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秀虹:致已然消逝的中师教育——汀师毕业三十年随想
近日,长汀师范同学相约毕业三十年聚会,微信群里,“毕业三十年”这个词时时映入眼帘,我的思绪便常常恍惚。三十年前的故事和心情,笑颜和身影,时不时晃过眼前。忍不住捡起笔来写下这些闲散文字。
想起操场尽头的那座二层小楼,在那里我们度过了美好的普一(“普通中等师范一年级”的简称)。小楼连通公路,那条公路,严寒的冬天我们在那儿晨跑。
——1987年6月长汀师范八四级二班毕业照。
——现在只记得冬天的晨跑了,实在太冷,起不来,冻得磕磕缩缩的,舒展不开,好痛苦。老师要求跑到朝斗岩再往回跑,我似乎一次也没有跑到过朝斗岩,每次都只是跑到半路,就遇到了返程的队伍。
犹记得早上走过那段公路到小楼上课,阳光透过柿子树、法国梧桐和高大挺拔的樟树,那一缕缕金光闪耀,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是最好的晨景。
小楼旁边沿着操场边沿,是二间教室构成一个直角的平房,那是我们的音乐教室和体育器材室。中师教育,是理想的素质教育,在一百年的现代中国教育史上,仅仅存在了十几二十年,而我们,有幸接受了如此美好的教育。
——1987年6月,长汀师范八四级学生合影。
我们的音乐老师叫胡小军,据说是恢复高考后福建师大音乐系非常有名的才子,他的音乐课让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音乐是如此有文化,有内涵,如此美妙。
还记得他教我们唱一首台湾校园歌曲《小村的故事》。他说,唱歌之前必须读通歌词,字字落实,准确,清晰。于是,他自己先朗诵一遍,那标准的语音,那深沉的音色,立刻把我们带入了小河边、竹林旁,那飘着稻草香的小村庄。
然后,他让我们全体朗诵,要求我们一边想象歌词的画面,他不知道,只因他字正腔圆、深情婉转的朗诵,那画面已经永远地印进了我们的心田。
——然后,他示范,教我们如何有表情地歌唱。一般歌曲都有“深情地”“舒缓地”等感情提示,但是,此前我们对此并不理解,很少关注。经过他的示范,我们才真正体会到,有感情地歌唱,原来是这样美好的触动心灵。
这首《小村的故事》,我后来才知道,是台湾校园民谣奠基者之一叶佳修的作品,词曲境界之美,三十多年过去,至今还记忆清晰:
风它轻巧地吹过来带着稻草香
小河边竹林旁有座小村庄
你可听见那竹叶它轻轻在呢喃
小村的故事永不被遗忘
月下有位老人笑一脸慈祥
白白头发红红的脸拄一根拐杖
如果你肯仔细加一番端详
你会发现他脸上有异样的光芒
那儿有群小孩围绕他身旁
歪着脑袋张着嘴静静听他讲
春去秋来年又年小孩都成长
满头白发拄着杖那故事还一样
满头白发拄着杖那故事还一样
中师教育特别重视美育技能,音乐、美术、体育、书法等课程,让我们的校园生活丰富而愉悦。在这些课程当中,我最为喜欢、成绩稍好的是美术。
我们的美术老师是童文坚老师,高高瘦瘦,就那样瘦的诗人有点寂寞的样子。童老师手把手教我们画素描、调颜料,引领我们进入色彩斑斓的艺术世界。美术鉴赏课,他用幻灯片给我们看古今中外名画,那时幻灯效果不太好,但是,我至今记得第一张幻灯片女娲伏羲图。
——1985年,长汀师范画室。图中学生为八二级罗礼平,于1989年通过高考进入福建师范大学美术系学习。现为美术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记得第一次水彩课他带我们写生,面对汀江和梅林,他教我们如何把握色彩的干湿浓淡。第一次画人体石膏,我选的是一尊希腊古典美女像,头很小,坐姿。我的线条极为纤细,画出来的石膏像梦幻般轻柔唯美,童老师跟我说要大胆强调明暗。但我舍不得用力,怕破坏我的画面的和谐。
童老师再次巡过我身边的时候,拿过我的画板,重重的加了几笔,整个画面立刻立体起来。然后,他又用手指轻轻擦了擦,皮肤细腻的质感就出来了。
——还记得刚开始上国画课的时候,我模仿老师的作品,画了一幅竹子,好长的条幅,其实刚刚开始学习,还没有能力把握那样长幅大画,但就是喜欢。
不久学校举办画展,大概出于鼓励的意思,我们八四级的作品也选了部分展出,其中包括我这幅墨竹图。画展中有不少是参加福建省青年画展获奖的佳作,出于高年级同学之手。相比之下,我们的画自然是相当幼稚。
那时候学校经常举办师生书画展。八二级美术专修班的作品让我们特别羡慕。八三级有的同学以诗配画,一幅幅诗的意境至今清晰映在我的眼前。
——虽然此后我们从事美术专业工作的同学不多,但是,美术,它润物无声地融入了我们的学习和生活,成为我们人生幸福指数的优雅背景。难以想象,若是没有美术,世界将是多么苍白、多么遗憾。感谢老师的教导,感谢汀师的赐予。
而我天性喜欢语文,在中师教育中语文课比重最大,对我来说真是最幸福的事情。
教我们《文选和写作》的邹顺昌老师刚从大学毕业,当时才21岁,非常害羞,说话脸红,上课提问都不敢看我们。
我特别记得他在我们自习课时拿着一本诗选默背古诗,监考时偶尔会在黑板上练几个字。他讲课常常语言犀利,冷幽默,我们大笑,他却总是抿着嘴忍着笑。
——他的课肯定是上得很好的,因为每一课上完,我就基本把课文背下来了,当时没有想过为什么,今日以自己的经验回想,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老师把课文讲解得太好了。
那时老师布置我们写的作文很多,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请同学朗诵范文。我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写了一篇文章,题为“亭亭”,那是要求记事的一篇文章,但我写完拟不出记事的题目,便胡乱以主人公名字命题。
邹老师把这篇文章给我,叫我刻蜡板印出来。那时我参与了班级、学校多种刊物的编辑,刻蜡板颇为熟练。当时学校有个文印室,文印室的老师对师生非常热情,我们只要把刻好的蜡纸交给她,她立马就帮我们印出来,非常方便。
——语文课,邹老师把《亭亭》发给全班同学,没有说作者是谁,只是一一提问,请同学们评论这篇文章的开头、结尾、写人、叙事。我默默地听着,特别忐忑。
最为令人不解的是,老师居然叫我也站起来评论,好像完全不知道作者是谁似的,说:请你说说,你读完这篇文章,对文章的结尾有何看法,你认为这样的结尾方式好不好。
我现在还记得,那篇文章,我写的是我和亭亭到庙里,跟着亭亭一起喝了香炉灰的事情。那结尾,是戛然而止的。当时安排那样的结尾,算是有意的,因为知道戛然而止也可以是一种结尾方式;但主要还是因为实在不知该如何结尾,就那么收笔了。
邹老师真是眼睛太尖了,他就叫我评论这篇文章的结尾。那是我最语无伦次的一次课堂回答,印象深刻。
后来,邹老师和何煌远老师互相交换任课班级。据说他们觉得教一个班时间太长,腻了,所以互换。
——何老师来,正好遇到中师学制调整,四年制变成三年制。我们的课程本来是按照四年制安排的,《文选和写作》共八册教材,前面二年已经学完了四册,后面几册主要是古典文学,但因为学制缩短,古典文学部分基本要求自学。
我们当时情绪很大,觉得我们该学的都没有学,怎么去教书?古典文学难度大,怎么自学?记得何老师那天上课,让我们就自学篇目提出疑问,现在还记得,其中一篇课文是方苞的《狱中杂记》。
我立刻站起来提问,每篇课文,一句话,一个词,凡有疑问,我一一提出,整整问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响起。我的座位在第一排,看到站在讲台的老师那双脚,前后变换了好几次站姿,老师站累了。我是故意的,为了表达和宣泄不满情绪。
——非常佩服老师,我的每一个问题,老师都不假思索脱口回应。老师显然也看出了学生为难老师的意思,但是,毫无愠色,而且,此后何老师仍然悉心指导我。我读的第一部《红楼梦》研究专著,太愚的《红楼梦人物论》,就是何老师向我推荐并且借给我的书。
那时候长汀师范的师资力量真的非常优秀。四班的语文老师是谌钟老师,他是我们学校的语文教研组组长,同时是福建省中师语文教研组组长。
我认识他缘于一次语文竞赛。记得是普一下学期开学不久,一个春雨绵绵的下午,学校广播通知,全校学生不分年级,包括民师班在内,用一节课时间,全体参加语文知识竞赛。那竞赛很特别,不像平时的知识抢答,而是书面考试。
——那样的考试内容和考试方式我从来没有见过。考试内容是100道选择题,每题1分,满分100分。试题覆盖面非常广,从语音、字、词、句、篇章结构、名家名作等语文常识,到文学作品鉴赏,无所不包。
那是我考得最差的一次语文考试,大量题目无法判断,非常沮丧。但那也是我收获最大的一次考试,因为通过考试颇为全面地学习了很多未曾学过的语文知识。考试结果很快出来了,我的成绩是57分。当老师告诉我这个成绩的时候,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但是,老师说,这是全校最高分。我获得了这次全校语文知识竞赛第一名。因为这一殊荣,我有幸被谌钟老师认识了。
——有一天,在教室旁边的宣传栏附近,谌钟老师叫了我的名字,问我对这次竞赛试卷有何想法。我说我从来没想过,考试可以是一次教学,学生通过考试可以习得很多知识。
谌钟老师说这张试卷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拟定,他认为这是理想的考试所应该具有的一种形式。谌钟老师的这一教学理念我至今常常想起。与谌钟老师此后多有交流,每一次的教导我都记得很清楚。
我们的口语课由教务主任周存老师教授。周存老师的课风趣幽默,几乎每一节课,我们都在欢笑中度过,在欢笑中我们学习了客家方言与普通话的差异,客家人学习普通话需要克服的各种困难,需要强记的各种字音,客家话转化为普通话的一些规律,还有演讲的技巧,教学语言的探讨等等。
周存老师学术视野开阔,他的口语课实际上涉及语言文化的方方面面。记得他举例子说方言之美,说的是客家话中“呢nei”的四声,这四声所传达的意思,生动形象且趣味盎然,其表情达意之精妙,普通话中任何一个字音字意都无法转译。
——张汉洋老师和江兴清老师为我们教授《语言基础知识》课程,感谢老师为我们打下了坚实的语言基础。当时各地的中师教育想来都是非常扎实的。后来我在大学中文系学习才知道,我们中师的语基课就相当于汉语言文学专业的《现代汉语》课程。
因此,我们那年的中师保送生曾联名向中文系申请,希望免修《现代汉语》。由于学校管理模式的限制,我们未能免修,但是,我们《现代汉语》成绩都非常优秀,我们中的一些同学现在成了国内知名的语言学者。
我非常庆幸自己有机会就读长汀师范,有幸与那么多才华横溢的老师相遇,感谢我亲爱的老师们。在我的记忆深处,长汀师范每一位老师的美好教育都清晰如昨。
——1987年6月,长汀师范八三级、八四级毕业前夕,青青草文学社合影留念。
——写出这句话,老师们的面容真如过电影一般叠加在我眼前——创建青青草文学社、引领我们文学梦想的曾汉辉老师和廖文福老师,把政治课上成推心置腹娓娓谈心的黄金城老师,毕业于地理系却让我们爱上物理磁场的梁八生老师,个子小小、爱踢足球的刘顺林老师,沉默而和善的何洪元老师,艺术家气质的温正复老师,潇洒帅气的刘德波老师,尽心尽力的兰德本老师和邹国光老师。
给我们讲授小学语文教学法的蔡宗荣老师,上课声情并茂、眉飞色舞,想起他就想起“风魔王来了,雨魔王来了”的小学语文课文。还有郑有扬老师、李马金老师、程秀海老师,他们的谆谆教诲、宽容厚爱深铭我心。还有教我们数学的黄荣光老师,教我们化学的林学元老师,教我们心理学的黄仁辉老师,只给我们代过几次课却印象深刻的胡鹏程老师……
还记得文质彬彬、斯文秀气的涂水发老师,也是刚刚大学毕业,教我们哲学,滔滔不绝为我们讲述什么白马黑马,什么逝者如斯夫,人不可能二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
从来没有听过的言论,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思想,涂水发老师的哲学课,为我们开启了看世界的另一扇窗户。
还有还有,被师生们亲切称为“老mu锅(哥)”的巫为群老师,把生物园精心侍弄成百花园的陈则标老师,准确预报自家昙花开放时间、向全校师生广而告之欢迎观赏的毛捷先老师……数不尽的美好,写不完的记忆啊。
想起刚上普一时,班干部是由老师安排的。大概因为我的中考成绩相对高分,所以,老师安排我担任学习委员。第二个学期开学改由同学们自己选班干部,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我居然获得最高票。
——一天早上,我穿过操场到教室去,偶然与邓玉远老师和萧伦森老师同行。邓老师是我们的体育老师,兼任一班班主任。萧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邓老师对萧老师表扬我,说一个女孩子,如此文静,居然能得到全班最高票,几乎是满票,很了不起。
我这才知道我得了高票。听了老师的表扬,我很不好意思,但心中自然是很高兴的,特别感谢同学们对我的信任。
不过,当时心理活动相当丰富,至今还依稀记得,我的心里在暗自分析,为什么那么优秀的班长没能得最高票,想来是谈恋爱引起了不少同学的嫉妒,哈,这个秘密我今日第一次说起。
——邓老师从此对我特别关照,青眼有加。我的文化课成绩很好,但是,体育素质向来很差,体育达标项目中,铅球怎么也无法及格。邓老师给了我无数次补考的机会,一次又一次耐心教我动作要领,最后无奈,只能以实心球作为铅球让我扔,给了我61分的成绩。
他说,一个人不可能全面发展,但只要有自己的优长就好。邓老师认定我是有自己优长的学生。感谢邓老师的宽容和教育,他的教育理念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但是,其实我并不能发挥自己的优长。我很任性。此时,我想起了张永金老师,那个只比我们大几岁的班主任,当时刚刚大学毕业,也是个说话就脸红的大男孩。
——普二,全校选举学生会主席,我得到了全校最高票。这是因为,普一下学期期末,我赶在截稿之前最后一个晚上,投稿参加了全国师范生作文大赛——这样赶在最后时刻交稿的习惯,我至今如此,真是惭愧——没有想到,这篇由张老师的生物课获得灵感而创作的童话,居然获得了福建省第一名,进而获得了全国二等奖。
这次获奖,学校非常重视,大红喜报几乎铺天盖地,学校还专门派了一辆校车,派出铜管乐队敲锣打鼓送喜报到我父母的单位。其实,当时比我优秀的同学太多了,无论在我们年级,还是八二级、八三级,但是,大概为我这浮名一时遮蔽。
当时全校同学几乎没有不认识我的,自然,全校性的选举,我的得票率会是最高的。然而,当领导老师找我谈话时,我选择了拒绝,拒绝担任学生会主席。
—长汀师范八六级一班同学在长汀十里铺郊游野炊。
——张老师得知消息,匆匆赶到教室,把我叫到教室门外,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质问我为何放弃。我立刻意识到我让老师生气了。张老师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往他的生物实验室走,我很惶恐地跟在后头,跟了一段,他回头挥挥手说:你回去吧。我站在教学楼转角的地方,就在那棵芙蓉树下,低头想了好久。
三岁看老,三十年过去了,在一次次所谓“发展”机会面前,我的性格和选择基本没变,如今想来,不免感慨。很抱歉,让我亲爱的老师们失望了。
想起馆前实习。当时我获得了保送师大的考试资格,学校特别关照,让我考试过后才到馆前中心小学参加教育实习。
——1987年6月,长汀师范八四级二班全体同学与班主任黄经文老师合照。
——普三那年,我们的班主任换成了黄经文老师。因此,是黄老师带着妻子和孩子,拖家带口地陪我们到馆前实习。师母负责我们全班的伙食,一日三餐为我们买菜做饭。黄老师则全程指导我们每位同学的备课、试讲、正式上课。
黄老师非常认真负责,要求每一节课都必须通过试讲。我刚到那儿的第一节课是语文课,上课前一天晚上,黄老师召集大家听我试讲。
我是那种不会表演的人,觉得试讲非常别扭,完全无法进入试讲的状态。其实我当时挺自信的,因为我在普二见习期就已经在附小试讲过了,当时得到老师们非常不错的评价。
我就跟黄老师说,能不能不要试讲,我没法试讲,但我一定能把明天的课上好。黄老师坚决说不行,必须试讲。这样折腾到晚上9点多10点,我还是没有试讲成。黄老师非常生气,起身走了。
——第二天我上课,因为有同学同时在别的班级上课,黄老师只听了我的半节课,大概觉得还挺顺溜的,后来也就不勉强我试讲了。
记得实习期间一个周末,黄老师带我们全班到黄湖,那个离馆前镇三十里山路的畲族村。村里的小学只有一位老师,我们的学长,早几年毕业后分配到黄湖小学,是年年受县里表彰的优秀教师。黄湖之行,教师工作条件的艰辛,和教育工作的伟大、受尊敬,如此复杂地在我们心里碰撞。
实习快结束时,我那习惯性扭伤的脚腕再次扭伤,而且伤得非常严重。当时我还有一次体育课的任务。那天,我在操场上体育课,同学们在旁边看着,当我示范动作时,不小心又扭到了脚腕,痛得叫起来,曾凡沐同学立刻过来帮我接着把课上完。
至今记得曾凡沐叫口令的声音,平时很温柔,上体育课挺威严的,上体育课很有运动员的范儿。
记得正逢端午节,上下年级几位同学到馆前来看我。同学们一起到了沿河一家饭馆吃饭,至今记得,我们点了狗肉,馆前狗肉太好吃了。还记得那饭馆好特别,店面开向公路,店铺其实是建在河面上的吊脚楼。
——当时正是大雨过后,河流湍急,临窗可见对岸的竹林,远处的木桥。那可能是我第一次下馆子,家在汀州城就近上学的我,没有机会到饭店吃饭。
还记得实习结束前,所有课程都结束的那天晚上,同学们相约玩个通宵。我们借了中心小学老师的一间宿舍,男生们打牌,女生们嗑瓜子。
但是,不会熬夜的我,拼命地支撑支撑,却不知不觉的渐渐没了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哎,至今遗憾,从来没有跟同学一起熬过通宵。
想起当年常常出现在同学们笔下的一个词:“悸动的青春”。至今不知“悸动”在那时究为何意要表达什么。但是,青春少年彼此的好感却至今依稀记得。
——1986年,长汀师范学生郊游。
——那时长汀师范的录取分数线高于长汀一中50分。可想而知,当时的师范生很多都才华横溢。而师范的各种活动特别丰富,太多的平台让学生展现自己的才华。青春年少,彼此欣赏,大概很多同学都有自己暗中钟情的ta,而有些特别优秀的同学,会被很多同学暗暗喜欢。
尽管学校明文禁止谈恋爱,但是,青葱岁月,朦胧感情,人之天性,潜藏于心,哪里是学生守则所能规范得了的呢。
师范三年,承蒙同学的信任,我见证了不少清纯的爱恋,青涩的忧伤。至今记得,曾经为同学两肋插刀去找某个男生,递上信件,义愤填膺正想训斥一番,人家满脸不屑地转身进了教室。
也曾深夜倾听同学的满腔愁绪,熄灯之后,在教室里点着蜡烛,真恨不能帮助同学分担一点心中的忧愁。
——也曾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喜欢,它怎么就像捉迷藏,你喜欢的人,他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人,你不喜欢他。那时也就十五六岁,纯真的年代,豆蔻年华。美好的青春,我们曾一同走过,啊亲爱的同学,感谢我的青春记忆中有你最美的容颜。
我家在本地,父母对学校非常了解,唯恐我谈恋爱,因此,看管得非常紧,凡是要离开汀州城、非学校组织的活动,一律不许参加。
我当时参加了学校文学社,文学社的一些同学喜欢画画,因此,每逢周末我不是跟同学一起出刊,就是跟同学一起郊游写生,活动结束我有时会带着一伙同学回家吃饭。我的父亲总是热情招待我的同学。
——但是,同学走后,父亲总是让母亲找我谈话,非常严肃,严正警告不可以谈恋爱。父母的高压,和青春活泼的交往,如今想来,哈,大可以写成青春心理学。
不免想起宿舍旁边通往山顶食堂的台阶。台阶旁边是男生宿舍。男生们有时整整齐齐站在窗口审视过往的同学,偶尔还故意起哄,我总是很慌,不知多少次扭伤了脚腕,成了习惯性扭伤,因为摔倒,不知摔坏了多少个饭碗。
后来女生宿舍西面建好了楼梯,阿弥陀佛,我再也不走东边那条小路了。
跟同学们相比,我是幸运的,因为我在中师毕业后上了大学,单纯美好的学生生活又延续了十年,岁月它从来没有催促过我。
而我的很多同学,紧张活泼的师范学习刚刚结束,工作、家庭、社会的重担就毫无商量地压向了他们尚未成熟的双肩,十七八岁,纷至沓来的人生,让不少同学猝不及防。
——1987年6月,长汀师范八四级二班第四小组合影。
不由得又想起我后座的刘维军。我觉得对不起他。上学时的我其实还是非常不懂事的。因为他有点狐臭,我经常大喊大叫。他婆婆妈妈,我常常开他的玩笑。
我想,若是他心理异常,我是否起过推波助澜的坏作用。但那时真的年少无知,没心没肺。毕业十周年聚会,听说他不见了,失踪了,我心里真的难受了很久,我想,不知工作后的他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挫折,回想他的文学梦想和教育理想,回想他的善良和忍耐,脆弱和无助,我不敢想象,它们怎样一点一点地走向崩溃,零落成泥。
真的希望,无论刘维军在哪个世界,希望他有地方能避风雨,有衣食能饱暖。
想起秀秀,我们心中永远的痛。我多么不忍心说起你。转眼间,你已撒手人寰十几年。假如……假如……假如……假如时光可以倒转,假如岁月可以重来,假如一切天遂人愿,我们是否能够留住你匆匆离去的脚步?
长汀师范行政楼旁边的老樟树。2017年7月,八三级三班同学毕业三十年聚会期间拍摄。
想起行政楼旁边那棵老樟树,曾经雷劈起火,但是,生命顽强。据说至今绿意婆娑。
想起篮球场上同学投篮的身影,还记得那蓝色的运动服是我们的校服之一,想起校篮球队的队服那暗红的颜色。
想起球场旁边的池塘总是很浑浊,偶尔有荷花盛开。池塘边一棵鸡爪梨,秋天的季节果实累累。
——想起某个夜晚,我和桂兰在篮球场练习表演小品,唉我真的毫无表演天赋,还没上场就笑场。想起汀师无数次的晚会,班级的,全校的,全都有板有眼,学校在汀州大戏院的表演总是座无虚席。
想起与我同名那位金嗓子的美丽姑娘,刚入学那会儿,我的姓名常常被写错,医务室的校医甚至认为我冒名看病……
想起山顶食堂后面一片荒山,想起那高高的台阶,我们每周经过山下的小路,穿过五通桥和店头街,到汀州影院看电影,那是固定的汀师电影专场。三年,看过无数的电影,成为我宝贵的文学积累。
——想起梅林。记得学过《秋声赋》后,模仿写作文,我写的是早上起来到梅林散步,邹顺昌老师在旁边批注:“请问您老高寿几何?”批评我写得不真实,因为只有老年人才可能早上散步。
他太了解我们了,每天早上起来做操都那么痛苦,怎么可能早起散步?但是,那梅林,确实是我们每天傍晚散步的地方。
梅林本是梅树之林,五六十年代把小资的梅树砍了,种上了桃树,和少量梨树、板栗树。但汀江旁边一大片树林,仍然是非常美好的所在,我们在那散步,在那写生画画,在那过生日吟诗歌唱,梅林,承载了汀师人多少美好的记忆。
——长汀师范学生在梅林旁汀江戏水。
可惜,后来房地产开发,梅林,建成了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树,全被砍了。梅林,只留下一个地名。接着,我们的学校,也没了,长汀师范,教师和校舍,并入了长汀二中。
就这样,回不去的青春,回不去的学校,回不去的美好记忆。
2017年7月11日初稿, 21日修订
感谢长汀师范老师、同学提供图片,感谢张永金老师以及罗礼平、黄雪英、池聪云、陈清芳、谢建芳、王桂兰、张裕钦、兰华生、涂虹英等同学大力支持。
作者简介
——涂秀虹,福建长汀人。 1987年6月毕业于长汀师范学校,同年保送进入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学习。1997年6月获得山东大学文学博士学位。现为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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