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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鸣ll理工科的教授,不仅是看不起,而且鄙视文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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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改革开放以来,各个大学都在致力于打通文理,原来的理工农医院校,都在大办文科。但在教师层面,文理之间的隔阂,却深不见底。
理工科的教授,不仅是看不起,而且鄙视文科教授。一位清华大学的法学教授告诉我,清华工科的教授,每当走过他们的办公楼的时候,都会蔑视地说声:卖狗皮膏药的。连法学这种当下的显学都看不起,更何况那些无论如何没有用的文史哲?
张鸣:学界的技术主义泥潭
作者:张鸣(中国人大退休教授,历史学者,政治学者)
本文略有删节;来源:群学书院和高校人文界;转自:静嘉读书
我们现在的文史哲,学科之间壁垒森严,互不通问,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而且严重互相看不起,都觉得对方的学科没有学问,空疏,但对方怎么样,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因为别的学科的书,基本不看的。即使本学科内部,也是画地为牢,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社会科学各学科之间,也许要稍微好一点,但总体上也是画地为牢。关键是互相看不起,每个学科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学科伟大,别的学科是垃圾。
理工科之间的沟通交流现状如何,我不清楚,但文理隔阂的现状,却令人吃惊。尽管改革开放以来,各个大学都在致力于打通文理,原来的理工农医院校,都在大办文科。但在教师层面,文理之间的隔阂,却深不见底。
理工科的教授,不仅是看不起,而且鄙视文科教授。一位清华大学的法学教授告诉我,清华工科的教授,每当走过他们的办公楼的时候,都会蔑视地说声:卖狗皮膏药的。连法学这种当下的显学都看不起,更何况那些无论如何没有用的文史哲?
原来强大的理工科大学里的文科教授们,大抵有同一个感觉,每每感到他们被理工科的同事们视为累赘,吃白饭的。很多工科的工程师和教授,至今不明白,学文科的人怎么还能混到饭吃。
当然,没有书,也不怎么看书的教授们,多数还是有专业的。工科的人会泡实验室,其他学科的人,专业书籍和杂志还是读的,有的人甚至读得还很仔细。跟前面讲的文史哲教授们一样,绝大多数专业人士,专业知识还是有的,但就是没文化,呈现出一种强烈的唯技术化的倾向。
我们知道,在那个年月,中国的科学主义盛行,人们讲话做事,科学两个字,就跟领袖的指示一样,带有绝对神圣的光环,但这种所谓的科学主义,实际上却是技术至上。
整个国家的科研也好,教学也好,都是重技术轻科学。这是一种延安时期就开始的学风,理论没有人理会,即使是马列主义指导思想的理论研究,也只重在所谓的马列主义中国化上。
所有的学问,实用第一,不管土不土,能用就好,理论探索可以没有,但做出来东西就好。这样一种绝对的实用主义,把中国文化原本就有的实学传统推向了极致,推到令人窒息的境地。
很长时间中国有关求学的社会风气,有两个倾向特别明显,一是重理轻文,理工科,尤其工科被推崇,而文科只是那些学习不好的人不得已的选择。二是轻理论重技术,以至于所有的学科,学的都是一门手艺。文史哲没有手艺,一手漂亮文章就是手艺,如果一个学文史哲的大学生,毕业后写不出漂亮华丽的文章,一辈子都会让人看不起。
原本学问也好,知识也好,除了具有实用性,更重要的是体现人对自然和社会的一种探索,对自我的一种滋养和熏陶。不惟古代的琴棋诗画如此,现代的美术绘画音乐舞蹈如此,文学、历史、哲学也是如此。
对学问过于实用,过于功利,学问本身就被异化了,进而,人自己也被异化了。也就是说,人就不是人了,被工具化了。原本人的世界,就会因此变得十分可怕。极权主义滋生的土壤,实质上就是这种异化了的人群。
封闭的学问,就不是学问。
人文社科类的学科,研究的对象不同,但却都是有关人和人类活动的学问。有意地排斥别的学科,拒绝别的学科的知识和理论,把自己关在一个自己精心做好的笼子里,是做不好学问的。
做学问就像挖土井,不挖一个较大的面,是深不下去的。没有文化的学者,无非是说这个学者知识贫乏,古今中外,知识贫乏,从来就不是光彩的事情,但是,在今天的中国,却可以用专业性、技术性来为自己开脱,不仅开脱而且以自己的粗陋,傲视别人的博学,批评别人不务正业。
之所以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在于我们的学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苏式教育熏陶,这么长时间的文化摧残,已经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新传统。一个过于强大的绝对的技术主义传统。
中国的学问,至今没有从这种技术主义里走出来的意思。而教育界长期技术官僚当政的现实,也强化了这样的现状。即使没有行政化的统治,这样的学界,走出自己的泥潭,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