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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听经典丨平凡的世界(中)第二十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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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平凡的世界》是中国著名作家路遥创作的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巨著。作者在中国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近十年间的广阔背景上,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以孙少安和孙少平两兄弟为中心,刻画了当时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被誉为“茅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激励千万青年的不朽经典”。


今天,让我们接着收听路遥的经典名著:《平凡的世界》中部。







作者:路遥

演播:李野默

25


世宽刚刚坐进沙发,就直截了当对田福军发牢骚说:“明川这个人也太有点过分了!”“怎么啦?”田福军问。“把咱们地委和行署各罚了二百元钱的款呢!”“因为什么?”“说咱们卫生搞得不好!”“不好那当然应该罚嘛。”


 “怎么不好?咱们按照市上要求的标准,机关干部几乎两天停止办公打扫卫生,实际上比别的单位搞得都好。可明川在市上负责这件事,带着检查组来转了一下,硬说不行,坚持要罚款。下级机关罚起了上级机关,这不成了笑话?”田福军笑了,说:“世宽,你不要为这事生气。你要理解明川,他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他罚地委和行署,其他机关也许就不敢敷衍了事了。咱们虽然是上级机关,但这个城市是由市上管理的,咱还得要遵守人家政令和有关规定。我看明川这样做很有气魄!我留心过,省委大门口挂着市上给颁发的一块‘卫生先进单位’的红牌子,上面编号是零零一;省军区也有一块,编号是零零二。你看这可笑不可笑?难道机关级别最高,卫生也就最好吗?”“那也不能把好的说成坏的!我看明川那态度,就是地委行署把院子拿吸尘器清扫了,也得罚咱们的款!”冯世宽不满地说。


 “我相信你说的哩!世宽,既然是这样,你不妨来个高姿态态,干脆对市罚咱们的款表示欢迎,这也是对他们工作的一种支持嘛!”冯世宽苦笑了一下,说:“唉,那就算了。我也不表示欢迎,他们要罚也就罚去吧!”说着便站起来要走了。


 “你还有什么事?”田福军问。“再没什么,就这事。我原来还想让你给明川打个电话,让他把咱们饶了……”田福军大为惊讶:世宽竟然为这么一件事专门来找他?哎呀,这个人办事也真是太认真了!冯世宽临出门前,告诉田福军说,前几天人碰见李登云,李登云查问他回来了没有,说想和他谈点事。


田福军对冯世宽点点头,说:“我一会给他打个电话。”冯世宽走后,田福军心里嘀咕:李登云想和他谈什么事呢?看来必定是向前和他侄女的关系问题。但是,这件事不是由他和李登云就能够解决的。他们可以解决地区和卫生生局的问题,但无法解决自己子女的感情问题。不过,既然登云想和他谈谈,他就不应该拒绝。


田福军看了看表,还有些时间,就抓起桌子上的电话筒。电话号码拔了两位数字后,他又把话筒放下了。他决定亲自到卫生局走一趟-在电话上召见登云,会让他觉得自己摆官架子。田福军到地区卫生局才明白,李登云并不是和他谈向前和润叶的事,而是要求他帮助解决地区人民医院的问题。登云抱怨说,地区医院别说给别人治病,它本身已经千疮百孔了。


田福军看登云上任不久就如此关心卫生系统的工作,立刻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过去所没有的新切感。只有努力工作,才参叫人尊重。不知为什么,此刻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地想起了他的朋友张有智同志。


既然登云这样热心,他就不能怠慢。再说,地区人民医院是全区最主要的医疗单位,应该给予极大的重视;他上任到现在,还没顾上抓这方面的工作。他于是带着登云去找专员呼正文。见到正文后,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干脆一块坐车到医院去看看再说。


到地区医院后,这个单位的所有领导都陪着他们,到院内四处转了一圈。这里的问题的确是严重的。由于多年没有经费维修,一切设施都到了破烂不堪的程度。门诊楼的二楼走道里,漫流着从厕所的破水管中涌出的水,人们只得像踩着过河的列石一般踩着砖头块走路。锅炉也烂了,病人和治病的人都喝不上开水。全院一共才两部电话;甚至连个太平间也没有。八年前买回的扫描仪器由于没地方安放,一直在院墙角里用油毛毡盖着。至于职工的福利设备,那就更可怜了。有些老大夫多年来都是一家三代同挤一间小屋里。有点水平的医生纷纷找门路往外地调。


田福军和呼正文目睹此情景,感到十分震惊。他们以前到医院看病或住院,都在专门的病房里,因此根本不了解这个医院的本来面目。转完以后,他们在院子里围成一圈。李登云和地区医院的领导们,都瞪着眼看田福军和呼正文怎么办呀。“正文,你先谈个意见。”田福军对专员说。“这已经到年底,财政方面很紧张……”田福军也笑了,说:“那就是说你手头还有近二百万钱。干脆,今年你把这钱一次拨给医院吧,不要再当胡椒面撒了!”“到时许多单位来大哭小叫,叫我怎么办?”呼正文为难地说。“咱们永远就是这个样子!到时再想其他办法!”呼正文尽管为难,但还是同意了田福军的意见。


于是,这笔钱现场敲定拨给了地区医院。李登云和医院的领导们都高粉得咧开了嘴巴。田福军指示,由医院主要领导牵头,很快成立基建领导小组,今冬筹建,明年改建医院原有设施;另外要新盖太平间,铺院子,修厕所,建两座职工家属楼……他对医院的领导们说:“钱给了你们,事办不好可要找你们算账!”


两天以后的一个上午,著名老作家黑白由地区文化局长杜正贤和《黄原文艺》主编贾冰陪同,前来拜访田福军。


黑老是名人,一到黄原,就由杜局长亲自出面接待。另外,机灵的杜正贤知道,黑老是田书记的老朋友,因此更不敢怠慢。另一个寸步不离黑老的人是贾冰。贾诗人不仅是省作家协会会员,而且还是个理事,现在黑老师到了黄原,他得格外卖劲招待这位本省文学界的泰斗。


在这三个人到来之前,田福军已经把侄女润叶从团地委叫过来,让她收拾了一下办公室的会客间;又买了一些瓜子、水果和本地的土特产,摆在茶几上。


田福军拉着黑老的手,把他敬让在正中的沙发里,他紧挨着坐在旁边;杜正贤和贾冰分坐在两头。润叶赶紧给客人冲茶、敬烟。


两个老朋友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先问候了一番身体状况——互相都说好着哩。接着又开了一些亲切的玩笑。平时都爱抢着说话的文化局长和诗人,此刻都象听报告似地老老实实坐着,不敢插话,只敢咧开嘴巴陪着笑。


 “你这次到原北县是故地重游,一定有不少感慨吧!”田福军对黑老说。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黑白脸上露出一丝艺术家的忧伤。“这次到原北跑了一趟,是有不少感慨。不瞒你说,也有点难过!”


田福军一怔。他没有言传,等待黑老继续说下去。“我没想到,农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黑白两手一摊,脸上的忧伤变成了痛苦。“完全是一派旧社会的景象嘛!集体连个影子也不见了。大家各顾各的光景,谁也不管谁的死活。过去一些不务正业的人在发财,而有的困难户却没有集体的关怀,日子很难过下去。农村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两级分化,队干部中的积极分子也都埋头发家致富去了;我们在农村搞了几十年社会主义,结果不费吹灰之力就荡然无存……”


黑白的一番话使田福军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老朋友给他描绘了一幅多么可怕的图景!田福军原来以为,作家的思想是应该能够站在时代前列的;想不到黑白同志竟然比最保守的基层干部都要更不理解农村的改革。仅从这一点看,改革就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啊!


田福军一边诚心地听黑老说话,一边赶紧把那些吃的东西往他旁边挪。聪敏的润叶为了缓解气氛,也热情招呼敛声屏气的杜正贤和贾冰吃东西。


田福军把几颗大红枣塞在黑老手里,脸上堆着笑容,说:“你说的这些现象的确存在。可是,农村既然发生了这么重大的变化,出现问题也是不可避免的。你熟悉历史,古今中外任何大的社会变革,都不可避免要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我们还是要从最主要的方面来看这种变革是否利大于弊……”


接着,田福军用一系列数字给黑老列举了农村改革前后的状况——这是对黑老最有说服力的回答。


黑白听得渐渐咧开了嘴巴。他说:“你说的也许都是事实,可是我思想上很难转这个弯啊!”黑白大概也觉得谈话过分严肃了一些,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想想,自己一生倾注了心血而热情赞美的事物,突然被否定得一干二净,心里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田福军理解黑老的心情。黑老在很大程度上说的是他那部长篇小说《太阳正当头》。这本描写合作化运动和大跃进的书,是他一生的代表作。他在其间真诚地讴歌的事物,现在看来很多方面已经站不住脚;甚至是幼稚和可笑的。作家当年力图展现正剧,没想到他自己却成了悲剧。


田福军带着某种安慰的口吻说:“黑老,有一点是肯定的,以后的人们绝对不会怀疑你当年的讴歌完全出于真诚。至于你当时的认识判断,那不可能超越时代的局限性。这种现象古今中外的大作家也不乏其例。我好象记得列宁在评价列夫·托尔斯泰时,也指出了他在这方面的局限性。但列宁并没有因此而否定托尔斯泰,反而称赞他的作品是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我是外行,胡说八道!不过,你的《太阳正当头》的确细致地描写了当时农村的社会生活,这一点就足以使以后的读者仍然要读这本书。我认为,不能因作家对当时的生活做出不准确的认识和结论,就连他所描写的生活本身也丧失了价值。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托尔斯泰……”


田福军的“文艺理论”尽管过于牵强,却一下把黑老说高兴了。他竟然竖起一只拇指,对田福军说:“啊呀,谁说你是个外行?你比内行还内行!你要是搞文学艺术,一定能成大事业!”


田福军仰头大笑了,说:“我根本吃不了那碗饭!”他看黑老情绪高涨起来,乘机转了话题,说:“你到黄原来,一定要对咱们地区的文化事业给予指导!”他指了指旁边的杜正贤和贾冰,“他两个负责这方面的事,有什么你就对他们说!你也知道,咱们山区文化落后,人才留不住……”杜正贤赶忙插话说:“我们已经安排黑老为全区文化艺术界做一次报告!”


黑白同志也就不客气地指导起黄原的文化工作来了。他建议田福军办个戏剧学校;搞个诗社;等条件成熟后,还应该成立文联;并把《黄原文艺》从文化馆分出来归文联领导,他回去找省委宣传部长,争取让这刊物公开向全国发行……田福军一一点头赞许,指示杜正贤和贾冰认真研究黑老的建议;说过一段时间,他要专门召集个会议,解决文化艺术部门的问题。


本来田福军准备以地委的名义中午在黄原宾馆宴请黑老,但诗人贾冰已经专门买了一只羊,要在家里款待黑老,请他吃羊肉荞面圪凸。地委的宴会只好推到黑老离开时举行。


众人和田福军在办公室告辞后,贾冰硬拉福军的侄女润叶也到他家里去陪黑老吃饭。和贾冰一个单位的杜丽丽已经和她的男朋友武惠良在贾冰家帮他老婆准备这顿饭了,因此他想让润叶也去凑个热闹。田福军鼓动让侄女去,润叶就答应下来。杜正贤因为女儿和女婿都已经在贾冰家,因此推辞说他还要给田书记汇报文化方面的工作,谢绝了贾冰的邀请……


润叶和贾老师簇拥着黑老出了地委大院,一块相跟着来到诗人家。


他们进家以后,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张红油漆炕桌上,摆满了各种调料。贾冰和丽丽的男朋友武惠良先陪黑老喝酒;润叶和丽丽帮贾冰的爱人往桌子上端菜。


当一盆子大块羊肉上来后,贾冰硬拉润叶和丽丽也坐下来吃,让他老婆一个人去忙。黑老是个乐和人,开玩笑要和贾冰的爱人碰一杯酒;但这位腼腆的妇女红着脸退出了房间。诗人尴尬地对黑老说:“我老婆是个‘土耳其’!她怕生人,请黑老不要介意。”说完这句话后,诗人借着几杯酒落肚,竟动情地给客人讲起了他和他老婆的爱情故事。


他告诉大家,他老婆一个字也不识。他们是同村,又是邻居。在他上大学时,他把唯一的亲人老母亲一个人丢在家,全靠他现在的爱人照料。但那时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只是同村邻舍。他当时已经在大学爱上了同班一位城市姑娘。可是后来他母亲非让他和现在的这个爱人结婚不可;说如果他不答应这件事,她就要一头碰死在他面前。他没有办法,只好在爱情和孝心之间选择了后者。结婚以后,他才知道,在那些困难的岁月,当时他爱人为了照顾他妈,偷拿自己家里的东西,曾经挨过她父亲的打骂……天长日久,他觉得他爱人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现在,他老婆办了营业执照,在二道街上卖羊杂碎,起早贪黑,为他操持家庭,还给他生了三个小子。他的工资月月花得净光,家庭全凭老婆来养活;他有时还跑到市场上向老婆要零花钱哩……冲动的诗人说得泪水满面,弄得客人也都吃不成饭了。“我们是先结婚后恋爱……唉,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明年天暖后,带着我老婆去逛一回省城!我要把她引到皇后王后的陵墓前,说:我老婆和你们一样伟大!”


诗人说着说着又破涕为笑,他赶紧招呼客人们吃他的“土耳其”老婆做的荞面圪凸羊腥汤——于是众人也都笑了。


但是润叶没有笑。她一直沉默地听着诗人说他和他爱人的故事。唉,不幸的人最怕听别人说他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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