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业：陈翔华（学人风范系列之二）
陈先生是我非常敬重的一位老学者。我和陈先生的交往主要是来自他主编的《三国演义版本汇编》。
陈翔华先生
要做古代小说版本数字化，首先要有各种版本资料，否则就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了。这方面我以前是毫无所知。
前面介绍周强先生时曾提到，我是在周先生家中第一次看到陈先生主编的《三国志演义古版丛刊五种》，这套丛书对我《三国演义》版本数字化实在太重要了！
我先从周先生陆续借了几本回来，不敢一次都借出。后来我立项有经费了，又去北图买了全套。
《三国志演义古版丛刊五种》
陈先生先后编了三套《三国演义》版本丛刊。
第一次是1994年由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出版的《三国志演义古版丛刊五种》，即双峰堂本、汤宾尹本、刘龙田本、朱鼎臣本和六卷本五种。
第二次是2005年还是由原中心出版的《三国志演义古版丛刊续集》，收叶逢春本、上海残叶、夏振宇本、周曰校本、熊清波本、熊佛贵本和李卓吾本七种。
《三国志演义古版丛刊续集》
第三次是2009年以来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陆续出版的《三国志演义古版汇集》，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版了叶逢春本、黄正甫本、夏振宇本、汤宾尹本、余象斗本、朱鼎臣本6种。
这套书卖的很贵，除第一本叶逢春本是980元外，以后几种都卖1200元。这是因为：
第一，这些书都是专业书，价格低了也不见得会增加销路，需要的人，1200元一套也买，不需要的人，500元也会嫌贵。
第二，实际上这些书店的销售对象是各级图书馆，即走“馆配”。对于图书馆来说，只要是有价值的好书，1200元也不算贵。
陈翔华先生手迹
其实第三次已经出版的几种，前两次都出版过，但都卖完了，但总还有人要，因此才再版。
陈先生还计划出版一些过去没有出版过的版本，如日本庆应大学的夷白堂本，这是一种特殊的“巾箱本”，即开本很小，便于随身携带随时阅读的版本，全世界只有日本庆应大学保存一套。日本朋友曾给我电子版，我也扫描并录入为电子版。
他知道我和金文京先生联系很多，而金文京先生是庆应大学毕业的，因此他多次托我联系金文京先生，希望得到庆应大学同意，在大陆出版。
《三国志演义纵论》
此书因为是小开本，因此边留的很窄，导致装订之后，一些文字被压住看不到了。如果是一般阅读没有关系，但如正式出版就不行了。因此要正式出版必须把书拆开复印后，再重新装订。很多古籍出版都要拆开再重装。
但日本庆应大学对拆开书很犹豫，最后答复还是不同意拆开。因此也就没有办成。我未能帮助陈先生很遗憾。
陈先生编辑这套书有几个特点。
第一是陈先生十分认真仔细，真让人敬佩。目前很多复印古籍不重视质量，觉得只要印出来就算了。殊不知这样印的不好的，对于研究来说会出很多问题的。陈先生对印刷质量要求很高，每页他都亲自仔细核对。
陈翔华先生信札
如叶逢春本，此书全世界只保留一套在西班牙一修道院中。他亲自和我说，他手中有几套此书的胶卷，他不是简单选一套交出版社复印出版就算了。而是自己逐页比较，从几套胶卷中，选一个最清楚的图片去复印。因此陈先生这套书印刷很清楚。
我去国图出版社和编辑谈及陈先生这套书，他们十分敬佩陈先生的认真。
相反，上海古籍出版社也曾出版了一套叶逢春本，是图文对照本，上面是原版图片，下面是同版式的文字，文字是繁体字未标点。上海出版的叶逢春本的图片质量，就比陈先生这套叶逢春本的图片质量差太多了。
我有日本出版的这套叶逢春本，图片质量虽然赶不上陈先生这套，但比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这套要好的多。
《诸葛亮形象史研究》
古代小说影印出版的质量很重要，而有时出版社不重视，图片印的很多不清楚。当然有些版本因为原本印刷时，已经多次印刷过，图版已经磨损严重，导致印出来的就不清楚，这也是无奈。
陈先生影印古籍最反对修版，古籍因为保存时间久远，图书常有各种污迹和涂抹痕迹。
有些出版社编辑为提高图书印刷清晰度，就常对原本进行修补，修去各种他们认为的污迹，并对不清楚的文字做修补。陈先生对此深恶痛绝，他一再强调影印就要保持原貌，不轻易修补。
这方面我有切身体会。我在研究《红楼梦》“庚寅本”时意外发现甲戌本上有条来历不明的附条批语，但在现在所有影印本上都没有此附条批语。
最后我请上海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两次查验原书，终于发现附条批语被撕掉的痕迹，这可以肯定是在影印甲戌本时，被编辑认为是污迹而涂去了。
陈翔华先生点校《笔炼阁小说十种》
虽然这附条批语肯定是后人所批，版本价值不是很高，但由此可以看出，随意对原书修版带来的危害。
陈先生这套书还有一个优点是，每本书前都有一篇详细的介绍和分析研究的序言。不要小看这篇序言。它不只是简单介绍此书的来历，而是对此本和其他版本的关系、此本的来历等，都做了深入研究，最后才动笔写。
这些前言的编写过程中，陈先生在不断修改，直到自己满意为止。由于汇集工作量太大，其中有几篇是福建师大的刘海燕执笔的，刘海燕我也很熟悉，她对《三国演义》版本也很有研究，曾出版《明清〈三国志演义〉文本演变和评点研究》。
陈先生在《三国演义》版本上也有他自己看法。尤其是目前公认刊刻最早的嘉靖元年本，陈先生并不认为现在看到就是嘉靖元年刊刻的，从多角度分析，他认为目前看到的是复刻本，而不是嘉靖元年刊刻的。
因此他把此本总称为“嘉靖元年序本”，是指此本前有个嘉靖元年的序言，而不是说此本就是刊刻于嘉靖元年。这个问题很复杂，还需要仔细研究。
陈先生年纪大了，他比刘世德先生小2岁，身体也不是很好。目前他唯一一件事就是出版《三国志演义古版汇集》，这套书出版十分不易，要找到原版，得到收藏者同意，再影印出版。
看到陈先生如此大年纪还在为《三国志演义》版本而奔走，我十分感动和敬佩！
《三国志演义》古版（指明刊本，不算清刊本）估计也有20多种，目前只影印了6种，还差的很多，我和陈先生谈及此事，他也很无奈，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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