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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锡圭:做学问应有的态度
比如,《老子》 今本第十三章有“宠辱若惊”一语,常用成语“受宠若惊”就是由此演变而来的。但通过对郭店《老子》简的研究,我们发现:这个所谓“惊”字其实是“荣”字的误读;这句话是与“贵大患若身”相对应的,后者意为“把大患(实指死)看得与生一样可贵”,“宠辱若荣”的意思则是“把辱看得跟荣一样可贵”。因为眼睛不方便,在我的学生兼同事刘娇的协助下,每天下午用两个小时继续进行研究和写作。
我怎样走上学习研究古文字与出土文献的道路常有人问我,怎么会走上古文字与出土文献研究的路。说来话长。高中时候,受到爱谈清代史和民国掌故的三姨父的影响,我对清代史发生了兴趣。我把父亲和自己多年积攒起来的几百本文学书籍卖给旧书店,换回了《清稗类钞》《贼情汇纂》等书。在读了时人关于太平天国史的一些著作后,我写了第一篇学术文章。那是一篇短文,具体内容已记不很清,大概投给了《历史教学》,可惜出师不利,被退了稿。我学清史虽然没有成绩,但对培养阅读古书的能力,还是很有帮助的。
当时学校办公条件很差,一般教师没有办公室,学习研究主要在宿舍和图书馆进行。我结婚后住的房间很小,白天把床当写字台,上面堆满了书,晚上要睡觉了才把书挪开。空间狭窄,不只一次起身太急没注意,把放在地上的暖壶踢翻打碎。现在,国家为教学科研提供的硬件条件越来越好,学生、教师和科研人员的学习工作条件比当时好得多;在很多新技术支持下,古代文字、文献研究的资料采集也有了突破。我时常对学生和年轻同志说:“你们现在的条件比我们当时好得多,你们应该好好珍惜,抓紧时间,努力做出应有的成绩。”古文字和出土文献研究,看起来好像是一门艰深的学问,许多人望而生畏,觉得甲骨文、金文太难学,其实有了必要的条件和兴趣,认真学,都能学好。近年来,越来越多人投身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与地下出土的古文字文献资料非常丰富有关。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地下出了很多简帛古书,有西汉早期的,也有战国时代的,内容很重要,是前人所没有见过的,对于我们研读先秦、秦汉的古书,对研究当时的各种问题有很大帮助。这是现在有相当多的年轻人愿意投身于这方面的研究的重要背景。学风要尽可能谨严2012年,我曾经根据不完整的报导,就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2002号墓出土的鸟形盉铭文写过一篇考释短文。2018年,《考古学报》上公布了此墓的完整的发掘报告,那时我的视力已经退化到无法看书读报的程度,在博士生兼助手郭理远的帮助下,读了这份报告,才知道那个鸟形盉铭文是同墓所出的铜盘铭文的很粗略的节录,我过去仅据盉铭本身所作的考释完全走入歧途,毫无可取,因此在郭理远的帮助下,撰写了《大河口西周墓地2002号墓出土盘盉铭文解释》一文,在我们中心的网站上发表,前言中指出2012年发表的那篇文章毫无是处,应该作废,以后编文集也不收入。此事竟在同行学人中引出了不少称赞,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在文史研究中,随着最新史料的挖掘和发现,过去一些考据类的文章结论常常会被证伪,这个情况是学术研究中常会碰到的。发现自己的文章中有错误,自己理应及时指出并加以纠正,以免贻误。这是做学问的应有态度。有人因此夸奖我,恐怕是因为现在愿意这样做的人太少了。
过去我整理自己的文章编成文集时,每篇都要加入“编按”,指出文中已经被证明是错误或不妥的地方。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以及眼疾导致的视力下降,已经很难像过去那样做了,深感遗憾。我以前曾在文章里提到,治学应有三种精神:一、实事求是;二、不怕苦,持之以恒;三、在学术问题上,对己严格,对人公平。现在我还是这么看。我现在年过八十,视力极度衰退,但还能在学生和同事的帮助下,每天工作两个小时,写我感兴趣的文章,应该感谢我们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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