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茗：西天路上的小妖精（下）

警惕性高的小钻风

西天取经路上，孙悟空在与魔头大战前，有一个好习惯，那就是通常要先变化一番，探听敌方的虚实，做到知己知彼，心中有数。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少小妖获得了和孙悟空单独交锋、出头露面的机会。

说交锋，其实是抬举了那些小妖，心高气盛、爱惜名声的孙悟空本人是不会同意用这个词的。因为两者的实力过于悬殊，根本构不成交锋。基本上是孙悟空调侃、戏弄小妖，不断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双方一来一往，倒也充满机趣，颇有些喜剧色彩。比如孙悟空的逗引小钻风就是一例。

这位小钻风不愧是负责巡山的专业人员，警惕性还是蛮高的，可惜道行不够，肉眼凡胎，照样中了孙悟空的圈套。要是换成猪八戒、沙僧，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过小钻风这一关。为赢得小钻风的信任，孙悟空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起初，小钻风对孙悟空所变小妖的身份表示怀疑，这些疑点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一是面生，一是嘴尖，一是身份不对，烧火的不管巡山，一一点出孙悟空的破绽。西天取经路上，孙悟空多次采用变化战术，屡屡得手，能被小妖看出破绽的，似乎仅此一次。这可能让孙悟空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会碰到一个专业级的巡山小妖，还真有些不好对付。好在孙悟空事先通过太白金星，对妖怪的情况有所了解，知道此处小妖数量庞大，大家不可能相互认得全，于是坚持自己是火烧得好，升来巡山的。一番花言巧语，弄得小钻风有些犹豫不定。

亮腰牌本来是小钻风辨认同类的最有效手段，但恰恰是此举，帮了孙悟空的一个大忙，因为他可以变出一个来。果然，总钻风的腰牌一拿出来，不仅让小钻风深信不疑，而且一下成了他的上司。局面立即发生改变，孙悟空从被动变成了主动。索要见面钱虽然只是孙悟空一时的戏言，但也是获得信任的一种手段，因为这正符合小妖们的行规。这样一来小钻风会更加相信总钻风。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有戏剧性了，本来被作为怀疑对象的总钻风竟然一下成为小钻风的上司，向众小妖一本正经地训话，并倒打一耙，怀疑他们的身份有问题，事情一下子颠倒过来了。结果一番盘问，孙悟空把三个魔头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vid=r0188shcbps&width=500&height=375&auto=0

情报打探到手，小钻风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被孙悟空一棒打成个肉陀。打完之后，孙悟空觉得有些不忍心，作者也赶紧出面为其辩护：“好大圣，只为师父阻路，没奈何干出这件事来。”

要么拉一班人马，自己做魔头，要么不做妖怪，老老实实修炼。小妖的不幸，由此可见。给人当马仔，本来就是炮灰的角色，好歹都是得死，给孙悟空过招的小妖都是同一个下场，小钻风也不例外。

良心未泯的有来有去

与西天取经路上那些助纣为虐、狐假虎威的小妖相比，有来有去着实显得有些另类。因为它还没有彻底泯灭良心，说起来也是一个热心肠的小妖。只是没跟对主人，走错了路线。否则，换了一位名神正仙指点，兴许还能修成正果。

心肠好的人大都比较喜欢说话，有点碎嘴子的毛病，有来有去也是如此。一个人出差送战书，老老实实赶路就是，他偏一路上嘟嘟囔囔，说个没完。不过这样也好，都没等孙悟空探听情报，自己就把事情全都抖搂出来了。

自言自语中，一位颇有正义感的小妖怪跃然纸上。即将到来的战斗对他本人倒是挺有好处的，“也有个大小官爵”。但他竟然为此感到内疚，因为如果其主子使用宝贝，弄得烟火飞沙的话，整个朱紫国“莫想一个得活”，后果会很惨烈，“天理难容”。难怪孙悟空听后，也感到有些意外：“妖精也有存心好的。似他后边这两句话说，‘天理难容’，却不是个好的？”就像神仙队伍也出败类一样，妖怪里面有一两个“存心好的”，倒也正常。只是比较少见，让人感到新鲜。

有来有去的善良还表现在，他对陌生人缺乏提防之心，属于跟人见面熟的那种小妖。见到孙悟空所变的道童后，他一点都没有戒备心理，而是笑嘻嘻的，好像老朋友久别重逢那样，聊得很是热乎。全没妖怪们惯有的那种凶神恶煞样。孙悟空想知道的情况，他马上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像有来有去这种性格的，不适合做妖怪，原因很简单，心底太善良，缺少警惕性。

不幸的是，尽管有来有去良心未泯，但因为站错了路线，也只能和其他小妖一样，难以逃脱死亡的下场。在回答完问题之后，被孙悟空一棍子夺去性命，变成有来无回了。如果心慈手软的唐僧在场，在了解到全部情况之后，也许还能放其一条生路。

作为心腹小校，有来有去毕竟跟着魔头多年，作了不少孽，最起码也是个帮凶，最后被一棍子打死，也算是个应得的报应吧。让人稍微感到遗憾的是，孙悟空没有给有来有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像这样热心、勤快的小妖，在西天取经路上，牵牵马，打打杂，也是蛮不错的。

打死有来有去后，孙悟空得到他的腰牌，从上面的文字描述虽然看不出其原形，但不妨将它视作有来有去的一篇小自传，毕竟我们对这位可爱的小妖了解太少了。这里转录一下腰牌上的内容：

心腹小校一名，有来有去。五短身材，扢挞脸，无须。长川悬挂，无牌即假。

阴险毒辣的前部先锋

这位前部先锋原本是一名很普通的小妖，因为和孙悟空作战，得到露脸的机会。在战斗过程中，善于出谋划策，表现突出，被老板火线提拔为前部先锋，可谓在战斗中成长。最后也是在战斗中丧命。

起初，老妖对要不要吃唐僧肉还是心存疑虑的，因为有位小妖断言唐僧肉“不中吃”。这位小妖的话是教训之言，他原是狮驼岭三位魔头的手下，属于漏网之鱼，早已领教过孙悟空的厉害，对形势的判断还是相当准确的。“若是中吃，也到不得这里，别处妖精，也都吃了”。话虽然说得有些不中听，但很有说服力。言下之意：大王您的功夫还不如我原来的主子，唐僧肉也轮不到您来吃，您老人家还是就撒手吧。

关键时刻，这位前部先锋出场了。他的“分瓣梅花计”让人耳目一新，使老妖原本被压制的欲望再次冒了出来，长生不老的巨大诱惑，使他决心拿自己和手下群妖的性命玩一次人生豪赌。

“分瓣梅花计”初试成功，前部先锋如愿成为一妖之下、众妖之上的先锋官，地位大大提升。不过，这家伙也确实够狡猾的，他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而是像通天河那位老谋深算的鳜婆一样，知道吃唐僧肉是个比较复杂的工程，需要好多步骤才能完成。捉到唐僧不过是刚刚开始，如何对付孙悟空才是问题的关键。凭老妖的那点本事和人马，硬拼显然是不行的，他们没有这个本钱。于是，他劝老妖采取拖延战术，利用自己一方的时间优势，想拖跨孙悟空等人，然后再慢慢享受唐僧肉。

不过，这一招只是说是小聪明，绝对称不上高明，因为折岳连环洞不比通天河，孙悟空不可能丢了师父不管。何况这里又不是水下，孙悟空完全可以施展开手脚，要拖延时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果然，孙悟空很快就打上门来，本来就没有主意的老妖照旧没有什么好办法，谁起初出的主意还得谁出来应付。于是，这位前部先锋再次被推到前台。这家伙着实诡计多端，他利用孙悟空的性格缺陷，又设了一个新的骗局，那就是制造唐僧已死的假象，想以此让孙悟空等人死心。

这一招看似不错，但实际上也是个馊主意。即使孙悟空相信唐僧已经死亡，但他同样不会善罢甘休，可以想象接来下的复仇行为该有多么疯狂和血腥。这位前部先锋也看到了这一点，孙悟空已经打上门来，除非把唐僧乖乖放出来，否则再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是应付一阵算一阵。“若还哄得他去了，唐僧还是我们受用；哄不过再作理会”，由此可见，这位前部先锋的头脑还算清醒。

两个假人头的使用还真有些效果，不仅骗过了猪八戒、沙僧，而且也赚了孙悟空的不少眼泪。很快，这一骗局的副作用也显露了出来，果不其然，孙悟空哭过一场之后，马上想到的就是报仇。到了这个份上，这位前部先锋定什么样的计策都没有用了，只好拼着小命硬撑了。结果是可以想象的，没有几个回合，妖怪们被打得落花流水。这位前部先锋终于为他的损招付出了沉重代价：被孙悟空一棒打死，现出本相，原来是一只铁背苍狼怪。前部先锋的死确实是罪有应得，正如猪八戒所说的：“这厮从小儿也不知偷了人家多少猪牙子、羊羔儿吃了！”

前部先锋看起来蛮精明的，但实际上为老妖出的都是馊主意，最多算是小聪明。其实，他再精明也没用，因为捉走唐僧本身就决定了他们的失败。除了放走唐僧，其他再高明的办法都没有用。前部先锋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但他和西天取经路上的其他妖怪一样，经受不了诱惑，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结果证明这样做只能是徒劳的，并且把自己的老本——性命也搭了进去，正所谓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本文经作者授权独家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