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中国 | 02曹雪芹:卅年一梦不曾醒,都作红楼戏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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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寒 主播:刘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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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伴着令人“惆怅满怀,无限感慨”的旋律,一首小诗被缓缓念出:“这个令人荡气回肠、撕心裂肺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红楼梦开始了,我们的梦也开始了;我们是戏外的人,又仿佛是戏里的人,共同经一场歌哭哀乐。
1//曹雪芹:一生铸一“梦”//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都只为风月情浓。
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
寂寥时,试遣愚衷。
因此上,
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曹雪芹《红楼梦曲》
曹雪芹用一生铸一场梦,那梦里字字句句都有他人生的血泪,有对“繁华靡丽,过眼皆空”的顿悟,有对闺阁中小儿女青春、生命和美的消亡的悲悼,也有对盛极而衰的写照。
那一部巨著,写的是戏中人的人生,却又何止是他们的人生。
304年前,1715年6月4日,南京江宁织造曹府大宅内,一个婴儿在齐家上下急切的等待与期盼中,降生人世。
曹家主人曹頫借用《诗经 信南山》里的诗句“既优既渥,既霑既足。生我百谷”,为孩子取名“霑”,取“沾润万物”之意。这便是曹雪芹。
曹頫的祖母原是康熙的奶妈,康熙幼年得天花后幸得她悉心照料才慢慢痊愈,两人间感情很深。也因此,康熙时期,曹家深沐皇恩。
曹頫的祖父任江宁织造,主管供应皇宫和亲王大臣使用的衣物和丝织品,既受皇帝信任又权势显赫。
康熙、雍正两朝,曹家祖孙三代四个人主政江宁织造达五十八年,极富极贵,成为当时南京第一豪门,天下推为望族。
而曹家这一显赫背景也在《红楼梦》中体现,贾家的尊崇荣耀,更在小说中元妃省亲时被渲染到了极点。
曹雪芹从小在六朝金粉、十里秦淮的南京城内西园之中,度过了一段锦衣纨绔、富贵风流的公子哥生活。
“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红楼梦》中对宝玉富贵闲人生活的描述,也是曹雪芹对自己少年时生活的一种写照,甚至是一种无法重来的“梦忆”。
贾宝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看作是曹雪芹本人的一种映照,少年时的曹雪芹同样厌恶八股文,不喜四书五经,对一切仕途经济、世事人情十分反感。
在祖母的溺爱下,曹雪芹淘气异常,也聪慧异常,对诗词歌赋、戏文小说、医药茶道等种种被当时读书人视为“小道”的东西痴迷不已。
然而就如《红楼梦》所写那般,盛极必衰,雍正五年(1727年),曹雪芹13岁时,他的父亲因骚扰驿站、织造亏空、转移财产等罪被革职入狱,次年正月元宵节前被抄家。
全家大小男女连同仆役共114口人,四散离分,应了《红楼梦》中那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家族遭遇巨变后,曹雪芹随同家人迁回北京,在老宅房屋内勉强度日。此后,由于家奴暗中捣鬼,加上贼寇入室盗窃,曹家亏缺一日重似一日,不得不典房卖地,门户愈加凋零。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少年曹雪芹从富贵繁华的梦中醒来,所见所闻皆是萧索,他体悟到,“虽不敢说历尽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领悟了好些”。
雍正末期,曹雪芹渐渐开始分担家庭重担,也结识了一些政商名流、文坛前辈,在他们的影响下,有了著书立说、立德立言的志向。
为了家族复兴,他一度违拗本性,勤奋读书,多方拜求朝中权贵。
曹雪芹曾担任内务府笔贴式差事,后来又进入右翼宗学,担任一个小职位。
33岁那年,曹雪芹移居北京西郊,过着闲适放诞的隐居生活,每天或写诗作画,或狂歌买醉,或忆旧著书。
好友敦诚的赠诗描述了曹雪芹真实的生活境况:“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
《红楼梦》开端便说“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又说,“一技无成,半生潦倒”;还说,“当此蓬牖茅椽,绳床瓦灶”。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境遇里,他能以一种更加清明的视角审视自己的人生,对世事人情、悲欢离合的种种况味也便咀嚼得愈加深刻。
曹雪芹在《红楼梦》首回中写到,“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又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即此便是《石头记》的缘起。”
自此,一出《红楼梦》便拉开了序幕,载着曹雪芹的半生跌宕、一世荣枯,缓缓铺陈开来。
入世又出世,对人生怀有热爱又常有浮生若梦之感,成为曹雪芹人格上的矛盾,这些也最大程度地投射到《红楼梦》中去。
也因此,我们会发现,《红楼梦》一直在讲的就是“空”,《好了歌》里,好即是了,了即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
人生无常,世事无定,到头一梦,万境皆空,这种观念,在《红楼梦》中随处可见。
《红楼十二曲》的尾曲《飞鸟各投林》中这样写道: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
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
欲知短命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
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
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首曲子就像是对整部小说的一种总结,也是对大观园中众多悲剧命运的一种概括与隐喻。
到头来,名利富贵,都为黄土;恩怨情仇,俱都还尽,一切从无中来,一切也都回到无中去。
宝玉与黛玉,原来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缠绵悱恻的爱情后,仍是一场空。
最后,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鼎盛之家至繁华落尽、凋零衰败的境遇,也是在讲“空”,讲“繁华靡丽,过眼皆空”。
这是曹雪芹思想的一种体现,也是他自身遭际的投射。也因此,小说中常常有一种梦幻与现实交互渗透、难解难分的感觉。
可是,他又无法真正地勘破红尘。若真正看透了,就不会放不下,就不会执着于让书中之人物经历那许多悲欢。
细看《红楼梦》,你会发现其实与结局都写在一回,那就是第五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境。
警幻仙姑受荣国公、宁国公之托,对宝玉加以警示,使他能够跳脱痴顽,回归世人所谓正路。
仙姑带着宝玉看了“金陵十二钗正册”,喝了名为“千红一窟”的茶,饮了名为“万艳同杯”的酒,又为他演奏了《红楼梦》十二支曲。
可是宝玉还是不懂。
又怎么可能懂呢?在故事的开始,我们怎么能懂得故事的结束?!可是,到了故事的结束,我们终于懂了,故事却已走到了结束。
曹雪芹不是想要我们顿悟什么,他是想让人们看到那样一条路,那条路一步步告知我们:故事里的人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他们生命的结束。
就好像生与死站立两端,我们在两端之间行走,只是有的人长些,有的人短些。
可是即使明知道死亡不可避免,我们还是会在悲欢离合中绽放欢颜,流淌热泪,我们还是会认认真真、勤勤恳恳朝着每个人的终点一步步走去。
就像贾府内那些人人有其位置,各各在挣扎着活得更好的众人;
就像大观园内那奢侈繁华的造景,透出的人的欲望和生命力;
就像个人皆在性格左右下,做着不同的选择,也承受着选择带来的后果。
曹雪芹想让我们知道,“明知道所有都是空的,可是每一刻又都在执着(蒋勋语)”。
这也是《红楼梦》最迷人的地方,你看着每个人在自己的路上走,即便作者早早就把结局以一种隐秘的方式告知我们了,可是书中的人物不知道,他们只是无比坚定地朝前方走着,执着于人生的或悲或喜。
然后回过头来,我们突然惊觉,自己不也如同书中的人物一般吗?不也在度着自己的悲喜吗?
原来我们不只在读《红楼梦》,我们也在阅读自己的一生。
《红楼梦》仍在一代代地传承着,曹雪芹引领我们去看各种不同形式的生命——高贵的、卑贱的、残酷的、富有的、贫穷的、美的、丑的。
我们看着故事中每个人走他们的路,故事外的我们也在走着自己的路,无比认真,无比执着。
就像作家、诗人蒋勋所说:“明知道所有都是空的,可是每一刻又都在执着。”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