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再见玉兰，你好一粒粟
2022年10月底，AMI6-12第二模块结束的第三天，我就直接进玉兰的教室了。虽然之前已经在玉兰带孩子们做了大半年的手工，但一周短暂的相聚，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更多停留的是手工教室。这次算是第一次以一个主教的视角认识楼下这个属于6-12的宇宙教室。
玉兰的一天是从7:40开始的，老师陆续抵达，准备环境，打印当天的示范列表，确认孩子的值日是否和示范安排起冲突，处理当天的应急事情等。8:00开始，孩子们陆陆续续也到了。教室对外的大门只有成人才可以开启和关闭。“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在教室的成人听到后，平静地停下手上的活，缓步前去开门。“早上好”，“早上好”。
这个已经运作了3年多的教室，孩子们对于日常的流程已经很熟悉。他们自己放包、换鞋、洗手、签到，去抽屉拿取工作日志后快速寻找伙伴，大家围坐在一起，小声嘀咕着。
在这个完备的环境里，有两条和学习相关的时间线在优雅地并进。一条是成人根据孩子的学习进度和宇宙教育的框架而进行的工作示范，另一条是孩子自主学习的规划。在没有考核和作业的蒙台梭利教室里，孩子有三个很重要的职责需要完成，从而能获得这样尊重他们的自由和独立的环境：
国家教纲 一对一会议 工作日志
孩子们自己要清楚国家对他们的要求。虽然玉兰的教学不以传统教纲的方式推进，但教室里提供了义务制教育大纲的纲要和教材，以供孩子自己了解国家/社会对他们的要求，并评估自己是否达到了这些要求。一对一的会议帮助老师和孩子了解工作的进度、时间的管理，量身定制属于孩子自己的学习计划。而工作日志，则是孩子用于记录每一天自己的活动，通过记录，孩子可以意识到这一天中他/她做了或没做的所有工作，并在时间上予以量化。这也是孩子意识到自己可以对自己时间的自主使用，并对自己负责。
这些隐形但极其关键的事情，和无数符合宇宙教育理念的故事、1500多个关键课程交织在一起，在透明课堂的帮助和科学管理下，玉兰自带了一个极其复杂但又很人性化的学习网络。在这个网络里，成人和儿童，都是平等的。所有的行动都基于观察，观察则遵循科学和以人为本的原则。
延伸阅读：小介绍 TransparentClassroom - 透明课堂
玉兰的教室的另外一个特征，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是自治自理的文化。孩子们高度参与教室的管理，从规则的制定、到轮值的文化。初来乍到的我，被铺天盖地而来的规则和规则应用的多个场景搞得晕头转向。多亏了孩子们不厌其烦的解释和指导，我才找到一个在自治自理的教室里的生存之道。
当对环境的管理有疑问或意见时，任何一个人，无论是成人还是孩子，都可以在班会上提出想法，这个想法会被整个班级的人都听到，并共同议事。投票，是玉兰的决策方式。当绝大多数人一致认为通过时，决议生效执行，所有人都要遵守决议下的规定，直到下一次规则需要再议时进行修改，并再次投票。虽然从个人的角度，投票以及少数服从多数的决议规则不是我的喜好，但我能完全理解并欣赏孩子们以这种方式运作并尽可能保障每个人都被平等对待。
上午3小时完整的蒙氏工作循环，雷打不动。孩子们忙碌地在教室里穿梭，无数工作在同一时间进行。一边有成人在示范，孩子参与，一边有孩子在做研究。小龄的孩子会向高年级寻求帮助，但有时候也会抱团工作。教室里的成人随时都准备好以符合蒙台梭利行为准则的方式提供个性化的支持，有时候是辅助，有时候是干预，有需要的时候展示热情的工作状态，或者悄然后退，将工作的主动权交给孩子。
在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AMI老师里，越男和沁沁是最执着于在教室环境下践行蒙氏原则的成人，又轴又刚，很是可爱。千岛湖生态村的伙伴来玉兰拜访的那一周，有一次夜谈，他们让我描绘一下对她俩的认识。我想了想，找不到一个常见的和教学相关的合适的词汇。我说：“儿童权利的捍卫者”。
嗯，这是我很真实的感受。
在当下的文化、历史和社会环境中，权利于日常生活是非常陌生的。即使作为一个成人，对自己的状态自知、对行为觉知已经很难，更何况要识别不公，并为之捍卫，是一个需要大量勇气的事情。而站在成人的立场，要去为儿童，一个可能是和成人天然对立和不平等的关系下的群体，为之倡议、捍卫和创造更美好的生活环境，是一件更加难等可贵的事情。为此，能感知孩子的行为，理解她/他所处的环境和成长进度，分析行为，在众多解决方案中寻找一个以儿童为本，且尊重其作为人的权利，甚至可能要去和环境对抗，才可能保障孩子的自由和独立的状态，是更具挑战的一件事情。
嗯，这样的人很少，太少了。
和观察、教学经验和专业交流平行的，是我们彼此在闲暇之余对于蒙台梭利原则和理念、教育理想、生活方式、价值观的交流。从同仁到相知，有了繁星流动，感谢和你同路的感觉。这大概是相见恨晚的喜悦版。
(图：室内户外自由互通)
有能力创造一个环境帮助人进行自我建构，和从本质上相信人的自我建构能力再去因人而异创造合适的环境，可能是完全两个维度的事情。就像在我熟悉的领域，有能力创造和平非暴力的环境，和从内心的深处直接放弃暴力、眼中无暴力，两者可能呈现一样的现象，但现象背后的原因很不同。或许这是为什么在短短3个月里见证的美好，足以充盈我的教育理想，带我走上一条既新又旧的旅程。
2023年1月13日，我和玉兰正式告别了。我们以一场由孩子发起、策划和组织的“新年书展”告别这段相守。这场书展的想法是在我进教室不久后，孩子们萌发的，中间又经历了两周“神雕侠侣”的假期。当时很多孩子在「出版的工具」的示范后激起了做书的乐趣，又遇上班会讨论期末的庆典，出版书籍和展示手工成了孩子们的兴趣，他们决定用这种方式共同和家长分享所学。这个神奇的过程，也让我看到了我自己作为一个环境的新的刺激，带来的教室里的团体工作的火花（group dynamics）。
(图：玉兰期末书展一角)
再见，玉兰。
延伸阅读：凌晨“回娘家” - AMI进修培训心得
翻翻照片，初次相会也是2020年的事情了。现在，我带着玉兰的祝福、回忆和支持，正式开启了我6-12之路。虽然一粒粟的筹备几乎是从2021年开始的，中间经历的波折，一直到搬进云谷社区，很多事情在推着我走。因为确实对于6-12这件事还没有太多具象的感知，还有生态社区，它是什么？我适合生活在里面吗？我都没有明确的答案。我选择顺势而为，心流带着我走到哪，就是哪。
第三期纺织课是2023年的第一个活动，带着疲惫感，这一年被安排的太满，下一年又因为赶进度的学业变得很紧张。为什么还要继续做纺织课？今年唯一的一期有什么不同？我是一个很靠理由、逻辑和价值观活着的人，必须要说服自己，找到动力，我才可以做得心甘情愿。有什么不同呢？做个平行的蒙小教室吧！既然有了经验和这么多支持，准备一个快闪的教室吧！和我亲爱的同学们交流，分享我在玉兰的心得。
就这样，一个只会存在一周的教室，在玉兰多年的实践和精心完备的基础之上，和瑞芳、莉莉、Amy、星星，还有众多支持探索蒙台梭利小学之路的朋友们（无法一一列举）的合力之下，在四天之内准备好了。我坐在教室的地桌前，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教室，洒在生物柜上。从生命的起源到实践生态系统下人类和自然相互依存。我突然意识到我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属于一个大家庭，属于生态社区的带教育属性的空间。这个空间在不久的将来会和我合体。它即是我，我也是它。它会带着我的风格，我的教育观会有更加具象和实战的方式通过它和社群、社区，以生活的方式呈现出来。
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了！
就这样，命运带着我走到了此刻，结交了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遇到了一粒粟。
你好呀！初次见面，以后请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