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崔容培 | 贾樟柯令他产生灵魂共鸣,宁浩让他有了合作欲望
今天,一则亚洲电影口碑“炸裂”的新闻从戛纳电影节传来,韩国导演奉俊昊的新片《寄生虫》戛纳第一波场刊评分3.1分,全刊评分第二!
▲电影《寄生虫》剧照
影片讲述了两个地位悬殊的家庭之间发生的故事:无业游民父亲基泽,让寄托家人生计希望的大儿子前往IT公司老总朴社长家应聘课外教师,随之发生了一连串意外事件。该片将于5月30日在韩国正式上映。
许多人都说,亚洲电影有望再度冲击金棕榈。
而就在几天之前,《文化十分》记者采访到了曾与奉俊昊合作过《汉江怪物》的韩国业界资深制片人崔容培。
这次的采访对象,并不是大银幕上的“欧巴”,而是韩国影坛颇有分量的人物——资深制片人崔容培。
在采访间见到崔容培的时候,他身着灰色西装,打着橙色领带,背着一只简单的双肩包。
双肩包应该是常年累月地反复使用,背包上起了些细小的绒毛。
▲专访韩国资深制片人崔容培
采访时,他还未落座之前,先让周围的记者们一一落座,并一张一张递上自己的名片,举手投足间尽显绅士风度。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一条深刻的印记,这位须发花白文质彬彬的老者面带慈祥的笑容,但眼中却饱含激情,言谈间依旧带着年轻的活力。
他与记者恳切地交谈,讲述了他多年来参与韩国电影发展的心得。
撰文 | 张译元
对很多中国人来说,崔容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但他在韩国电影界却颇具声望,他是韩国电影制片人协会副主席。这位身居幕后的神秘人物,曾打造出一部又一部电影佳作:《汉江怪物》、《不可饶恕》、《空房间》......这些影片囊括了多元的类型,也贯穿了韩国电影腾飞的三十年。
▲电影《汉江怪物》
韩国电影,今年整整一百年。
自1919年第一部韩国电影上映起,战争的阴霾始终在阻碍着韩国电影的发展。但正是这样曲折的历史过程,也使得韩国电影在夹缝中形成自己的特色。
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韩国电影进入全盛期。然而80年代至90年代,在好莱坞的冲击下,韩国电影经历了10年“寒冬”。
然而正是这十年,一批优秀的导演以及制片人卧薪尝胆,使得韩国电影经历了漫长蜕变后,于90年代起在国际舞台大放异彩。
崔容培就是其中的“亲历者和见证者”:
追溯韩国电影发展史,不难发现,在1999年,韩国政府为加入WTO世贸组织曾经试图开放外国电影配额,遭到本国影人的强烈抗议并引起名为“光头运动”的游行。
林权泽、姜帝奎、金基德、李沧东…...几乎所有韩国电影界数得上号的导演都参加了这次运动。他们统一剃了光头,怀抱着自己的遗像,只是为了抵抗好莱坞的入侵。
要知道,剃光头在韩国是极强烈的抗议形式。在此高压之下,韩国政府做出妥协,继续施行本国电影配额制度,为韩国电影产业的持续发展和良性循环铺下了稳固的道路。韩国电影人在用独有的文化自尊心来推动电影业的发展与进步。
如今,韩国政府给电影人们开放了一定的制作空间,让他们在艺术上进行创作发挥给予了莫大的支持与鼓励。
▲崔容培
2006年,由崔容培监制、奉俊昊导演的《汉江怪物》,掀起了票房狂潮,韩国的“大片热”已然兴起。
影片讲述了30多岁还游手好闲的朴江斗和父亲熙奉在江边经营着一家店铺,与大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弟弟南日、喜欢射箭曾参加过国家队的妹妹南珠一起,过着平静的生活。
由于美军停尸房违规向汉江中倒入大量变质甲醛,导致汉江水质受到污染,水中生物发生变异。
汉江大堤上出现了到处吃人的怪物,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恐慌。朴江斗的小女儿朴贤瑞被怪物绑架,一家人向警方和医院求助,却被当成精神病患者。至此,江斗与家人一起,为救回贤瑞与怪物展开了殊死搏斗。
▲《汉江怪物》剧照
电影里没有强烈的个人主义色彩,而是以小人物为主线,展现出他们凭借一己之力对抗强权和怪物的过程,情节在推进过程中不断出现难以预知的冲突、走向。
这也带给观众刺激的观影感受,使得观众不得不猜想下一步即将发生的事。引人入胜的情节,带来观影过程中高低起伏的情绪波动。
电影同时反映出小人物的亲情和反抗精神,提醒世人“善”字的可贵,影片寓意远远超过了普通怪兽电影的范畴。
▲《汉江怪物》片段
身为制片人的崔容培在影片中投入了自己心血,令影片的细节展现近乎于完美,一环套一环,控制着影片紧锣密鼓的节奏,成为票房取胜的关键。
与《汉江怪物》同一时期,韩国打破本土票房记录的灾难性巨制《海云台》诞生。
▲《海云台》海报
此后,灾难题材也成为“韩式大片”最为青睐的命题。
《汉江怪物》《釜山行》《铁线虫入侵》都属于病毒怪物一类,但又不仅仅局限于描述怪物的恐怖,而是归咎于人性和社会的黑暗面,让观众们看到阳光所不能触及的角落。
这一类型片常见的情节是政府高层出于利益需求无视底层人的生存,而人微言轻的主角试图牺牲自我,为生民立命。
例如,崔容培在制作《汉江怪物》时,抓住了整个影片题材的命脉,不拘泥于展示怪物本身,而是放大真正兴风作浪的“魔爪”。
当人们为了捍卫自己的家庭与价值观,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共同奋起反抗时,恐怖的梦魇也就随之不战而退了。
▲《汉江怪物》全家福
“社会问题意识”也是韩国电影的关注视角。
当下韩国社会的弊病和痛点一直是一批韩国电影人电影手术刀的切片,譬如对残疾人士的性暴力、人权侵犯问题、受贿、警界的不公等问题,让观众们戴着放大镜观察着整个社会的阴霾角落。
崔容培:
电影和电视不同,拍摄电影的人其实是很敏感的,能让观众们感觉到这些社会现实问题。所以现在韩国有很多的年轻导演愿意去拍这种突出社会矛盾、社会问题的作品。
▲《熔炉》片段
其中,既有由极端事件改编的《熔炉》《七号房间的礼物》等影片,也有反映社会现状的《恐怖直播》《老男孩》等。
这些电影在创作过程中贴近社会,把矛盾凸显出来并聚焦于社会现实本身,以起到警醒世人的作用。
以韩国电影《熔炉》为例子,影片以聋哑障碍学校中性暴力事件为原型,反映出学校对于学生的不公平对待以及韩国司法的无能、不健全。
因此影片中的台词也成为了振奋人心的经典:“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能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尽管多数这类题材的电影不会给人们一个完满的结局,但极度写实的表现手法、深度剖析人的多面性,往往会令观众在观影结束后,根刺于心,久久难以忘怀。
影片《熔炉》的罪犯原型于前段时间刑满释放,这也引起了韩国甚至全世界对于这一事件的讨论,以至于推动了韩国有关部门对此类犯罪法律进行了改革,调整了相应的法律量刑等。不能不说,影片《熔炉》居功至伟。
▲《熔炉》中嫌犯原型
近些年来,中国电影题材的新颖、艺术表现手法的多变、文化的多元与融合等诸多方面令崔容培怀有浓厚的兴趣。
诸如张艺谋、贾樟柯、宁浩等知名导演的作品,都让他难以忘怀。
崔容培:
他们拍摄过很多大家非常熟悉的电影,为韩国电影界和观众留下了非常大的影响,而且我本人也特别尊敬他们的这些作品。
崔容培最早了解到的是张艺谋导演的作品。
崔容培说,张艺谋导演了很多家喻户晓的电影作品,比如《大红灯笼高高挂》、《我的父亲母亲》、《十面埋伏》等。它们都迈向了世界影坛的大舞台,赢得了国际性奖项。这些作品,崔容培都曾逐一观看并学习。
▲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
崔容培从张艺谋导演身上习得了对于视觉颜色敏感度的捕捉方法。他说,不论是《大红灯笼高高挂》以红色为主进行表现,还是《我的父亲母亲》以黑与白产生强烈对比的构图,无不体现出张导创作灵感之丰富,对色彩感知度之深刻。
▲电影《我的父亲母亲》
在《十面埋伏》中,张艺谋选择以绿色为主色调。大片绿色的出现,非但没造成观众们的审美视觉疲劳,反而拉长了景深,引人入胜。
再者,张艺谋导演的影片具有强烈的思辨性与创新性,扎根于“人”的内心世界,能够让观众们在他的影视作品中找寻到情感的依托与足迹。
▲电影《十面埋伏》
崔容培也对中国第六代导演贾樟柯的个人风格进行了细致的剖析与解读。在他看来,贾樟柯主要受到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思潮的影响。
例如他的剧情片《站台》、《山河故人》等,强调主题,直接揭示人性的多面,追求对于纪录风格严格的把控,强调镜头之间的起承转合。
崔容培说,贾樟柯的电影偏向于反映真实的社会原貌,让人看到既“相似”而又有别于其他人的人生,这与他本人诸多创作想法不谋而和,有种偶遇知音的感觉,产生了诸多灵魂上的共鸣。
▲贾樟柯影片《站台》
共同打造中韩“怪物”
近年来,韩国电影很受欢迎,李沧东等韩国电影人在国际上不断斩获大奖。但在崔容培的眼中,隐忧始终存在:“我们有很多看不到的内在困难和险阻,阻碍或者限制。”
譬如,韩国去年也出现了冲破本土高票房人次记录的《极限职业》,看似带动了市场,实际整体数字起色有限。
▲电影《极限职业》
一方面,韩国电影市场的发展与政府支持力度的强弱密切相关。另一方面,在创作时,一些电影人急于求成,这也对市场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崔容培:
因为电影行业不景气,所以我们最近拍的都是大制作,大导演,大演员,大投资,可能一部电影群星荟萃,但去年这种作品很多都失败了。
在崔容培看来,这种在电影制作上“急于求成”的行为对电影产业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许多电影人无视电影创作本身的规律,更多顾及商业上的运作与宣传,噱头大于内容,忽视了电影作品内容上的研究与打磨,这是韩国电影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作为一名资深的制片人,崔容培认为,拍电影一定要明确自己的想法,并且通过艺术化的手法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崔容培
崔荣培在中国电影的历史里穿梭,汲取了很多的营养,让他产生了特别关注中国电影发展的想法。
他把目光投向了中国。
在中国电影与日俱进、蓬勃发展的今天,崔荣培看中的是中国电影业的大环境,他抓紧一切合适的时机表达出想和中国导演合作的愿望。
崔容培:
我非常期待中韩电影人能够密切合作起来,并且这次来也见到很多亚洲的同行们,很开心。我希望通过这次交流,能更深入了解中国电影人的想法,也希望具体和他们谈一下,敲定好题材与时间。
▲电影《疯狂的外星人》
在中国青年导演之中,崔容培最关注的是宁浩的作品。他非常欣赏宁浩的“疯狂系列”,比如《疯狂的石头》、《疯狂的外星人》等。
崔容培:
十年前,我拍完《汉江怪物》之后,就很想在中国拍一个怪物续集。当时我看着黄渤、徐峥这些演员非常地喜欢,而且研究过跟他们合作拍摄的方案。
当时跟宁浩导演一起筹备研究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虽然最后没有拍成,但目前想拍摄中国版本的《汉江怪物》,一直在研究剧本和拍摄计划。
崔容培很理性地强调,中韩双方的电影合作是强强合作,必须正视文化差异等问题,毕竟两国观众的口味并不完全相同。他坦言:“两国合拍电影,目前没有百分之百最佳的答案。”
▲电影《晚秋》
电影作为亚洲文化输出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两国之间的沟通是极为重要的,这也是崔容培此次来到北京参加交流会议的重要原因。
中韩之间已经有了一些非常优秀的合拍影片,例如《晚秋》和近年来的《外公芳龄三十八》。面对已经奠定的基础,崔容培说,自己对中国和韩国未来电影事业的合作充满了信心。
“已经做出来的成果和成就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不可以有更好的方向、方法,去做出更好的东西,把现在当作新的起点,一同争取更多合作和交流的机会。”这是崔容培的心愿。
监制 | 任永蔚
制片人 | 石 岩
主编 | 纪萱萱
记者 |张崝 任思晔
编辑 | 张译元
责编 | 梁珊珊
运营 | 邓 荣
往期节目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