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那个靠“炒作”上位的诗人后来怎么样了?
这是一个网红频出,炒作不断的时代。网红这个职业几乎呈现井喷的状态,火速成为肉眼可见赚钱最快的行业,随便接个广告就是几十万。
因为这样爆红的现象,很多人甚至包括不少95后、00后,都做起了网红梦,认真读书、踏实工作多苦啊,人家发发视频就能成名、赚钱、被人追捧。
人人都想出名,为了出名也是花样百出。
那些红了的人,有靠才华、靠颜值的,也有人全靠刷关注度。
别以为炒作只有现代人才懂,在一千多年前的大唐,已有一位诗人深谙炒作之道,仅凭一己之力,一夜之间众人皆知,后来更是得到了唐朝最大的BOSS武则天的赏识。
这人就是写下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诗骨”陈子昂。
壹陈子昂,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县)人。
陈子昂生于一个家境殷实的庶族地主家庭,其远祖可以追述到西汉辅佐刘邦平定天下的陈平,从六世祖开始,为避晋不再出仕为官。
陈子昂祖上素有修道和豪侠的传统,祖父和父亲都是慷慨豪侠的性格,好接济贫穷孤寡,曾经乡里发生饥荒,他的父亲陈元敬“一朝散万钟之粟而不求报”,可见其家庭富有。
少年时候的陈子昂,有点富家子弟气习,不爱读书,成天耽于玩乐,有意模仿侠士作风,无拘无束、放荡不羁,很像今天让家长头痛的问题少年,史书上说他“子昂十八未知书”。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这位“问题少年”蜕变成为初唐诗坛的“文宗”呢?
答案是:一次影响恶劣的打架斗殴事件。
一次跟人打架,一剑给人家捅伤了,伤的还挺重。他爸爸继续给他收拾残局,银子开道,好不容易,把事情摆平了。
为啥伤人呢,只因为对方笑他没文化,诗经都不知道是啥。
受了刺激的陈子昂,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了,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做了一个决定——弃武从文。 不练武了,开始学文化。
当你知道要去哪里的时候,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
贰慨然立志的陈子昂开启了学霸模式,他谢绝旧友,不再跟着小伙伴们放纵潇洒,闭门专心钻研经史。
公元679年,二十岁的陈子昂,出三峡,北上长安,进入当时的最高学府国子监学习,并参加了第二年的科举考试。
不过很遗憾,这一年的考前辅导班并没能让陈子昂金榜题名。落第之后,陈同学没有气馁,回到家乡,在山上建了一座别墅,专门用来闭门读书,这个别墅也被后世称为“陈公学堂”。
陈子昂天资聪颖,再加上刻苦努力,学业很快就有了进步,“经史百家,罔不赅览。尤善属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风骨”。
青春年少的陈同学,政治热情高涨,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凭借自己的经纬之才在政治舞台上大展拳脚。
感遇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才。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西驰丁零塞,北上单于台。
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言未忘祸,磨灭成尘埃。
公元682年,信心满满的陈子昂再次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天不遂人愿,陈子昂又一次名落孙山。
三年苦读,两次落第,陈子昂用心思索着落榜原因。原来在当时的科举之外,干谒和行卷也非常重要,陈子昂考前籍籍无名,不得贵人提携,空有才情而不为人知,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唐代的科举考试有行卷之风,这里面说来话长。
当时的主考官们,除了评审试卷外,还会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声望,这样做的初衷是为了避免仅以一张试卷评判考生,一卷定终生,沧海遗珠,埋没了真正有才华的人。
可这样做也带来很大的弊端,考生们为了让主考官知道自己考场外的水平,纷纷把自己平时的作品写成卷轴,在考试前献给达官贵人,以求引起重视,向考官推荐,这个做法叫做“行卷”。
所以,干谒行卷,得到达官贵人的举荐成了科举及第与否的关键。
如果你天生就生在名利场中,身边都是朝廷中说得上话的人,举荐就不成问题,科举也就水到渠成,甚至还能事先确定好录取的名次。
唐代的文人们,包括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些大诗人,无一没有走过艰辛又无奈的行卷之路。
李白、白居易都有行卷的典故。李白还写过一篇自荐信,里边有两句。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
注:韩荆州,也就是韩朝宗,曾任荆州长史,喜欢提拔后进。
不为当官,只为认识您一下。哪怕洒脱如李白,为了仕途也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
叁话说第二次考进士落榜之后,陈子昂格外郁闷,已经全然没有刚到长安时的意气。
感遇
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
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兰花和杜若生在春夏,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在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艳压群芳,孤芳自赏。等到白日渐短,秋风将吹。又是一年枯萎的季节,就算芳华绝代又能如何。
这一天,陈子昂低头走在长安大街上,信步由缰,不觉来到天街六市。这里是长安有名的步行街,格外热闹。
一阵瑶琴之声,冲破吵杂,显得格外突出。
循声望去,一个老头正在吆喝: “上好的瑶琴,千年良木精制打磨而成,想买的抓紧啊”,瞬间吸引了一大批人,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多少钱啊?” 有人忍不住好奇。
“我这琴乃千年良木制成,所以价格也就略微贵了一点点,一百万钱。”
“真的假的?”
“太贵了。” 人群一阵哗然,本来有几个看看想买的,被这个天价数字吓的缩了回去。
老人仍然自顾自吆喝着。
咱们说说百万钱在当时是多少,按照当时的货币价值,百万钱可以买2万石粮食,而大唐的正一品官员每年工资700石,也就是说一个正一品大员要干30年才能赚到。
此时站在人群中的陈子昂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他知道“炒作”自己的机会来了。
“机会”似乎总是对那些喜欢伺机而动的人有几分偏爱,因为他们不仅眼光独到,内心笃定,而且经得起折磨。
只见一袭布衣的陈子昂拨开人群,站到前列。
“这琴我买了!”说罢,便豪掷千金买下了这把琴。
众人有的瞠目结舌,有的低声感叹。他却告诉大家:“我擅长弹琴,况且这琴上佳,我为喜欢的东西花钱很值得!诸位想要听琴的可以明日驾临寒舍,在下演奏给大家听。”
当天下午,这条消息就上了长安热搜榜。一大波段子手,从各个角度,深八这个人。
“听说有个土豪,花了一百万钱买了把的胡琴,明天还要为大家抚琴。”“咱们一起去看看,看他怎么收场。”
“说不定那人真有点本事,弹的琴确实好听。”“又不要票,明天去看看。”
“听说那人是个落榜考生,落榜了两次,肯定是傻了。”
......
总之第二天,不少看热闹的人涌进了陈子昂住的客栈。
没想到,陈子昂捧琴感叹道:“蜀人陈子昂,有文百轴,不为人知,此乐贱工之乐,岂宜留心。”话音刚落,陈子昂便奋力一摔,百万胡琴顿时分崩离析。
想必此时围观人群摆出了各种表情包,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陈子昂将自己的文集分发给众人,大家争相传看之后,交口称赞。而当时一位著名文士、仙宗十友之一的王适读罢更是断言:“此人必为海内文宗矣!”
经此一事,陈子昂在京城一炮而红,一传十,十传百,陈子昂终以才情名满京城。
肆别出心裁的自我炒作后,陈子昂参加了第三次科举考试,这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得中进士。
可在这个复杂的人世间,有些东西往往并不成正比。
考中进士后步入仕途的陈子昂,并没有就此飞黄腾达,富贵显耀,反而成了他郁郁不得志的悲剧人生的开始。
纵观中国历史,历朝历代的文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生性耿直,关怀天下,直言敢谏。
684年,高宗驾崩于东都洛阳,朝廷打算把灵驾运回长安。当时关中饥荒,如果再迁灵柩入关中,就会大兴土木,使役百姓,对处于饥荒中的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于是陈子昂上《谏灵驾入京书》,极力建议安葬洛阳,得到武则天赏识,在金华殿召见他,授官麟台正字。
接下来的几年,陈子昂又屡上谏疏,大胆批评弊政,武则天也多次召见他,特赐纸笔,令其谈论当今政要。
能够得到多次召见,也足见朝廷对他的重视,所以陈子昂也一度充满希望,以为可以实现自己“至君尧舜,匡时济世”的理想。
他的志向是高远的,从他的诗文中可以看出:
送魏大从军
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
怅别三河道,言追六郡雄。
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
勿使燕然上,惟留汉将功。
他的诗文一直强调的是汉魏风骨。一改南朝齐梁以来的艳靡之风,不再像一般的送别诗缠绵于儿女情长,他的诗从大处着眼,激励出征者立功沙场。
但武则天看中的其实只是他的文才,并不欣赏他的政治才干,虽然多次召见,却并不委以重任。
所以多年来,陈子昂一直沉沦下僚,无所作为,694年,授右拾遗,这是陈子昂一生中最高的职位,却只是个负责谏言的八品小官。
可以提意见,但领导不理采,成了他工作生涯中的常态。
三十六岁那年,他跟随草包将军武攸宜北征契丹,所有的建议都被否决,结果初战就遭受了大败,他也因此再遭降级。
公元697年,抑郁不已的他,他黯然跟随部队,来到了古燕国的旧都。
某一个黄昏时分,他登上了幽州台,就是战国时燕昭王用以招揽贤才的黄金台。
昭王白骨萦蔓草,何人更扫黄金台?行走在黄昏的冷风中,飘散在踩碎的都是梦。
遥想当年燕昭王豪杰云集的场景,陈子昂不禁泫然流涕,作起诗来。
这首诗,陈子昂并未取名,后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登幽州台歌》:
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不会想到,后世一提到《登幽州台歌》,就会想起陈子昂;一提到陈子昂,也一定会想起《登幽州台歌》。
流传后世的作品,其实一首足够了。
伍当满眼所见皆不如意,自己却又无能为力时,从边塞回来后的陈子昂借着为父服丧的名头,选择辞官还乡。是尽孝道,也是成全自己。
虽然归隐乡间,但是陈子昂却并不能如陶渊明一般,静静地享受田园之乐,他壮志难酬,便郁结于心,他以诗文作为情绪的出口。
感遇
逶迤势已久,骨鲠道斯穷。
岂无感激者,时俗颓此风。
灌园何其鄙,皎皎于陵中。
世道不相容,喈喈张长公。
一句“世道不相容”道尽悲愤,可是他已然白手乡间,那些曾经许下的豪情壮志,此时只能是满腹牢骚。原本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然而,陈子昂身在乡野,妄谈家国,忘了那韬光养晦的隐士哲学。这是国家的幸事,因为还有人在执鞭怒吼;这却是陈子昂的不幸,间接导致他悲剧性的退场。
两年后,洪县县官在武三思的授意之下,罗织文字罪名,“诗骨”陈子昂冤死狱中。
陆陈子昂的孤独,才情,感慨,穿透历史,扑面而至。虽然往事越千年,但其人,其才,其情却不朽。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碎琴之举虽不得已为之,但却为他创造了那个脱颖而出的关键时刻。
炒作只是成功路上的垫脚石,真才实学才是你发光发热的关键。为文者,以文留名。若非他的才情,还有什么人记得这场炒作?
那个能写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诗人,骨子里饱含的是三分侠气,血液里流淌的是传承魏晋而来的风骨。
在唐代诗坛,有三位著名大诗人特别佩服陈子昂。
这三个大诗人的名字叫:杜甫、白居易、韩愈。
杜甫写诗歌颂他说:“千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
白居易更会玩,直接将歌颂他的杜甫捎带着一道称颂:“杜甫陈子昂,才名括天地。”
韩愈又称赞他说:“国朝盛文章,子昂独高昂。”
能得到杜甫、白居易、韩愈三位大诗人称赞的,有唐一代,唯陈子昂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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