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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胜:《西游记》英译本副文本解读

以下文章来源于明清小说研究 ,作者朱明胜

 

“副文本”一词最初是由法国文艺理论家杰拉德·热奈特 (Gérard Genette) 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广义文本导论》①中提出。他后来又撰写了《隐迹文本》《副文本:阐释的门槛》,这三部作品的相继问世标志着其“跨文本三部曲”②的完成。副文本作为现代文学评论领域中一个概念,是相对于文本而言,指文本外围的外部文字。按照热奈特的划分,它包括作品的序、跋、标题、封套以及手记等 13 种副文本类型,后来又进一步把它细分为“周边文本”和“外部文本”两类。正、副标题、序、跋、注释等属于周边文本,而采访、书评、手记、告读者则属于外部文本。热奈特从叙事学的角度把副文本因素归纳为文本的叙述框架,将其比喻成一道深入了解作品、进入作品的“门槛”,是通向文本的必经入口,是个过渡地带。③文本周围的旁注或者补充资料,在客观上引导和调控着读者对该作品的接受,影响着读者对作品的心理预设。

 

在文学译介与传播过程中,译本的副文本在介绍作品、促进译本在目标语境中的传播和接受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有学者指出,译者“对原作的理解与认识, 往往通过译序或前言加以表达, 连同译作一起都是促进文学交流的重要因素”。④

 

通过对副文本进行分析研究,有助于发现译本在生成时的文化动因、译本在接受时的传播语境以及所面对的不同受众群体。本文以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英译本的副文本为考察对象,对不同译本的封面页、献辞、译序、介绍以及跋、注释等进行分析与解读,进而就副文本在译本的传播与接受过程中所起的作用加以思考。

 

一、封面页

 

《西游记》的英译有近一个世纪的历史,有多个版本。海伦·海因斯翻译的《佛教徒的天路历程》由 E.P. 达顿公司出版社于 1930 年在英国伦敦出版发行。阿瑟·韦利的译本 Monkey 经过多家出版社多次出版发行,其中最初由伦敦乔治艾伦与昂温出版有限公司出版于 1942 年首次印刷,其中在 1961 年由英国著名的专注于出版文学、宗教和神话的等严肃书籍、政治、艺术和科学的企鹅出版社出版发行。李提摩太的新版译本《猴王的神奇冒险》为塔托出版社出版社 2012 年 7 月12 日出版。余国藩先出版了节译本《猴子与和尚》以及全译本都是由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詹纳尔的缩译本由商务印书馆(香港)1994年出版发行。香港作为对外宣传的窗口,该书以缩译本在此发行出版,则可以极大地发挥对外传播效果;全译本 Journey to the West 是中国外文出版社 1986年第一次印刷。大卫·克尔狄恩翻译的《孙猴子:西游记》,该书由香巴拉 (Shambhala) 出版公司于 1992 年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出版发行。这个出版社出版了许多涉及到宗教与哲学方面的书籍,译者强调翻译《西游记》的目的则显而易见。

 

这六个版本的《西游记》分别位于中、英、美三国,并由专门从事人文学科的出版社出版,如:企鹅出版社;也有专门从事跨文化传播的出版社,如:塔托出版社;也有从事学术研究的大学出版社,如:芝加哥大学出版社;有致力于中国文化外传的专业出版社,如:外文出版社。各种不同的出版社,传达了译者不同的翻译目的,也确定了译者的目标读者,给不同的受众提供不同的选择。

 

封面页是最初呈现在读者面前的部分,设计精美的封面能增强图书内容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扩大对图书的宣传,能传达重要的信息以及突出强调所要表达的重点。在不同版本的封面页上,各出版社所用的图片也有所不同,显示出各个出版社以及译者对原作的理解、对译文所表达内容侧重点的差异。

 

在海伦·海斯的《西游记》英译本中,封面页的中下部写着 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佛教徒的天路历程》),即该书的英语书名,封面上没有标注出作者吴承恩和译者的名字,上面只有唐三藏双手合十的人物画像并附有汉字“唐三藏”,右下角写有 The Wisdom of the East(“东方智慧”)。从右下角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译者对《西游记》的重视程度,把该书所要表达的内容上升到能够开启“智慧”的高度。⑤

 

在阿瑟·韦利的译本 Monkey(《猴子》)书面页上,写有作者 WU CH’ENG-EN,封面显示猴子出世后,跪在地上,向空中的两个天兵天将跪拜,突出了猴子这个角色。封面上用红体字突出了作者 Wu Ch’eng-en,并把英语译名 Monkey 置于作者的名下,中央也突出强调该部小说是“企鹅出版社经典作品”⑥。

 

李提摩太的译本The MONKEY KING’S Amazing Adventures(《猴王的神奇冒险》)封面页设计为猴子单脚着地、右手拿金箍棒、左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的威武形象,该插图由新加坡南洋艺术学院教师常怀延创作。书面右侧有汉字《西游记》书名,右下侧依次写有作者、译者以及作序者丹尼尔·凯恩。封面的背景上有汉字的草体和刻章,显得古色古香,汉字和英语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凸显了《西游记》在“中国最著名的传统小说”中的地位,彰显出阅读该书的重要意义。⑦

 

余国藩先生有两个英译本,一个是节译本The Monkey and the Monk(《猴子与和尚》),另一个是全译本。在节译本中,其封面上是孙悟空一人在云头双手紧握金箍棒,双眼凝视下方,作打斗状,第二页则为师徒四人行走在取经的路上的画面⑧;全译本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封面则是木吒护送师徒四人过河。封面页上没有署上作者吴承恩的名字,只写有该书是由余国藩翻译和编辑的,表明了译者对该著作作者争议所采取的严谨治学态度。⑨

 

詹纳尔的译本也有两个,书名均为 Journey to the West,一个由外文出版社于 1993 年出版的全译本,封面是孙悟空跟天兵天将中的三大天王战斗的场面,还有哮天犬在下面狂吠。封面页上写出了作者吴承恩和译者詹纳尔。⑩而节译本是于1994 年 3 月由商务印书馆(香港)出版发行,书的封面是孙悟空牵着白龙马,行走于树林中。⑪

 

大卫·克尔狄恩翻译的 Monkey: A Journey to the West (《孙猴子: 西游记》),封面上没有写出作者吴承恩的名字,图片是假悟空翘着二郎腿在阅读着长卷。

 

从以上可以看出,不同的译本在封面页上所选用的木刻版本也不同,显示出了译者对译本侧重点的差异。海伦·海斯把唐僧作为中心人物,则突出强调了该书所表达的智慧;把猴子置于中心地位,则强调了猴子的重要性;余国藩的译本把师徒四人作为中心人物,则旨在尽量传达和忠实于原文的内容。对于作者吴承恩的名字是否出现在封面页上,也显示了译者对《西游记》原作者的考究和重视程度。译者在借用或翻译书名时,使用了押头韵,即 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 The Monkey and the Monk,使得书名显示出形式美和音韵美。

 

二、献辞

 

作品中的献辞通常是为了感激、鼓励等原因写上一段自己对所关爱之人的敬语。

 

大卫·克尔狄恩的译本上写着:“为简威廉·魏特林喜爱《猴王》而作。”简威廉·魏特林为译者的朋友,兼小说评论家,又是儿童文学作家,对禅宗有深入研究,在此对他表示感谢和对译者的帮助。

 

在余国藩的节译本中,献词为“致小詹姆斯·米勒,迈克尔·默林,爱德华·瓦修列克,并纪念韦恩·布斯”,这几个人分别是余国藩的同事和朋友,在此以表示对他们的关心和帮助的感谢。他们劝说余国藩翻译缩略本以供普通读者进行阅读,才促成了节译本的出现。在修订过的全译本中,译者写的是“致普里西拉及克里斯托弗”,以此来表示对妻子的支持和鼓励,以及对儿子的疼爱。

 

在阿瑟·韦利的译本中,他的献词为:“致贝丽儿与哈罗德。”后者为韦利的工作合作伙伴,而前者贝丽儿则是韦利生活上的终身朋友和伴侣,跟阿瑟·韦利有着亲密的关系。

 

在詹纳尔的译本中,译者感谢李荣熙先生广博的知识,在翻译过程的修改错误和解决问题。感谢外文社的员工,特别感谢黄晶莹的耐心和关怀,她修改了其中的一些错误,并进行了订正。

 

不同版本中,译者通过对不同人物的献词研究,可以发现其感情、心路历程以及在翻译过程所涉及到的人物。

 

三、“前言”与“介绍”

 

作为副文本的一个重要方面,“前言”与“介绍”让读者了解了书籍的基本内容、写作背景、成书意图、学术价值以及著作者的介绍等等,是真正通往文本的“门槛”,因此,对其研究就显得极为重要。由作者或名人为译本作序,说明翻译该书的意图,对其进行评介、推荐、或对有关问题进行阐述,提升了译本的知名度,对于增加该书的发行量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海伦·海因斯的《佛教徒的天路历程》英译本中,编者希冀这本书能成为中西方友好与相互了解的使者,把旧世界的思想和新世界的行动结合起来。其“介绍”部分主要包括小说的历史意义、对作者吴承恩的生平、为官经历及创作过程进行了简要介绍,并指出小说中各个人物在现实生活中所指代的人物类型。译者指出该书值得人们从文学和人性的角度来进行深思,是中国最早描写“普通民众”、甚至把社会底层人都引入到小说里的作品,作者希冀通过搞笑的故事让普通大众了解、接触佛法。故事中的人物也各有象征意义,师傅玄奘代表了人内心所固有的、始终如一的原则、乐于奉献的爱心。正如历史上的玄奘一样,书中的师傅也用毕生精力来寻求真经,不辞劳苦为大众带来佛法;猪八戒则代表了人类的感官享受和无法控制的欲望,经过悟空和唐僧的纠正后,修成了正果;白龙马忠心耿耿,乐意毫无怨言地承受一切负担;沙僧是每个人心中容易变化的表面,经过自控和坚持目标而达到极乐世界。这本书是一个富有幽默元素的精神寓言,书中使用了历史上真实的人物玄奘和太宗皇帝,就极大增加了故事的真实性和可信度。⑫

 

大卫·克尔狄恩的译本《孙猴子: 西游记》在“编者前言”中指出,中国小说《西游记》其英译本的 书 名 为 Journey to the West (His-yu-chi)Monkey,该书一半是叙事诗,一半是社会讽刺作品,可能是东亚最流行的作品。这部小说被认为是生于 16 世纪的吴承恩所作,共一百回。为了适应不同的读者,译者对该书进行了浓缩。故事是讲述一个调皮捣蛋的猴子,以及他在陪同师傅玄奘(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取经途中遇到妖魔鬼怪的故事。尽管该书被西方译者描述为民间小说,但清代著名道士刘一明指出,《西游记》用到印度取经的主题来阐明《金刚经》和《妙法莲华经》。该书使用炼金术的主题来讲述《周易参同契》和《悟真篇》,用大唐和尚和他的弟子来阐述“河图”和“洛书”以及《易经》的真实意思。刘一明说,《西游记》解释了社会上最大的现实,诠释了自然的轮回和人类社会所发生的事件。当提到学习“道”、自我修养、处理社会上一些事情的方法时,《西游记》就可以解释这一切。读者也会注意到故事的象征意义,里面的人物是分别代表了人类的普遍本性。玄奘代表了“凡夫俗子”、所有人共有的、迷糊的本质;猪八戒代表了人类无法控制的好色和贪吃,也代表了取经路上的活力和精力;沙僧形象不是太鲜明,有些中国的评论者认为他具有忠诚或全心全意的一面;猴子则概括了心猿的好动,其性格在取经之前可以用纪律驯服;一路上所遇到的妖魔鬼怪可以被看作是人心灵上的投射,一旦战胜了诱惑,就达到了目标。实际上,整个行程可以被看作是在取经路上自我提升和品德积累过程的精神寓言,这部经典著作最特殊之处是它成功融合了宗教追求和冒险故事于一体。⑬

 

阿瑟·韦利的节译本,使得猴子的故事在西方广为人知,他的译本于 1943 年在英国出版。但韦利的文本试图强调文本的文学性,而不是精神方面,省略了原文中的叙述部分。“介绍”中简单介绍了作者吴承恩的生平,指出了真实的玄奘取经故事被附上了神话色彩,增加了故事的趣味性。作者省去了书中的诗歌部分和一些章节,该书具有荒谬的深刻性和荒诞美,它集民间文学、寓言、宗教、历史、反抗官僚的讽刺和诗歌等各种因素于一体。故事中的官员为天上的圣人,讽刺对象与其说是官员,不如说是宗教。天上的官员等级是地上官员的复制品,天上的神就是地上统治者的再现。玄奘代表了普通人,在经历人生中的困难时因急切而犯错误,猴子代表了天才人物的不安分和不稳定性;猪八戒象征物质的贪欲、蛮力和一种令人讨厌的耐心;沙僧则有更多的神秘性,但人物形象不甚鲜明。作者还论述了原作版本的选择及胡适先生给原作所做的序。⑭

       

在余国藩节译本的“前言”中,译者介绍了故事的梗概,以及真实的史实,在这个从历史上真实的故事转换为小说的过程中有二个重要的因素:第一个特点是主人公的身世及其性格。在描述事件时,“天意”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最终使唐朝皇帝得受到观音的点化,让玄奘来作为求经者;第二个主要特点是,在进行虚构过程中,出现了玄奘和尚带着一个猴子来作为弟子,他的弟子是一个动物形象,来守护着师傅,同时他还具有超人的智慧和魔法。作为学者的译者翻译《西游记》时有两个动因:一是改正阿瑟·韦利那个广受欢迎并歪曲形象的节译本;二是校正学者兼驻美大使胡适博士为这位英国译者所作出的有重大影响的前言,指出了该评论不足的之处。在此胡适声称,“该书没有儒释道评论家的各种寓言解释,它只是一部充满幽默、讽刺、打趣、让人消遣的小说”。译者从学术的角度对胡适的观点提出了质疑,他认为,该书中的宗教因素不仅对小说的构思和成书起着关键作用,还包括了这部小说中独特的幽默、多余的话语、善意的讽刺和愉悦的消遣。⑮

 

在余国藩的全译本中,译者引用了老子《道德经》第四十一章中的“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和尼采的名言“语言从未尽其义,仅仅凸显某些有意味深厚的典型特征而已”。这就点明了对于《西游记》,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理解和诠释。该书除了是一部精心构思的喜剧和讽刺作品之外,里面还包含了严肃的寓言,中国宗教的三教合一等一些现象。译者在“介绍”部分用丰富的知识,从历史的角度来简述中土和尚去印度取经的过程,并介绍了玄奘的身世,他是这些取经和尚中最著名的和受人尊敬的;译者又对《西游记》的版本与作者进行了学术上的追溯,区分了杨志和与朱鼎臣版本的差异;在文本中,作者使用诗歌来作背景介绍故事的发展;评论者发现作者利用历史上真实的取经和尚、虚构的猴子来表达一个寓言。该小说远离尘世,通过神话、宗教来进行叙事;介绍了清代陈士斌在 1696 年为该书作序时通过炼丹术、阴阳、易经故事也对该小说进行了寓言式的诠释。⑯

 

在詹纳尔的全译本中,译者简单介绍了《西游记》这部神话小说以及成书时间,并对该小说的梗概做了介绍。这个活泼生动的奇幻故事讲述了三藏法师带领他的三个徒弟西行求经路上的冒险故事。头几章讲述了猴子的壮举,以他大闹天宫而结束;后面讲述了三藏受唐王的差遣,前往西天取经的经历。⑰

 

在詹纳尔的节译本中有详细的“译者介绍”,译者先讲述了该小说在中国被改编中多种形式,深受孩子们的欢迎。该书是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的小说中唯一一部深刻影响中国文化,并且一直到现在还非常受欢迎的小说。节译本除了包含故事的主要情节之外,译者还讲述了真实的玄奘跟小说中的玄奘的差异以及各个版本的差异,小说中的猴子与印度神话中神猴哈努曼的联系。这个故事通过多种艺术形式表现出来,并随着不同时代的艺人加工发展而日臻完善。译者猜测该书的作者可能是吴承恩,因为他曾经为官,熟悉官场生活,所以写出了一些宫廷政治。关于作者身份还存在一个问题是,该作品好像经过无数的观众不断地进行积累、发展并日趋使之完备的过程。吴承恩确定了一个固定的形式,以后没有提升的空间或者没有必要再进行修改。《西游记》是一部经过几百年的发展,集体创作的一部小说,小说情节动人,引人入胜。小说中也许人们关注的不是三藏是否被救出,而是猴子这次的施救方法。“介绍”中还对各个人物形象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其中猴子和猪八戒的对话是故事中的笑点,他们的对话充满了乐趣,对于一些读者来说,这些对话是小说的重点,符合人性的特点,让该小说具有持久的魅力和吸引力。因其原型符号有各种解读,该书所要表达的主旨一直备受争议,始终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难点之一就是,一个布道讲法的故事是如何鼓励一般民众去相信一个在信仰上差异如此之大的佛教。小说中含有佛教,但并全是如此,正如 16 世纪的欧洲文学含有基督教,但却没有宗教意味一样。里面还有强烈的道教元素,有些评论家认为这是该书的重要信息,该书提供了一条去寻找“道”的一个向导。小说中有许多道教的象征符号,如五行,通过把五行和修炼来达到形式或者隐喻永生的长生不老药。该书还使用了象征手法,最好的方式就是学会欣赏书中的智慧、幽默和丰富的观察和发现。该节译本的原则是保留了整个故事情节,去掉了故事中的诗歌和不能促进故事情节发展的诗词,进行了最小化的改写,尽量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全面了解原著中的东西。⑱

 

在李提摩太的新版《猴王的神奇冒险》“介绍”中谈到了译者的一些信息,他于 1868 年作为英国浸礼会传教士来到中国,与其他传教士不同的是,当别人在反对中国当地民间故事像《西游记》中的神和英雄时,而他却支持使用这些神灵和英雄,试图找到东方神话小说中的宗教因素,寻求儒释道和基督教之间所包含的精神挑战和成长中的普遍信息。为该版本撰写“介绍”的是麦考瑞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主任丹尼尔·凯恩,他曾先后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做访问学者,于 1996 年做澳大利亚驻北京大使馆的文化参赞。他凭借深厚的汉语功底以及对中国历史的了解,介绍了玄奘取经的背景,小说《西游记》利用玄奘弟子辩机的《大唐西域记》和慧立所写的传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里真实的历史人物活动作为主线。故事的开始没有讲玄奘和尚,而讲了猴子出世,接着讲观音寻找取经人,采取虚构的情节、奇妙的想象来构筑整个故事,以独特的方式讲述了玄奘的取经过程;一方面《西游记》是一部冒险、滑稽的故事;另一方面,它又是一个寓言,其中到印度朝圣比喻个人寻求启蒙和教化。李提摩太也在小说中看到了基督教的主题,而这种解读却是其他人所没有的。李提摩太所生活的知识环境要求所有的文学作品都要具有道德说教。对李提摩太来说,该书中的道德说教就是佛教徒战胜外部的诱惑和内心的魔鬼来达到自我教化。他认为基督教跟中国的佛教、道教和儒家思想等这些教派有相通之处。他认为中国宗教,特别是大乘佛教的许多特征跟基督教有共通之处。李提摩太的态度可以在他的译文中反映出来。他常把“玉帝”译成“上帝”、道家的“天宫”和佛教的“极乐世界”译成“天堂”“弥勒佛“译成“弥赛亚”“传令官”译成“天使”。玉帝在天空能看到下界,认为玉帝有望远镜,十万八千里被认为是电的速度。“简介”中还谈到了阿瑟·韦利、海伦·海因斯、余国藩、詹纳尔等译者的译本特点,还有其它的一些诸如戏剧、动画片、电影、电视连续剧等其它随着时代发展而展示出来的不同表现形式。李提摩太的译本更像一个改述,可读性比较强,接近原文,尽管有些地方删减并做了总结,有其古雅和古怪之处,但却增加了小说的魅力。⑲

 

不同版本译作的“前言”或“介绍”中讲解了《西游记》的故事情节及人物的象征意义,或故事情节与历史的关系、或谈论译者及译者所采取的翻译方法、或从故事性引介,或从学术性论证,这些无不对读者起着心理预设或者暗示的作用,引导着读者进行阅读。

 

四、跋、注释及其它

 

“跋”在介绍书籍时起到了“游园的向导”的功能,《西游记》各译本后面有著名学者所撰写的“跋”,对图书起到了引荐和推介的作用。书中的“跋”评价了该书的学术价值、审美价值或者思想意义,引导读者如何进行阅读,对着读者施加了一定的影响。对内容上的评论具有很强的导读作用,除了能宣传该译本的作用之外,还具有提高了读者的认识水平和鉴赏能力。除了有几种版本在封底有对《西游记》故事做简单的介绍之外,在余国藩的全译本和缩译本以及大卫·克尔狄恩的译本后还专门有同行专家为译本所写的评论。

 

在余国藩教授的全译本封底上有宾夕法尼亚州大学的主攻中国科学史与科学社会学系内森·席文、哈佛大学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的李惠儀以及范德堡大学艺术和科学学院亚洲研究中心的康若柏等三位研究中国科技史和炼丹术、文学史和宗教史的专家来进行评介,极大地增加了该书的学术性和专业性。他们三个分别从自身研究的方向出发对余先生的新译本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在余国藩的缩译本《猴王与和尚》的封底上,有美国汉学家、宾夕法尼亚大学亚洲及中东研究系教授、《逍遥游》和《道德经》的译者梅维恒所写的跋。他在评价该缩译本时说,译者精心挑选了三十一回组成该书,并包含了所有的主要人物,情节丰富,讲述了玄奘在四个忠诚的弟子保护下一起去西天取经;《〈纽约时报〉书评》栏目上对缩略本评价说,“(该书是)我们这个时代人文翻译和出版中的伟大事业之一。”⑳

 

在大卫·克尔狄恩的译本封底评论中,《世界宗教》的作者、著名宗教研究专家休斯顿·史密斯的评价说,“大卫·克尔狄恩出色的译本具有《星球大战》上的宇宙级功夫!中国最卖座、最精彩刺激的道德故事便拥有这一切。这本书极富魅力,读起来让人赏心悦目”;《走进空门》的作者、对禅宗颇有研究的学者威廉·魏特林评价说,“大卫·克尔狄恩用诗一般的寓言准确地复述了中国古代的寓言故事。不安分但很聪明的猴子,在其他滑稽而又精力充沛的妖怪帮助下,带领寻求自我的玄奘师傅,在佛道传统中增加了洞察力。该书确实值得一读!”

 

在 1994 年由格鲁夫出版社出版阿瑟·韦利的译本封底上,《国家民族政坛杂志》曾评论道,“在西方文学作品中没有像《猴王》那样的作品。这部小说集流浪汉小说、神话故事、讽刺性寓言、米老鼠、大卫·克洛科特的英雄故事,还有《天路历程》中的信仰追求于一体,作者把这些元素有机地融入一个艺术整体”;美籍华裔作家和翻译家郭镜秋在《纽约时报》上评论道,“《西游记》应该是远东历史上最流行的故事,这部经典著作融合流浪小说、民族史诗、讽刺、寓言和历史于一个欢乐的故事之中。故事讲述了淘气的猴子遭遇到大小精灵、各路神仙、半神半人、吃人魔鬼、怪物和仙女。阿瑟·韦利的译本是第一部准确的英语译本,给西方读者提供了一部忠实于原著精神和意思的版本”;《泰晤士报》上的评论是,“人物的挑战精神和活力使得阿瑟·韦利的译本给大家提供了一部消遣作品”;《曼彻斯特卫报》评价说,“该小说拥有极大的热情、深刻的意义和常用的谚语,给读者带来极大的乐趣。”

 

在余国藩教授的全译本中,在正文前面除了有长达九十六页的“介绍”、后面有“索引”之外,在译文后对每一回相关的背景知识、专有名词、特殊表达法、明喻、暗喻和类比、生活细节都有详细的注释,对专业读者的研读起着极大的帮助作用。

 

结语

 

在《西游记》不同的英语版本研究中,寻求副文本的的基本特征,以便判定副文本信息在引导读者的作用和功能。根据不同时期、文化、文类、译者、译作和同一译作的不同版本来看,副文本的表现方式和方法在不断变化。其次,副文本的语境作用由交流实例或者接受情境、语境特征而界定,比如译者和受众的性质、译者的权威性和认真负责的程度、信息的语内力量等。最后译者设计副文本是为了获得理想读者,让他们根据提示最大限度地接近文本意义和创作意图。在《西游记》不同译本封面图案的选择、书前的献辞、介绍的侧重和书后跋的评价上,所有这些作为译本的一个整体,都影响着读者的阅读和期待。译者的观点和利用副文本形式的动机密不可分,副文本为读者提供了一种观察译本的视角,起到了一定的引导作用。

 

注释:

① Gerard Genette; Marie Maclean: Introduction to the Paratext, New Literary History, Vol.22.no.2. Probings: Art, Criticism, Genre (Spring, 1991), 261-272.

②Deng Jun. A New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Criticism, Jurnal LIn GUACULTURA Vol.3 no.1 Mei 2009: 79.

③参见金宏宇:《中国现代文学的副文本》, 《中国社会科学》2012 年第 6 期第 170-183 页。

④高方:《从翻译批评看中国现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与接受》, 《外语教学》2009 年第 1 期第 100 页。

⑤⑫Helen M. Hayes: the Buddhist Pilgrim’s Progress, New York: E. P. Dutton and Company, Inc. 1930.

⑥⑭Wu Ch’eng-ên. Monkey[M]. (Arthur Waley, trans.). London: Penguin Books, 1961.

⑦⑲Wu Cheng’en. the Monkey King’s Amazing Adventures. (timothy Richard, trans.). Tokyo & Rutland, Vermont & Singapore: Tuttle Publishing, 2012.

⑧⑮⑳Anthony C. Yu (editor and translator). the Monkey and the Monk.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2006.

⑨⑯Anthony C. Yu (editor, translator).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Vol.I).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Ltd. 2012.

⑩⑰Wu Cheng’en. Journey to the West (Vol.I). (W.J. F. Jenner, trans).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s Press Co. Ltd, 2011.

⑪⑬Wu Cheng’en. Journey to the West. (W.J. F. Jenner, trans). Hong Kong: the Commercial Press (HK)

Ltd. 1994.

Wu Ch’eng-en. Monkey: A Journey to the West. (David Kherdian,trans.).Boston & London: Shambhala Publications, Inc., 2005.

杨振、许钧:《从傅雷译作中的注释看译者直接阐释的必要性—以《傅雷译文集》第三卷为例》,《外语教学》2009 年第 3 期第 82 页。

 

作者简介

 

朱明胜,南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翻译学博士生,硕士生导师,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亚太学院访问学者,主要从事翻译学和比较文学研究。

 


本文原载《小说评论》2016年第4期,第100-107页。本次推送已获作者授权,谨此致谢。如若引用,请以原载期刊为准;转载请注明“大民说英语”以及文章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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