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白：犹许一生痴绝处，奈何无梦到徽州!

Original 2016-06-30 周牧白 手造家

（徽州府入城口）

奈何无梦到徽州

文|摄影：牧白

徽州之于我，并不陌生，甚至比江西境内有些区域还要熟悉得多，但也仅限于从故纸堆里摘章寻句。对于今天地理上的徽州，许多人大概也和我一样，在不曾深究之前，必然是一头雾水。就像你不该绕道黄山市去看黄山一样，慕名前往九百年记忆中的徽州，你得径自去歙县。

歙县由来比徽州早一千三百多年。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置歙县，因“县南有歙浦”而得名(见《旧唐书·地理志》），境域包括今浙江淳安、遂安、安徽休宁、屯溪、绩溪、黄山风景区，以及江西婺源一部分。

（徽州府古城墙）

宋徽宗宣和三年（1121）改歙州为徽州，应由境内长江水系与钱塘江水系主要分水岭——徽(亦作翚)岭(又名大尖山)而冠名，统“一府六县”，即徽州府、歙县、休宁县、婺源县、祁门县、黟县和绩溪县。

康熙六年(1667)，江南左承宣布政使司改为安徽布政使司，其名即取自安庆、徽州二府之合称。

（徽州古城一角）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以徽州社会、经济、文化、思想、艺术、科技、工艺等为研究对象的、具有徽州特色的一种理念和学说的总和，称为“徽学”，和敦煌学、藏学并列为中国三大地方显学。

一九八八年七月，地级黄山市正式成立，辖三区四县，即屯溪区、徽州区(划歙县岩寺镇新立)、黄山区、歙县、黟县、休宁县和祁门县。自此，徽州在中国地理版图上几近沉沦。

（徽州古城外景）

（徽州古城主入口）

今天再提及徽州，莫可回避汤显祖(1550-1616)写于明朝万历二十九年（1601）前后的著名诗句——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如今已被奉为美誉的诗句，在当年我的这位老乡的吟哦中，真正想要表达的却是愤慨与无奈。

终明一朝，徽商的影响力绝不亚于今天温州商人之于中国。

（徽商大宅院外景）

（徽商大宅院内景）

徽州山多田少，农业收入不足以自给，“小民多执技艺，或贩负就食他郡者，常十九。”（见《徽州府志》）。据说，朱熹（1130.9.15-1200.4.23）的外祖父祝确经营的商店、客栈占当年徽州府的一半，人称“祝操州”。朱元璋（1328-1398.6.24）入皖缺饷，歙人江元一次助饷银10万两。明朝成化（1465-1487）年间，徽商相继进入盐业领域而开始雄霸于整个中国商界。

（老宅人家）

（老宅内景）

（老宅旧联）

明朝嘉靖、万历期间，首辅张居正（1525-1582）进行经济制度改革，向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说“不”，甚至提出“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的主张，更是将商业发展摆到了与农业并驾齐驱的地位。但汤显祖却向权倾一时的张居正们说“不“,甚至数次拒绝张居正们的拉拢，哪怕以多次会试落第、仕途不顺、生活窘困为代价，最终只能在权富的外围观察着那个社会，思考着人生的真善美。

当时徽商因贾而好儒，相比其他商帮具有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和流行声誉，但同样难免许多势利眼与铜臭味充斥于黄山白岳之间。素来朝野或尊卑，敢于向权富挑战者，无不具有过人的胆识与责任心。批判若不自由，赞美毫无意义。

（许国石坊）

今天还矗立在徽州古城中的全国唯一一座八脚牌楼，建于明朝万历十二年(1584)，彼时许国(1527-1596)因平息云南边乱而被“加恩眷酬”。

（许国石坊）

据说一般臣民只能建四脚牌楼，这座许国石坊显然是“犯上”之作。为了炫耀自己官重威显，当事人当年也是蛮拼的，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由于工期严重超假，回朝复命的许国有意跪在殿上迟迟不作声，皇上迷惑，责备说：“朕准卿四月之假回乡造坊，为何延为八月？建坊这么久，不是说是四脚，就是八脚也早就造好了!”许国听了，高呼万岁，奏称：“谢皇上恩准，臣建的正是八脚牌楼。”许国的虚荣、狡诈与干练可见一斑。

（自许国石坊看古城墙）

说起来，汤显祖和许国还有一段师生之谊，也终因二人政见不合而导致多年不可避免之矛盾，却也因此成就了汤显祖后来毅然放弃仕途而潜心于写作，最终为世人留下千古绝唱《临川四梦》的伟大功绩。

万历十一年（1583）二月，许国奉旨主持会试，汤显祖以第三甲第二百十一名赐同进士出身。这年四月，申时行（1535-1614）走马上任内阁首辅，并向万历皇帝推荐他旧年乡试的同窗好友许国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成为内阁的二辅，招来群臣骂声一片。许国在内阁八年，惶惶不可终日，先后六次申请退休，终被皇帝挽留而作罢。不过，上书的言官们，降职的降职，流放的流放，这其中就包括汤显祖。

（徽州府前）

（徽州古城墙上一角））

有人说，《牡丹亭》中的杜宝和阴曹胡判官这一阴一阳两个人物，正寄寓着汤显祖对许国的冷嘲热讽。杜宝的迂腐、昏鄙、顽固不化的官僚特征，和汤显祖眼中的许国如出一辙，至于“注湿生，牒化生，准胎生，照卵生……威凛凛人间掌命”的胡判官，等于是汤显祖奏议中指责申、许操百官生死予夺大权的图解。

（古城步行街）

（古城徽园）

汤显祖对许国之流以及彼时人人向往的徽州的态度，恰好也表现在那首五言绝句中：“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首《游黄山白岳不果》还有一段序：“吴序怜予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明白交待了汤显祖当时困穷潦倒的处境，和一颗终不肯屈从的心。

万历二十六年（1598），汤显祖给吏部递了辞呈，但不等批准就从浙江遂昌知县任上扬长而去，回到自己的故里——江西临川。等到吏部和都察院以“浮躁”为由正式给他一个罢职闲住的处分时，他弃此敝履早已过去三年。次一年，即万历三十年（1602），汤显祖神交多年而视之为人杰的李贽(生于1527年)，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在今北京通州被捕入狱而自杀身亡，其感触不可谓不深。

（徽州古城街道）

（徽州古城钟）

昔日流金之地的徽州并不是每一个人的梦。如今站在徽州古城墙上、石坊旁、深巷里、旧宅中，我仿佛看见了许多故人迎来，此地的，远方的，还有那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他们不被周遭人发现或打搅，却时不时地来干扰一下我的思绪。我沉默良久，心无旁骛，不禁失笑，徒唤：奈何，奈何！

（宅巷深深）

（陶行知纪念馆）

（陶行知塑像）

（陶行知纪念馆一角）

（旧时诊所迪善堂入口）

（旧时诊所迪善堂正厅）

（旧时诊所迪善堂内厅）

（古城步行街）

（徽州古城内徽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