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黄璐：隐于角色背后
黄璐，80后女演员，四川成都人，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03级本科班。她是 《盲山》 中为命运抗争的白雪梅，《推拿》里妩媚专情的小蛮，《云的模样》里的“渔村少女”……
作为唯一一位入围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的中国80后女演员，黄璐在参加电视综艺《演员的诞生》之前，并不为人熟知。她主演的三部电影《盲山》《世界之间》《推拿》，分别入围戛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和柏林电影节，都是独立制作的文艺片，部部叫好，却并不卖座，身为女主角的黄璐也一直隐藏于角色之后。
前不久，黄璐主演的电影《六连煞》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展映，由此，《文化十分》专访黄璐，听听她在角色背后的故事。
采访 | 马戎戎
文 | 潘 婷
电影《六连煞》是新锐导演徐超的大银幕首秀，这是一个与成长创痛有关的故事：某市连续发生几起棘手的高智商恶性连环杀人案件，重案组大队长古一峰临危受邀，全情投入到案件中。然而，凶手却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随着案情的层层深入，几十年前的一起悲剧也渐渐浮出水面。
导演徐超说，通过这部电影，他想对观众说：“恶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恶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帮凶……”
导演徐超（左）、黄璐（中）
在电影《六连煞》中，黄璐扮演了一位“贤妻良母”。由于之前饰演的角色大多是处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黄璐戏称，自己都觉得这个角色的设定“太完美了”，“她应该有点缺点”才对。
影片的最后一场戏，怀孕的姐姐一路追着警车奔跑，直至倒地（流产）。那一幕，是观众熟悉的黄璐式“爆发性演技”——黄璐还是黄璐。
电影《六连煞》海报
然而，刚刚走上表演这条道路时，她得到的第一个评价曾是“太蔫了，没有爆发力”。
那是考北京电影学院之前，黄璐去报名考前班，给她上课的老师刚上完一节课，就对她说：“哎，你就得了吧，你这性格就不适合做演员。”
这句话让黄璐记了很久，在电影学院读书期间，她一度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演员，对自己要走表演这条路极其缺乏信心。大一时，她失眠到吃褪黑素，用安眠药都没有办法睡觉：“大概半年吧，那会都不想出门，连去超市都觉得恐惧，人太多，害怕跟人打交道。”
让她产生更大压力的是老师选她做表演课代表，“不知道是看文化课好还是怎么样，我也搞不清楚，弄得我更崩溃了”。那时候班级里实行末位淘汰，黄璐常常害怕自己因为成绩不好被劝退。
直到大二，事情才有了转机。有一场戏需要会游泳的女生，黄璐就被选中了，要演出快要溺水窒息的感觉，“我看这种艺术片蛮多的，所以我很快就找到状态”。拍摄过程中，站在摄影机前的黄璐越来越自如，“我渐渐知道怎么演了，至少我演出来大家说还挺像的。”
去年，黄璐在录制《演员的诞生》时遇到大学时的助教老师周一围，周一围冲她笑着说：“哎呀，觉得你现在状态很好啊，大学就很没有自信，点你的名，你就躲在后面哆嗦。”
回顾黄璐十多年的表演经历，可谓是标准的“先苦后甜”。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又奇怪：“别人都是觉得学校里轻松，出社会压力大；我反而完全相反。”
黄璐塑造的角色大多数是处在社会边缘的小人物，很多人或许以为这样一位演员大抵是容易“走不出来”的，而她却恰恰相反：“基本上就算《盲山》那么沉重，一拍完我就开开心心地回家了，然后该吃吃，该喝喝，我不会有这种抑郁的。”
电影《盲山》中，黄璐饰演被拐的女大学生白雪梅。该电影入围第60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
这种随性也让她面对演员这个职业身份时，避免了过多的压力，“我经常把工作当度假，没事就出去溜达了”。她描述起职业属性：“就像上班一样，上班下班，然后我就该吃吃该喝喝，我就挺开心。拍戏就当去一个地方旅游，比如说去香港拍，去台湾拍，甚至去内蒙古，就算冬天条件比较恶劣，但是我也自己想办法去逛逛是吧？ ”
很多人知道黄璐，是因为《演员的诞生》这个节目。她在第一期的PK中输给刘芸，甚至还被卷入一场口舌之争，上了热搜。她自嘲道：“那段时间好像是我最接近娱乐圈的时候，对吧？”
黄璐（左）、刘芸（右）
一开始，黄璐没太弄明白比赛规则，“以为每个人去演一段，到下一期时有时间就去，没时间就淘汰了”。这种想法也源于她从小到大的惯性思维，因为自己从来不喜欢竞赛、竞争，“小时候我妈都跟说前十就行，从来没有让我争第一，我没有什么胜负心”。
游离在这种逻辑里的她自然松弛了些：“排练的时候比较放松，可能还是给人一种有点太随意的感觉”。当天排练完之后，刘天池跟她单独谈话，要求她爆发力再强一些。
录完《演员的诞生》第一期，黄璐在《亲爱的》里面的表现亮眼，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咚咚咚”磕了几下头，好多人看着都觉得疼。
点击观看《演员的诞生》之《亲爱的》
黄璐认为自己是直觉型的演员：“有观众看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表演欲；没有观众看，我不会把感情完全放进去，因为我觉得感情爆发可能就一次，我不想每次都要那样。”
再去录第二期《演员的诞生》时，她与搭档刘敏涛、辛芷蕾合作《大红灯笼高高挂》。录制间隙，欧阳娜娜、蓝盈莹、翟天临冲她打招呼问好，说喜欢她在第一期里的表演。
《演员的诞生》之《大红灯笼高高挂》段落，黄璐（左）、刘敏涛（中）、辛芷蕾（右）
没怎么在国内娱乐圈混过的黄璐觉得有些温暖，但也就到这儿了。“最多上三期，还是拍电影去。”她说。
其实，黄璐从来没想过自己被“艺术片”框住。她去年拍了好几部喜剧，还有商业片《血十三》，她演女警察，尝试类型片：“之前在台湾还拍过野蛮女友那类的，只是内地没上映。”
电影《血十三》剧照
初中时，黄璐在《看电影》杂志读到对侯孝贤《好男好女》的介绍，懵懂而新鲜，便一条街一条街地搜刮音像店，终于找到了光碟。后来，她看到了娄烨的《苏州河》，觉得真好：“做梦也没料到日后会合作”。
参演艺术家杨福东执导的《竹林七贤》时，她在上海海洋馆潜到五米深处和鲨鱼一起游了好些天。不能带氧气瓶，拍一条休息一下，再潜下去，7小时后上岸，人虚脱到快“晕岸”。她至今也不太明白，过来考察的导演李杨，怎么就选中了自己演《盲山》。
2007年，电影《盲山》剧照
大三拍《盲山》时，黄璐没少挨骂，导演李杨说：“你看你的喂猪像喂猪嘛，跟春游似的，那个猪还老不愿意过来。”把黄璐气得，啪，就把猪食直接扣猪身上：“导演还会说我没有把猪调教好，太冤枉了。”
当时，导演李杨为了给黄璐营造出困境，不让她看书，跟外界隔绝，电话不能打，也没有电，到了晚上就只能点蜡烛。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一溜跑到村长家，打了一个电话回家：“打完之后村长还告发我了，但是把我认成另外一个场记的小姑娘了，哈哈。”
电影《盲山》剧照，黄璐饰演的女大学生被拐卖给西北偏僻山区的村民
黄璐曾在之前的采访中这样描述拍《盲山》的日子：“晚上在茅草屋外看着星空刷牙，早上就去猪圈上厕所。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每天很累，很辛苦，但是我能够睡着觉，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2014年黄璐出演了娄烨的《推拿》，这是一部盲人题材的电影，讲述一群盲人推拿师的生活。开机前，黄璐去洗头房体验生活，“老板娘对我很照顾，我被客人挑中时，她都会帮我解释拦下”。
电影《推拿》剧照。该电影获第51届台北金马影展金马奖最佳剧情片
电影里黄璐和黄轩一起逛的夜市，是当地的实景；有时候他俩在“钟点房”里一待就是七八个小时，昏天暗地，不知何时娄烨导演喊cut。和李杨导演爱讲细节不同，娄烨是不爱说话的导演，“他完全站那儿半小时不说话，有的演员特别不适应，我反而特别轻松，就像没在演一样，挺开心地就演完了”。
拍完《推拿》，黄璐的微信里加了几位在洗头房认识的好朋友，“我觉得她们都还蛮孝顺，都是来自比较穷的地方，赚钱寄回家。她们的支柱就是看自己孩子的照片，给小孩打电话，我看她们的微信头像，都是小孩的照片”。黄璐感叹自己在饰演了很多底层小人物之后，回头再看看自己的生活：“真的觉得很幸福。”
“知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黄璐的微博上不止一次收到这样的留言，关心她的网友大多是看过她的《盲山》后，深深代入剧情，想象她是那个被拐卖进大山里，苦苦逃生不得的女大学生，直到见到微博上的她笑意盎然，充满活力的生活照，方才释然。
她小时候喜欢三毛，也想像三毛一样全世界旅行，当了演员之后，常常要去不同的国家拍戏，由此实现了这个愿望。她毫不遮掩地表达自己对演员这个行业最直观最朴实的喜爱：“不断去新的地方，不断有新的东西可以尝试，我觉得挺好的。”
2009年，电影《中国姑娘》剧照
以前，黄璐喜欢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感觉，她会在伦敦的街头独自看完一出黑人出演的话剧，所有观众里只有她一个亚洲人。后来，去的次数多了，她不再觉得一个人浪漫，而是找到一些新朋旧友，听他们讲一段故事，聊一路。
怎么能这么快活？黄璐好像从小就不缺爱。父母都是核物理研究所的科研人员，姥姥参与了中国首枚原子弹研发，一家人都有丰富的文艺细胞。父母工作忙，童年的黄璐有姥姥陪着，画满墙的画。“她会用手糊灯笼，鸭子啊，鹅啊，逛灯会时我就举着，所有孩子的灯笼里，姥姥做的最漂亮。”黄璐说。
2013年，电影《云的模样》剧照
黄璐极少有机会觉得孤独。
2008年，她只身前往斯里兰卡拍摄导演维木希·加亚桑达拉的《世界之间》。“当时斯里兰卡还在内战，局势不稳定，还有士兵来查我们的车，看到一帮斯里兰卡人和一个中国人在一块，就很奇怪。最后一个月，导演只拍早上和傍晚的光景，所以我每天就只能拍一场戏。”黄璐回忆道。导演告诉她尽量不要出酒店，外面不安全。但有一天黄璐实在忍不住出去转，结果差点被浪卷走，当地的小孩扔给她一个救生圈把她拉了回来。
那次，黄璐在斯里兰卡住了两个月，开始连“摇头是yes，点头是no”都不知道，后来却对这个国家哪里产茶叶、哪里有好的手工艺品店都一清二楚。她像一个打通了感官的人，每个细胞都在吸收新的营养、拓宽新的视域。
拍电影之前，黄璐总会先去看看当地的美术馆，话剧，然后逛逛小吃街，菜市场。“我比较喜欢生活里的东西，喜欢有烟火气的地方，这些是可以给我幸福感的地方。”她说。
聚光灯下，黄璐的表演极具张力；聚光灯外，她率性活泼，自在快乐，是一位认真生活的修行者。她把生活活成了比电影更美好的画卷。
监制 | 任永蔚
制片人| 石 岩
主编 | 马戎戎
责编 | 桂姝蕾
记者 | 马戎戎
编辑 | 潘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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