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缓缓君
首发 | 缓缓说
众所周知，搞政变是赌上身家性命的事。
然而韩国现任总统尹锡悦，偏偏把政变搞出了综艺节目的滑稽感。
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陛下何故谋反”的闹剧。
01
12月3日22时许，尹锡悦发表电视讲话，宣布对全国实行“紧急戒严”。
根据尹锡悦的说法，他是“怀着吐血的心情”做出这一决定的，因为亲朝的“反国家势力”正在把韩国推向深渊，他们瘫痪行政和司法部门，削减预算，破坏宪法。
为了保护大韩民国，铲除“反国家势力”和亡国罪魁祸首，他不得已宣布戒严，并保证将尽快实现国家的正常化。
全文如下。
然而尹锡悦没说的是，根据韩国宪法，紧急戒严必须先经过国会的同意。不经国会授权就宣布戒严，这件事本身就是在破坏宪政秩序。因为在45年前，全斗焕就是在戒严期间发动了军事政变，政变加后续的“光州事件”，让全斗焕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这段历史也被改编成了电影《首尔之春》，电影于去年上映时还一度登顶韩国票房冠军。一年后的今天，尹锡悦以韩国总统的身份，亲自发动了一场“首尔之冬”。（这里的政变暂时还要是加个引号，因为目前尹锡悦还只是因涉嫌“内乱罪”在接受调查，并没有被正式定罪，但他的行为在实质上已经和政变没什么区别了）从尹锡悦郑重其事地宣布实行戒严，引发全球关注（起初很多人还在担心，“双十二政变”会不会重演），到行动失败，被迫宣布戒严结束，前后加起来仅仅6个小时。韩国的一些政治评论家干脆说，尹锡悦这一次就是喝大了。尹锡悦是如何沦为全世界的笑话的，事情又是如何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看看，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22时36分，戒严司令部正式成立，戒严司令官为陆军参谋总长朴安洙大将。“禁止国会、地方议会和政党的活动，以及政治结社、集会和示威等所有政治活动”“禁止假新闻、操纵舆论和虚假宣传”“所有新闻和出版物都受到戒严令的控制”“禁止罢工、破坏和造成社会混乱的聚会”“所有罢工或离开医疗领域的医务人员必须在48小时内返回工作岗位”等等。与此同时，第一空输（韩国第一空输特战旅团）开始出动，向国会进发。我个人推测，尹锡悦打的算盘应该是：我先把电视和广播台占了以控制舆论，然后让军队包围国会以避免反对派搞事，同时通过宵禁来防止老百姓上街闹事，最后是那些医生，之前竟然敢罢工抵制我的医改方案，这次我要趁着戒严严厉惩治。但问题是，现在早就已经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了，你不事先把网络断掉，仅仅控制广播电台有个锤子用啊！22时49分，前总统文在寅通过社交媒体发表声明，称大韩民国的民主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希望国会迅速采取行动，拯救濒临崩溃的民主制度。同时呼吁老百姓团结起来，为国会正常运作提供帮助。22时55分，最大的反对党——共同民主党（即文在寅、李在明所在的党派），通过短信的方式要求全体党员在国会集合。23时，闻讯赶来的反对党议员在国会门口和实行戒严的第一空输部队发生对峙。23时06，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通过翻越围栏的方式，成功进入国会。由于李在明翻围栏的时候，一边还开着油管直播，于是就有更多的议员以通过同样的方式翻墙进入国会。23时15分，国民力量党党首韩东勋公开宣布，戒严是错误的，并带领10余名党内成员进入国会。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国民力量党即当前韩国的执政党，也就是尹锡悦所在的政党。自己党派的党首公开反对戒严还付之于行动，这说明尹锡悦在搞事之前，连自己党内的高层都没有搞定。有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细节是，闹剧结束后，尹锡悦手下的那些秘书官自然是受到了舆论的声讨，结果他们一脸懵逼地说：“我也是看了电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由于越来越多的议员顺利进入国会，眼看马上就要凑齐190人进行反戒严投票了，尹锡悦这边突然决定撤走“包围”国会的第一空输。因为这些被派去执行戒严的基层官兵压根就是出工不出力。根据现场传出的视频和照片，这些被派去镇压反对党的基层官兵，有的是带着贴了蓝标的训练枪，有的怕擦枪走火干脆把弹夹给卸了，还有的在和人群的推搡中，干脆举起双手并转身背对群众，完全就是一副深怕自己惹祸上身的样子。现场甚至还发生了一名女议员徒手从士兵手里夺枪的情节。根据韩联社报道，其实当时尹锡悦已经下达指令要攻占国会，捉拿“反国家人士”，但第一空输拒绝执行，军队长下令不得枪击国会，于是大家就在国会门口装装样子。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干脆在直播的弹幕中评论第一空输是来当“气氛组”的。23时31分，第一空输撤离国会，韩军707部队（据说这只部队的前身就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被志愿军痛揍的白虎团）接替，并尝试进攻国会，而里面的议员则用桌椅堵门，构筑防御工事。23时49分，国会终于凑齐190人，可以开始投票了。次日0时02分，国会以190票赞成、0反对、0弃权的结果通过《解除非常戒严的决议》。国会议长禹元植随后宣布，戒严令从决议通过的即刻起失效。至此，此次“政变”从法律上来讲已经结束，从戒严司令部成立时算起，历时约1个半小时，时长甚至还不如电影《首尔之春》。当然，尹锡悦当时还不肯认输，哪怕执行戒严的一线士兵已纷纷跑路。凌晨1点，国防部表态，在尹锡悦总统下令前不会解散戒严司令部。但从政府高层到韩国军方，各路人马先后站出来表示，这个事情我不知情（和尹锡悦做切割）。韩国日报则爆料说，推动实行戒严的是国防部长金龙显，后者是尹锡悦的心腹兼高中校友。凌晨2点，白宫也表示，这个事情我事先不知道（好了，这下知道了，美国也不会保他了）。2时25分，国民力量党派代表游说尹锡悦，希望他主动解除戒严（不要把场面弄得太难看）。凌晨4时40分，尹锡悦终于放弃抵抗，宣布结束戒严。至此，这场满打满算也就6个小时的政变，以闹剧的形式收场了。一个要搞政变的人，军队没搞定，国会不支持，甚至连自己党内的大佬们都没有商量好（根据事后曝出的信息，不是事前没商量，是原本就打算趁着戒严把自己党内的大佬一并抓进去），就把阵仗搞这么大。退一步讲，就算你没有事先获得广泛的支持，到了执行层面，你总该讲究点吧？举个例子，根据韩国国家情报院第一次长洪长元在国会作证时透露的信息，尹锡悦在宣布戒严后曾明确表示，要把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国民议长禹元植，以及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党首韩东勋通通“抓进来收拾”。既然你要抓人，总该事先蹲点人家的位置，然后在宣布戒严的第一时间把人给带走。2021年，缅甸军方搞政变的时候，就是第一时间带走了包括总统温敏、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在内的一众高级官员，主打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但你看看尹锡悦这边，说着要抓李在明等人，结果愣是让人家李在明一边开着直播，一边大摇大摆翻墙进了国会。再比如，你要防止议员去国会投票，那你无论是把路封了，或者是把国会的电给断了，都能给对方造成很大的阻碍。人家李在明打上车之后就开始直播了，一路愣是畅通无阻。还有，都是移动互联网时代了，你想控制舆论渠道，那你总归要把网络给掐掉吧？是堵上身家性命的事唉，你尹锡悦竟然能搞得这么草率？！你就算没有相关的经验，但只要看过一些影视作品，也不至于搞得这么荒诞吧？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我绝对不是支持尹锡悦搞政变，更不是在给他支招，我只是觉得，堂堂一个国家的大统领，在做政治冒险的时候，怎么能这么草率，这么荒唐，这么滑稽呢？一句话：你尹锡悦要背景没背景，要口碑没口碑，要好处好处也没给到人家，那人家凭什么为你卖命？其实去年俄罗斯也出过一个瓦格纳的政变，但“瓦格纳”领导人普里戈任本身就是这只军队的组建者之一，还和将士们一起扛过枪，一起上过前线，但哪怕是这样，普京一发话，队伍照样是带不下去了（这场政变我当时也写过，详见《瓦格纳叛乱的来龙去脉》一文）。尹锡悦是文官世家出身，祖上曾在朝鲜王朝担任右议政尹拯（类似于中国古代“三公”的地位），他自己学的是法律，走的检察官这条路，在军队可以说是毫无根基。不仅没有根基，他本人年轻时还通过家里的关系逃了兵役，可以说在军队是一天都没有待过（韩国对男性实行征兵制，所有18-35岁的男性都必须服兵役，少部分特殊情况除外）。根据“盖洛普韩国”12月6日公布的民意调查结果，在发动政变之前，其支持率就已经跌到了16%，负面评价达到了75%，而在政变闹剧发生之后，其支持率继续下探3个点，仅为13%，负面评价更是飙升至80%。这些年美国一直想撮合日韩两国联合起来遏制中国，但因为日本在历史上曾给整个朝鲜半岛带来过巨大的伤害，并且至今也没个道歉的态度，自然无法取得韩国民众的谅解，而且时至今日两国依然存在领土争端，这给日韩两国在军事和情报领域的合作带来了巨大的障碍。但作为一个军事都无法独立的国家，韩国又不可能摆脱美国的影响，怎么办呢？以文在寅、李在明为代表的共同民主党，在外交上走的是“有限程度的独立自主”路线，即不单方面倒向美国，而是在中、美、日三国之间寻求一个相对平衡的关系。而尹锡悦所在的国民力量党则主张以巩固韩美关系为外交安保政策的基石，简单来讲就是紧紧抱住美国大腿，跟着美国的步调走。尹锡悦上任后，则是进一步，你美国不是希望撮合我们韩国和日本和解吗，那我就加大马力做给你看，其操作包括：- 主张由韩国政府出钱，替日本强制征用朝鲜半岛劳工支付赔偿；
- 在日本排放福岛核污水的节骨眼上，不仅一个屁不放，还直播吃海鲜，并呼吁韩国民众不要抵制（海鲜）。
这里补充说明一下，“三一节”是纪念反抗日本残暴统治的重要节日，过去历任韩国总统，无论是哪个政党出来的，都会在这一天缅怀历史，发表爱国主义讲话。然而在2023年的三一节讲话中，尹锡悦不仅呼吁民众放下历史包袱，说日本已经从军国主义侵略者变成了共享普世价值的合作伙伴，他甚至还表示，韩国应该反思“过去因未能应对世界历史之变，而丧失国家主权、饱受痛苦的历史”。堂堂韩国总统，在纪念抗日运动的重要节日，竟然带头做起了“反思怪”。为了执行美国的战略（美日韩联合，围堵中国），尹锡悦搞出了一系列“媚日”的骚操作，被反对派痛批为“卖国贼”。二是在私人关系方面，尹锡悦的妻子金建希，又在不停地给他整幺蛾子。金建希今年52岁，一些时尚媒体、杂志每每提到她，总是要夸一句“少女感”。为啥，因为尹锡悦一直保着她，甚至不惜动用总统的否决权来护妻。偏偏对方也是个有心机的人，在送包的时候用针孔摄像头全程录了下来，然后捅了出去。别忘了尹锡悦是检察官系统出身的，在他当选总统后，检察系统安插的都是他的亲信，最后硬是以金建希收受名牌包“没有违反事项”为由，草草结束了调查。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虽然金建希拿了人家的包，但是金建希没帮对方把事干了，所以这怎么能叫受贿呢？更绝的是，这个事本来已经弄得天怒人怨了，那你结案之后，赶紧把包给人家还回去对不？金建希她偏不，直到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向金建希发告知书要求她还包这个事被舆论曝光，又引发了舆论上的二次风波。这下好了，最后弄得总统府的行政官员要去给她背锅，说金建希早就说了，让自己代替她去把名牌包还了，但因为他工作太忙了，就把这事给忘了。因为涉嫌操纵股价，反对派提出《金建希特检法》，要求成立专门的调查组去调查金建希。这样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大家看在眼里，记得心里。不仅导致尹锡悦本人的支持率大幅滑坡，他所在的国民力量党也因此在议会的选举丢掉了大量的席位。尹锡悦在宣布戒严的告知书中说，那些“反国家势力”接连弹劾多名检察官，这在韩国历史上绝无仅有，是亲朝鲜的反国家势力在破坏韩国的司法体系云云。实际情况是这些被弹劾的检察官都是尹锡悦的心腹，他们在金建希的相关案件中，一直在包庇总统夫人，协助其脱罪。是你尹锡悦搞得天怒人怨，才把局面弄成今天这个地步。而站在韩国那些基层官兵的视角，我们一日三餐都吃不饱，你老婆却收着名牌包还不用受罚。但随着一层一层拨开这里面的深层因素，最后发现，史上最滑稽政变的表象背后，有着现实意义上的逻辑。这一切发生的原因，都是从这个国家的领导人无节操，无骨气，舔美媚日，公私不分，任人唯亲开始的。正是这样的领导人，一步一步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最后实在没招了，于是选择了放手一搏，然后在全世界面前暴露了自己草台班子的底色。“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已。”
缓缓君：985高校工科男，时代华语图书签约作者。有一些故事，也有一些观点；有一点理性，也有一点温度，已出版《我就喜欢这样的你》。公众号：缓缓说（huanhuanshuo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