有什么超级杯、优胜者杯之类的。如果碰上世界杯或预选赛，那就更忙了。
据说阿根廷有五大足球俱乐部：博卡，河床，圣洛伦索，竞技，独立。但为世人最为熟悉的当然是博卡青年与河床俱乐部，并称阿根廷足坛两大豪门，也是夺冠次数最多的两支球队。
关于博卡，有很多故事。1905年，五名来自意大利的移民聚集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卡区，创立了博卡俱乐部。最初球队是业余性质，1931年阿根廷正式推行职业联赛，职业联赛的第一年，博卡就赢得了首个职业甲级联赛冠军。博卡原来采用粉红色球衣，但不久后改为黑白直间条纹。
后来博卡与另一支采用相同款式球衣的球队协商，通过比赛决定谁可以保留原有球衣款式，博卡不幸落败，于是他们决定采用看到的第一艘驶进布宜诺斯艾利斯港口的轮船的旗帜颜色作为球衣的颜色，结果来了一艘瑞典船，从此博卡队就采用瑞典国旗的蓝黄两色作为新球衣的颜色了。
博卡的主球场于1938年开始动工修建，1940年正式投入使用，可容纳4.9万名观众。由于球场形状长方形，故又被称为“La Bombonera” ，即糖果盒。
球王贝利曾说：“我在全世界这么多的球场踢过比赛，但都没有感受到像在博卡体育场那种气氛——我们走出球员通道的瞬间，球场好像都开始震动了！”
马拉多纳也将其誉为“足球的圣殿”。
迄今为止，博卡青年足球俱乐部拥有17个国际赛大奖纪录，包括6次赢得南美解放者杯、3次丰田杯，以及22次阿根廷甲组联赛冠军。“球王”马拉多纳、“战神”巴蒂斯图塔、“风之子”卡尼吉亚、“传奇前锋”帕勒莫，这一连串响当当的名字书写下了属于博卡青年的历史与荣耀。
▲博卡队博物馆陈列的奖杯
1901年5月25日，河床竞技俱乐部(Club Atlético River Plate)宣告成立。这个River就是银河(Rio de la Plata)，是一条流经潘帕斯草原，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入海的河流。
1932年，在博卡队获得首次职业甲级联赛冠军后的次年，河床队击败了博卡青年，第一次夺得甲级联赛的冠军，也揭开了两支球队近百年的恩怨情仇、角斗厮杀的序幕。
截至今日，河床队已获得阿根廷甲级足球联赛冠军 33次，南美解放者杯冠军 2次，南美超级杯冠军 1次，南美杯冠军 1次。
河床俱乐部被誉为培养球员的“金色摇篮”，现有各个年龄段的青少年球队9支，儿童球队5支。他们都是将来俱乐部资金的重要来源，俱乐部在免费培养他们的同时，也拥有他们的转卖权。
河床队主场是纪念碑球场(El Monumental)，球场可容纳 65645 名观众，也是历届阿根廷国家队的主场所在地。1978 年阿根廷世界杯的决赛就是在这块场地上进行的，也就是在这里帕萨雷拉和他的队友们为阿根廷首次夺得了世界杯冠军。
▲河床队纪念碑球场，南美优胜者杯现场
这也是中国球迷第一次知道世界杯，虽然当时没有直播，但一些大城市的中国球迷第一次从电视上看到世界杯决赛的画面，那个满场飘洒着纸带纸屑的场面，深深地刻在了国门甫开的中国球迷心里。
同城即死敌。两支国内联赛超级球队的对抗总是特别引人注目，阿根廷球迷称河床与博卡青年之间的碰撞为"世纪超级德比"，这两支阿甲历史上夺冠最多的球队分别代表着阿根廷足球的两种风格。
河床收敛稳重，博卡激情张扬。
有人说，河床是阿根廷中产和有钱阶层的球队，高大上的纪念碑球场也位于绿意盎然的帕勒莫区，博卡的球迷多是中下阶层球迷，糖果盒球场则位于穷人居住的博卡区。河床与博卡的积怨时常被解读为阿根廷社会阶层割裂的一个例证。
两个球队之间剑拔弩张，两队球迷之间的互相叫板，也是令人叫绝。
我刚到阿根廷，公司管理层举行欢迎宴会。席间相谈甚欢，觥筹交错之间，同事Gaston突然请大伙暂停一下，说是要送我礼物。从纸盒子里拿出东西一看，是河床队的两件队服，上面特意印了我的名字。
我自然十分欢喜，正要表示感谢。Gaston大声宣布，马小姐今后就是河床队的球迷了！结果席上一半大声喝彩，显然都是河床队的拥趸，另一半则连声说“No, No”，原来那都是博卡队的球迷。
对于我这个伪球迷，阿根廷同事争取我加入他们阵营的努力一直没有放弃，同事中的河床和博卡双方球迷都多次要我公开表态，到底支持哪支球队。在他们眼里，足球这件事情非常严肃，没有态度或墙头草，都是不能接受的。
阿根廷同事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拿足球说事儿，拿对手球迷开涮。一个说：“啊，今天我们不要去惹Pablo,他心情不好，因为他的球队昨晚输了”，脸上满是揶揄之色。阿根廷球迷对球队的忠诚是一以贯之，坚定不移，而且有代代相传的传统。
Gaston是河床的铁杆球迷，他家有三朵金花初长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一天他愤愤不平，说毛脚女婿上门来，居然是个博卡队的球迷，他当场向他宣布纪律“go out!”
Martin是我们公司的财务长，他是博卡队的死忠，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自然也是跟随老爸经常出入糖果盒球场。
但令Martin无奈的是，老婆是河床队的球迷，估计是继承老丈人的门风，且毫无改换门庭之意，在这方面家庭不甚和谐。
其实，对于阿根廷人来说，德比关系更多像是生活的调味品，若是没有了，生活就缺少滋味了。一天，在街头看到一张关于博卡和河床队的海报，上面大书：“我们是对手，不是敌人”，很深刻。
▲海报：我们是对手，不是敌人
在这个国家，没有什么能比足球更让人狂热。阿根廷球迷的痴迷疯狂真是到了入骨的程度，现场的气氛若不是身临其境，无法真切感受。2016年8月26日，河床队在主场迎战哥伦比亚的圣达菲队，2:1获得南美优胜者杯冠军。
纪念碑球场里，上百条巨幅的彩带从楼上看台直挂底层，焰火和彩色纸屑弥漫在球场里。所有的看客，无论老少男女，自始至终，挥舞着手臂，齐声高歌，慷慨激昂。外子和犬子曾多次亲临欧洲联赛和世界杯现场，也不得不惊叹于南美足球现场的气氛无他人可及。
今年6月25日，又去糖果盒球场，博卡青年队在那里斩获了今年联赛的冠军。比赛期间，球迷们爬上隔离用的铁丝网，挂在上面，点燃黄色的焰火，像一群暴乱的猴子，令人啼笑皆非。据说这是他们的常规节目，非此，难以倾诉满腔的情绪。
每当有球赛，球迷们都是像过节一般，早早地赶往现场。南美的足球流氓也是臭名昭著，所以防范措施也是格外严格。警察通常在球场四周几百米外就设立防线，不到时间不予放行。
为确保安全，阿根廷足协规定，联赛时客场球迷不得出现在主队的球场。若是国际赛事，则劈出单独的看台集中安置客队球迷，并安排专门的出入场通道和时间。
▲博卡球迷们把自己挂在铁丝网上
其实，南美的球迷都一样狂热。今年3月23日，世界杯南美区预选赛上，智利队客场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来挑战阿根廷队，智利球迷随军征战。
前一天的晚上，他们就在下榻的酒店彻夜狂欢，鼓噪不息。第二天晚上的比赛，下午二点不到，球员们坐着大巴前往赛场，球迷们则排着长龙，浩浩荡荡，吹着打着，步行尾随。十多公里地呢，就这么走着去了。
在阿根廷国内，足球赛事一直都是人们最热爱的话题。但其实最近这些年，在国际比赛或洲际比赛中，阿根廷的成绩已是江河日下，风光不再了。
2016年6月26日，南美解放者杯决赛再一次在阿根廷和智利之间举行。阿根廷再一次输在了点球决战中，2-4，梅西踢飞了点球。赛后，梅西宣布退出国家队，他说：“我尽力了。没有为阿根廷赢回一个冠军，我比任何人都痛苦。”
这年，梅西29岁，他曾经作为阿根廷队成员赢得过20岁以下、奥林匹克23岁以下的世界冠军，他带领巴塞罗纳队获得过4次冠军联盟和8次西班牙联盟的冠军，在531场比赛中踢进453个球。
他与阿根廷另一个足球巨星马拉多纳一样，身材都不高，分别是1.65和1.70cm，但是马拉多纳在1986年率领阿根廷队斩获了世界杯冠军，球迷和媒体都认为，梅西应该继续马拉多纳的传奇，这给了他非常大的压力。
▲30多年后，马拉多纳手捧世界杯的塑像仍然竖在街头
球迷纷纷以各种形式挽留梅西，总统马克里也打电话给梅西，希望他留下来。但还是有很多人责备梅西，认为他是可以离开了，应该让位于年轻人。
阿根廷人对于梅西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为他的成就和天赋骄傲，希望有了梅西的国家队可以获得更多的奖杯和荣誉。另一方面总又认为梅西不像是自己人，他总是在巴塞罗那取得好成绩，而不是在他的家乡。
布市港区沿河一带有众多的阿根廷著名运动员的雕像，梅西自然是其中的一员。有一次散步经过，居然发现梅西的哭榔头上一个大洞，雕像被人为地损坏了。
其实，有球迷客观地分析过，比较梅西在巴萨和国家队踢球的录像，很清楚，在巴萨，有进攻组织，有人喂球，梅西基本负责临门一脚。在国家队，梅西需要从中场带球，经常面临对手四五人的夹击，鲜有机会突破到前场。
这不免让人想起人们通常说的，南美球员技术娴熟，个人能力突出，但喜欢单打独斗，甚至卖弄技巧，缺少配合，实战效果往往不佳。就像南美人一样，崇尚个人主义，追求独立自由，对与他人配合协作不屑一顾。
▲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拉普拉塔河边梅西的塑像
普通民众沉浸在足球的世界里，阿根廷政客们也发现，足球是帮助他们接近民众，拉到选票的最佳路途。
2009年，当政的克里斯蒂娜政府设立了“足球为了所有人”（FPT）政府基金，与阿根廷足协AFA达成电视转播协议，向所有的人提供免费足球电视转播。此举俨然是沿袭了庇隆主义一贯的政策和风格，自然得到广大球迷的欢迎，特别是底层老百姓。
但2015年，阿根廷足协被指控滥用FPT基金，时任足协主席的塞古拉（ Luis Segura）和克里斯蒂娜政府的三名高管则被控滥用职权和贪渎。2016年6月，自身丑闻不断的国际足联FIFA表示眼里揉不得沙子，成立了一个“正常化委员会”，空降阿根廷，取代阿根廷足协行使管理职能，逼迫塞古拉提出了辞呈。
其实，在此之前阿根廷足协早已劣迹斑斑，臭名远扬。2015年12月，在足协主席的竞选中，塞古拉和挑战者蒂内利（Marcelo Tinelli）各得38票，尽管其时选票只有75张，上演了一场令人瞠目的闹剧。
2017年3月，在阿根廷甲级俱乐部因为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阿根廷足球风雨飘摇之际，阿根廷足协终于选出了一名丙级队中立派作为足协新主席。他就是克劳迪奥-塔皮亚。在43票中他得到了其中的40票，另外3票为弃权选票。
▲克劳迪奥-塔皮亚
塔皮亚的第一份工作是扫大街，他在一家垃圾回收公司工作了9年，后来在阿根廷丙级队巴拉卡斯踢球，也入选过阿根廷国家队，35岁时借助老丈人的力量当上了巴拉卡斯中央俱乐部的主席。
塔皮亚此前并不是个重要人物，他当选阿根廷足协主席是各家豪门俱乐部斗争、妥协的结果。
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都是重量级人物，像同时出炉的阿根廷足协的双副主席：安赫利奇（博卡主席）和塔皮亚的岳父莫亚诺（独立队主席）。而三张弃权票中有一张就是来自河床队，河床显然站在了另一阵营。
在阿根廷，足球就是政治。现任总统毛里西奥·马克里也深喑其道。1995年，马克里参加博卡青年队的竞选，成功当选为俱乐部主席。这个“穿西装，打领结，留着漂亮小胡子”的年轻人从此成为了全国瞩目的人物。
马克里在任的12年间，球队拿到了17座奖杯，其中包括11个国际赛事冠军。人们都说，马克里就是因为干过博卡青年俱乐部的主席，在足球政治里充分浸润过了，才能当上布市市长，后来更是坐上总统的宝座。
政坛上，阿根廷政党多如牛毛，你方唱罢我登场，主要政党势不两立，把个曾经人均GDP名列世界前茅的国家硬是扯回到发展中国家行列。足坛也是一个德性，还沿袭了拉美特有的腐败传统，将个好端端的世界劲旅折腾得体无完肤。
▲现任总统毛里西奥·马克里
据说，阿根廷足协早就超越破产的界限了，国家队好几场比赛的安全保卫费用是梅西付的，2016年美洲杯期间，球员的飞机票和饭钱都得自掏腰包。球员的政治觉悟不可谓不高，再要求其出好成绩，那也是有点过分了哈。
在阿根廷，政治是生活，足球是生活。有道是，政坛纷乱，坊间群雄并起。足坛萎靡，往昔风光不再。但又怎么样呢，生活还是会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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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习编辑 莫子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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