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摸着」郭敬明过河

作者/杜都督

编辑/闫如意

活得久就是有一点好处。

比如前互联网时代的一些人，总会突然从记忆中活过来，给你一些小小的岁月震撼。

韩寒的春节档电影《飞驰人生2》上映，豆瓣评分7.9，成了据说“韩寒最好的一部电影”。

就在此时，最近另一条消息也开始发酵：

网传，郭敬明将接任时尚杂志《vogue》主编。

虽然消息还如子弹飞，但是大家都已经发现，韩寒和郭敬明，这两个原来像筷子兄弟一样并称的人，终于走上了两条路。

一个是赛车手，作家，导演；一个是导演，商人，“郭式美学”创始人。

想当年，有人将他们称作文坛双子星；

如今，仿生韩寒会梦到电子郭敬明吗？

“韩少和四娘”

2011年，华东理工大学，曾经举办过一场惊世骇俗的辩论赛，辩题为：

“韩寒和郭敬明应不应该在一起” 

双方辩友你来我往，插科打诨，从事业、人格、履历，甚至星座血型等等方面举例，证明两个人的相似，或者相反性。

然而这场辩论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因为能把两个人拉在一起比较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缓缓转动了。

一个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首届一等奖获得者，一个是蝉联第三届第四届的一等奖获得者。

韩寒从被一篇《杯中窥人》拉到聚光灯下，郭敬明则带着一篇《假如明天没有太阳》上了桌。

光看名字，一篇冰冷尖锐，一篇忧伤绮丽。

韩寒自从走入人们视线，就代表着一种人不敢成为的样子。而郭敬明，似乎完全走在韩寒的相反象限。

韩寒是上海人，郭敬明是四川18线小城的小镇青年；

韩寒是长跑特长生，郭敬明从小就得了败血症，身体很差，个子也不高；

韩寒父亲是知名作家，他更是打响高中辍学第一枪，老师问他日后怎么办，韩寒说，“我要靠稿费养活自己”。

郭敬明则是那个时代的小镇做题家，通过奋力学习，终于考上了上海大学。

韩寒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上海，在郭敬明笔下像一只带着铜臭味、冰冷又恐怖的巨兽。

所有构成他们本人的元素都是反义词。一场神奇的比赛，却串起了他们两人并肩的人生。

最开始，两个人还能相安无事。

初出茅庐的那几年，韩寒写了《三重门》、《毒》、《长安乱》。

除了写书还写博客，韩寒先骂应试教育，再骂积弊流弊，骂明星还骂网友。

甚至在他24岁的时候，他和评论家白桦吵得天翻地覆，最后洋洋洒洒写下一篇《文坛是个屁，谁也别装逼》。

白桦气得说这篇文章侮辱他，导演陆川、高晓松都出来和韩寒对骂——最后，都被韩寒骂退了博。

骂到最后博客疯狂被删，韩寒无奈说：手快有，手慢无——这成了那一年的流行语。

而韩寒，获得了年度十大博客之名。

而那时刚来上海没多久，缓缓展开文学梦的郭敬明，则掏出了《幻城》、《梦里花落知多少》、《夏至未至》。

男主女主，永远是忧伤脆弱，穿着白衬衫靠着香樟树，45度角仰望天空的；

情节，永远是结合出轨、失恋、堕胎为一体，极尽吸引眼球之能事的。

与此同时，郭敬明的文字又写得缠绵悱恻、忧伤细腻。

这种书，就像中学生爱吃垃圾食品，确实不怎么样，但吃了也不会死。

然而很快，两个人就开始进入相爱相杀模式。

韩寒直说，郭敬明的书是给城乡结合部的人看的；

甚至把他写进了《他的国》里，用一段极尽夸张之能事的文字，毫不留情地讽刺郭敬明的浮夸风；

郭敬明办了杂志，韩寒也办，不仅办，还要说“我的稿酬是郭敬明的30倍”。

韩寒直言和郭敬明“男女有别”，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郭敬明“不好看，不在他的审美上，除了钱比自己多，自己什么都更强”。

相比韩寒的刀剑相向，郭敬明只会冷处理。

新概念大赛十年，两个人终于同台。

韩寒说，久仰。郭敬明则说，我不了解。

在上个互联网时代，这俩人还是“四娘”和“韩少”，在互联网所有人的见证下，每天乐此不疲地上演“他逃他追”的戏码。

然而两个人骂归骂，他们的路径却是奇迹般地相似——

郭敬明很快签下了落落、七堇年，把自己变成一支队伍，紧锣密鼓地出了《最小说》、《文艺风赏》、《文艺风象》等杂志。

最小说刚一出版，一个月就卖出了50万册。

韩寒紧随其后，他的《独唱团》2010年上线，韩寒、罗永浩、蔡康永的文章赫然在列。

甚至和这些人齐名的，还有我们新媒体人的god mother ——咪蒙女士。

这本杂志首日发行了10万册，最后总共卖了150万。

但是，仅此一期，第二期再也没有开印，就此绝版夭折。

哪怕只是光看封面，就能发现这两本书的截然不同之处。

两个人你争我抢，从新概念作文成立，斗到杂志停刊；

从纸媒最好的时代，斗到路边的报刊亭倒闭；

从大家都在看书的时代，斗到大家都爱看电影的时代。

2014年，《小时代》和《后会无期》前后上线。

一个烂得出神入化，用大幅度的华服、美女、帅哥的堆砌，衬托PPT式电影的浮夸；

相比之下，韩寒的赛车片子最多算是平平无奇，写自己的故事，当自己的导演，但也称不上佳片。

不过这一次，和之前不同。

郭敬明夸韩寒，《后会无期》的后期制作很快，自己做不到。

而韩寒回夸，《小时代》系列找到了自己的观众，郭敬明在专业范畴内领域里，做得很不错。

从来针锋相对的两人，第一次对彼此表达了认可。

大人，时代真的变了。

被偷走的这十年

或许时间真的会让人成熟。

然而我的领导王富贵说过，中年男人最害怕的事，不是自己过得不好，而是竞争对手过得太好。

毕竟我们网友最大的乐趣，就是将两个人拉到一起，反复比较，争个高低。

比如，俩人都写书。

24岁的韩寒，以950万元获得中国作家富豪榜第三位；

28岁那年的郭敬明，以2450万元版税第三次登顶榜首。

郭敬明胜。

俩人都出杂志，郭敬明的《最小说》2007年出刊，2017年关张；

韩寒的《独唱团》只存续了一年。

郭敬明胜。

俩人都拍电影，韩寒五部，平均分6.76；

郭敬明七部，平均分4.64。

韩寒胜，且赢麻了。

私生活方面，一个是板上钉钉的天字第一号直男癌；

另一个，则被卷入一些众所周知的事件漩涡中心。

很难评，算两个人都输了吧。

这些年来的韩寒和郭敬明，被无数人，从无数个维度反复品评。

都说从作家的创作母题能看出他们的本质，投身电影的韩寒，每一步讲的都是和“在路上”有关的故事，都投射了他的影子。

毕竟除了作家、导演以外，他最知名的tittle是“赛车手”，甚至在很多人眼里，韩寒是把这个冷门的职业带入人们视线的引路人。

但是仔细看看，每一部的电影里，都有不同的情绪在流转。

在《飞驰人生》里，张弛还是能不顾一切，将车冲出终点线，不顾一切获胜的愤青；

在《飞驰人生2》里，他已经打上了拐，坦然承认自己英雄迟暮，培养着更年轻的车手，因为一枚螺丝泪流满面。

戏里的张弛老了，戏外的韩寒，2014年之后就没有写过书，甚至不再写博客了。

意气风发地当着全民KOL，和人在博客激情鏖战的时代，已经在韩寒这里全然结束，他变成了一个温和、内敛、微博都半年可见的中年人。

甚至多年以后提起当年退学的时候，他小心又诚恳地说：

“退学是一件很失败的事情，说明我在一项挑战里不能胜任，只能退出，这不值得学习。”

这次薛之谦为《飞驰人生2》宣传，但是用了几张电影院摄屏，掀起一阵“该不该在电影院拍照”的讨论，微博上吵乱成一锅粥。

而韩寒本人，一句话没有说。

20年前，韩寒以尖锐著称；

20年后，他收起了所有的锋芒。

有人说，成为中年人并不是你30岁生日的那天，而是你否认年轻自己的时刻，那韩寒无疑是个中年人了。

而郭敬明，似乎从来没有犀利过，甚至没有被打磨过，41岁的人，仍旧至死还是少年。

从被骂“四娘”的时候，他好像已经捂着耳朵，走在了时代前沿。

永远挨骂，永远持续入账。

电影一部部烂，他依旧一部部继续拍。

即使评分不超过4分，他哭着问“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们才不会骂《爵迹》”；

他也深谙传播规律，在综艺和别的导演吵架，将S卡给了一个完全不能服众的小鲜肉，在热搜再洗了一遍热水澡。

在作品之外，你是能触摸到韩寒真实的爱好和志趣的。

而郭敬明这个人，就算你挖空心思将他放在无影灯下搜寻，似乎只能找到他“爱钱”这一个人物特点。

《小时代》里现在能为人津津乐道的细节，是上百万的香奈儿黑裙，4500万的玉镯子，burberry定制的校服；

以及郭敬明本人，传说中拥有上海7个亿别墅，里面配备了79万的水晶灯、100万的手工地毯……

他不传达什么高深的价值观，也不曾启迪心智，更不愿意触碰更深的话题。

比起韩寒的紧实内里，郭敬明来了就只有一条路：爱钱，赚钱。

新概念作文热，他能借之大火；

纸媒衰微，他就改编电影；

IP当道，他就当导演拍自己的书；

流量时代，他也开始用大量的小鲜肉。

到现在，男人进入“大胸审美”的阶段了，郭敬明也变成了“郭式审美”的枢纽。

毕竟多少次事实证明，他的片子可能不好看，但是他的男主不可能丑……

韩寒已经少年老成、中年圆滑、在人们的注视下转身再转身，完成了公众形象蜕变的一个轮回了，

郭敬明依然还是像他出名时候那样，喜欢漂亮的文字，昂贵的衣服，美丽的年轻男孩女孩。

看着最养眼的东西，赚着浅薄的钱。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有“先定论”的，那他们的如今，或许从最初时便可窥得一二。

在让两人一炮而红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文章中，韩寒说：“我想到的是人的劣根性，鲁迅先生言之未尽，我有我的看法。”

而郭敬明写道：“如果天冷，我就抱紧自己的膝盖，像个寂寞的乖孩子。”

虽然过气，但是，但是

在处于互联网视觉中心时，郭敬明和韩寒俩人，活着仿佛就是一场擂台赛。

那时候，他们还是80后的佼佼者，还能够站在宇宙中心呼唤爱。

然而世界的目光总是流动的。

现在，最知名的畅销书是东野圭吾，青春疼痛小说已经过了使用期限，新一代人不再能把退学当成icon。

哪怕年轻人要挑一个80后的写书人来调侃，那也是大冰，而不是四娘或韩少。

其实，以现在的眼光看，他们俩是最好被定义的那两种人。

江浙沪独生子韩寒，退学、玩赛车、和人在网上对骂，一身的松弛感。

冯唐曾经评价他，“不读书、不用功写作，下笔就能如有神助……千万双手就在面前欢呼，捷径就在眼前，轻松出门，大道如青天。”

出生好，天赋好，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

不一定人人都同意韩寒的观点，但大多数人都羡慕，能拥有韩寒一般潇洒恣意人生的资格。

小镇做题家郭敬明，自始至终都是名副其实的卷王。

他抄袭又道歉，他爱钱没内涵，他和人在综艺吵架。

不过，你也很难再找到另一个像郭敬明一样，草根出身走到这样高的知名度，坦坦荡荡将伟大的文学商业化做到最极致的，文字商人。

不一定人人的都在青春疼痛文学里浸泡过，但大多数人都期待，自己也能像郭敬明一样手到钱来。

他们彼此之间隔着最遥远的相似性，而公众对他们二人的讨论，更带着时代深深的烙印。

千禧年间，网络刚开始普及，人们刚刚打破思想桎梏，开始寻找新的生活范式。

一种是自己想不到的精神叛逆。

另一种是自己达不到的物质丰盈。

他们俩，代表了一代人的两种羡慕人生。

而现在，在这个纸媒盛筵已过，电影不如短剧，人人都能当意见领袖，叛逆已经失去生态位的年代，我们再难以看到两个领军一般的人物，被全世界津津乐道地，作为品评讨论的对象。

毕竟，韩寒已经是个标准的中年人了，围观他们的我们当然老了。

只是在回看这两位熟悉的老朋友的时候，依稀能鉴照到我们，和青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