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锐减五分之一,哈萨克人在苏联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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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727-哈萨克饥荒
作者:橘子亲王
制图:孙绿 / 校稿:猫斯图 / 编辑:棉花
在苏联,饥荒曾经是一个不能触摸的话题。然而随着苏联的解体和一些前苏东国家国民流向西方,苏联控制下的饥荒历史也逐渐被展现在了世人面前。其中最著名的是乌克兰大饥荒,甚至至今都还是西方世界在乌克兰制衡俄罗斯影响力的杀手锏。
斯拉夫兄弟的感情早已淡化
有的更多是面对老大哥时的瑟瑟发抖
但其实几乎在同一时期,苏联南方还有一个地区也发生了大饥荒,造成的后果之惨重,比起乌克兰饥荒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由于种种原因,这一场饥荒非但不太为外人所知,连当地政府似乎也对事实遮遮掩掩……
这就是哈萨克斯坦大饥荒。
俄族人在哈萨克
今天的哈萨克斯坦,是一个拥有1780多万人口的中亚大国。并且其中有63%的国民都是哈萨克族人,是妥妥的主体民族。但这并不是天然如此的。其实到了苏联解体,各加盟国纷纷独立之后,哈萨克斯坦才开始推行吸引全世界哈萨克族人回流的政策,从周边国家和欧美各国召回了以百万计的哈萨克族人。
哈萨克斯坦的人口实在不算多
而哈族也只占63%而已
事实上,这个以哈萨克民族命名的国家,在1930年代后的几十年时间里,都是以俄族人为主。哈萨克人占总人口的比例长期在40左右徘徊,反而是一个少数民族。从苏联境内其他各处蜂拥而至的俄族人,不仅抢占哈萨克人的生活空间,更把自己塑造成了主体民族。
中亚民族分布图(1992年)
哈族只占全国人口的42%
俄族占比高达37%
缺乏安全感的俄族人想要占据中亚五国的土地是非常好理解的。一方面,寒冷的俄罗斯天然就有对南方温暖之地的向往,只要能往南走,摆脱自己北方冰天雪地的生活,他们就一定会往南移动;另一方面,中亚五斯坦是俄族人前往印度洋的必经通道,如果能够控制这几个邻居,那么俄国的暖水港目标就更有机会能够实现了。
俄罗斯因寒冷而无法生产棉花这样的战略资源
苏联的棉花几乎全部产自中亚
但也对当地的自然环境造成了严重破坏
但对一个地区的控制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
尽管中央政府可以命令边疆地区对自己俯首称臣,但这都只是明面上的君子协定或是迫于压力暂时屈服,如果不能从基础上控制住远方的边疆,那么这种征服就是架空的。非但可能遭到反抗,甚至还会向唐代的藩镇一样把中央反噬。因此人口的迁移往往会成为最根本的办法。
1920年代,对于远在莫斯科的苏联中央政府来说,对中亚五国的控制正是如此。这里居住的民族,就是俄族人所不熟悉的游牧民族,在生活方式和思维习惯上都很难说能不能适应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而此前控制这里的阿拉什共和国又是一个亲沙皇的政权,是到了白俄完全丧失抵抗力之后才选择与苏联红军谈判的。
苏联中央必须用俄族人去占领中亚的生存空间,并且用俄族人的方式榨取资源提高人口生育率,把当地游牧民族的话语权打压下去,自然就能够更好地控制当地,甚至逐步将中亚变为“熟地”,并进一步向南方渗透。
俄国人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俄族人的掌握了地区控制权,事情对于哈萨克族人来说就更像是一场噩梦了。在游牧民放马数百年的干燥土地上(哈萨克斯坦有60%的国土是荒漠和半荒漠),俄族人开始兴修水利工程、试图建设农田。这些活动在红色意识形态挂帅之下,变得越发夸张,苏联军警开始试图将习惯了游牧生活的哈萨克人也纳入生产公社的管理,要求他们交出牲畜和粮食。
面对苏维埃俄国改造自然的伟力
习惯游牧的哈萨克人民一时还不太适应
谁也没想到,在紧张的军民关系中,饥荒已经开始悄悄蔓延。
可控的饥荒
1920年代初的苏联旱灾频发,收成不佳。而战时共产主义政策收取所有余粮的行动,仍因为惯性在继续执行,使得民众没有余粮来对自然灾害进行缓冲。连传统上为俄国人所重视的伏尔加河中下游都发生饥荒了。苏联中央调度能力有限,全国也确实没有什么余粮,只能任由灾情扩大。
面包会有的,余粮暂时没有
但因为战时共产主义只要求将生活口粮以外的所有余粮上交,而哈萨克人作为一个游牧民族,并不是那么喜欢囤积粮食,受到的冲击并不大。但好运并不会持续很久,从1919财年开始,土豆、肉制品就开始进入了政府收购物资的名录。到了1920年,所有农产品都被列入名单,要为苏联的城镇军民提供足够的食物。
而哈萨克人的牛羊,就变成了当地官员垂涎的目标。为了向上级交差,牛羊不顾好坏,都被送进了屠宰场。比起可以从各处调运的粮食种子,优质的畜类更少见也更金贵,一旦被不合理地屠宰,就很难再自行恢复种群数量。然而中央下派的官员可不会在乎牧民的想法,一切只为完成任务。
无辜的羊,被不可持续得吃
游牧经济的基础相当薄弱,几乎经不起外行的折腾。于是从1919年当年起,哈萨克斯坦就已经开始爆发饥荒了,严重时有一半的哈萨克人都在挨饿。斑疹伤寒和疟疾等流行病也很普遍,而正处在军事管理阶段的苏联官方并没有多余的医生和药品来治疗他们。
只能自谋生路了
由于这场饥荒爆发时还处于苏联刚刚建立的混乱时期,具体的后果和数字统计并不容易。有的人口学家人为这场20年代的饥荒造成了40万人的死亡,也有人认为这个数字要翻一倍。但无论如何,对当时总人口都只有200多万的哈萨克人来说,这都是灭顶之灾。
这时候苏联政府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向国际社会请求支援。
哈萨克斯坦1897–1970年间的主要民族群体
俄族人稳定上升,哈萨克惨遭重创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伸出援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一战中奠定了自己国际地位的美国人。
二战后美国发动了针对欧洲资本主义盟友的马歇尔计划,这是世人皆知的事。但人们可能没听说过的是,美国在一战后也曾经办过一家救济署,为在战火中挣扎的欧洲国家提供贷款和援助。1921年,美国救济署在苏联的办事处开始运转,为全苏联1050万饥民提供食物。当年年底,救济署还派出了医疗队前往哈萨克斯坦救治泛滥的斑疹伤寒流行病。和苏联在意识形态方面大有契合的国际工人救济组织(WIR)也参与了进来。
苏俄之友,发行的出版物
终于,这一场席卷了全苏的饥荒风暴暂时停歇了。但哈萨克人的灾难还远没有结束。
百万大逃杀
1925年2月19日,菲利普·伊萨耶维奇·戈洛谢金走马上任新成立的哈萨克自治共和国第一书记,主持此地的农业集体化执行。
菲利普·伊萨耶维奇·戈洛谢金
为了尽快推动农业集体化,戈洛谢金根本等不到基层工作人员说服哈萨克族人,而是直接动用了军警将哈萨克人和他们的牲畜迁移到集体农场定居。这当中当然也少不了暴力行动和雁过拔毛。
到了1928年的春秋两季,迁居集体农场的运动到达了高潮。戈洛谢金的队伍没收了11260个农场的财产,强制转移了450万头牛,并且打算在将来的几年内把这个数字推上1500万。这1500万的标准,和后来苏联中央政府在乌克兰征收粮食税的时候采取的计算方法一样,是根据纸面的计算得来的。实际上当时整个哈萨克自治共和国都只有600多万头牛,戈洛谢金这卫星是放上天了。
这时候需要几颗放几颗
更可怕的是,习惯了游牧生活的哈萨克牧民对集体农庄的生活方式非常不适应。自治共和国政府严禁进入了集体农庄的牧民在草原上流动,牛羊和人只能在圈定的范围内生活。
而逐水草而栖,让土地和动物都能够持续自然恢复是游牧生活的根本规律,圈养完全打破了游牧民族的经济规律,不仅让圈出的放牧地生态急剧恶化,牛羊的食物来源也捉襟见肘。苏联政府也没有为牧民们准备足够的生活设施,某地32000户牧民只分配到了2500所平房,根本不能住人。
逃荒的人群
为了逃避集体农庄的恶劣生活条件,一些哈萨克部落开始和军警玩起了斗智斗勇的游戏,驱赶着牛羊在草原上进行迁徙。共计110万人带着家产四散奔逃,其中有一部分进入了环境相对宽松的中国,并且安家落户。而更多的人则被追剿的军队带回了集体农庄。
新疆游牧哈萨克人的转场
1928年开始的这场运动,到了1932年终于显现出了严重的后果。在一些比较夸张的统计口径中,整个哈萨克自治共和国内的羊只数量下降了99%。羊肉羊奶是哈萨克人重要的饮食来源,没有了羊,人也活不久。
在后来一些亲历者的回忆中,牧羊犬当着主人的面吃掉小主人的记载比比皆是,而主人都因为断粮许久,连驱逐狗的力气也没有了。人易子而食、吃掉死去的亲人的场景也并非不可想象,只是亲历者们似乎都选择了隐藏这段经历。
童年即阴影
哈萨克斯坦历史和民族学研究所给出的最终死亡数字很高:“饥饿造成了120万哈萨克人死亡,把哈萨克人在共和国内的比例从80%降到了38%。”这样的描述常见于哈萨克斯坦现代的学术研究和国内的一些转述口径中,但饿死120万这个数字似乎过高了。
在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市中心的
苏联饥荒受害者纪念碑
我们也可以用苏联官方人口普查的数据倒算。1926年苏联的哈萨克人数为397万,到了1939年则降到了310万,相差的87万人应该是死于饥荒。如果还考虑到饥荒年代出生人口降低的现实,真正因为饥荒而意外死亡的人估值在80万左右是比较合理的。
即使是利用了令人生疑的官方人口数字,这个死亡数量也还是触目惊心。一场饥荒夺走了1/5人的生命,剩下来的人内心也必然饱受创伤。
最后再说一个这场灾难里的花边吧。
1937年人口普查结束时,斯大林看到哈萨克的人口出现剧烈负增长时极为愤怒,认为是官僚队伍在欺骗自己。盛怒之下,他下令处决了负责哈萨克共和国人口调查的穆赫塔尔·萨马托夫(Mukhtar Samatov)。其他参与工作的地方领导也都被处决,罪名则是故意减少人口统计的数字,为苏联的敌人壮胆……
没有人知道他这是为了假装无事发生过,还是为了再找个借口清洗老战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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