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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劳动模范”池幼章自传 | 第三章:“春天里的冬天”

池氏网 池氏网 2019-08-14

必读:池氏文化精粹辑要(2018年12月31日收录)


池氏网推荐语:


写小说,当老师,生产皮鞋,做汽配……他不管干什么都能干出自己的特色;


实事求是,自强不息,坚忍不拔,厚德载福……他的人生格言里深藏着跌宕起伏的人生;


他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他是市场经济的积极探索者,他是曾经跌入深渊仍然仰望星空的人;


年近七旬时,转型升级再出发;如今,他的企业是吉利控股集团的核心供应商;


在台州企业界,他是“教父级”人物;他被“汽车英雄”李书福尊称为老师,被德国《法兰克福报》誉为中国当代杰出企业管理者;


他叫池幼章,1936年出生,现任浙江利民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仍活跃于一线。


在昨日发布其自传开篇的基础上,我们将持续发布,欢迎各位宗亲持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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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幼章宗亲近照


“全国劳动模范”池幼章自传(三)



三、春天里的冬天


作者:池幼章


1952年,台州农校搬迁到黄岩,改名为黄岩农校,校舍就设在清朝末年建的东岳庙内,这个东岳庙当时还保留着牛头马面和十八层地狱。1953年,新校舍落成,住进了当时全台州最好的校舍,大家都非常高兴。房屋周围都是橘园和水稻田,那是我们的实验基地,范围相当大。与丹崖山头比起来,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办学条件好了,新校舍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我因为在丹崖的两度冤屈,总是忐忑不安,仿佛头顶上悬着利剑,随时会斩下来,但也怀着一分欣喜,憧憬着未来。


这时,教语文的老师是方白,他爱好文学,且有相当高的文学修养,上起课来娓娓动听,我非常喜欢听他的课。因小学基础打得好,在丹崖时又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所以我的作文写得很不错,方老师次次表扬我,还在本子上写着这样的评语:“你的作文不是一个中学生所能写得出来的,很不容易。”“你的进步是飞快的,多读多写,努力走上文学的道路,迈进文学殿堂。”这对我在精神上是极大的安慰,学习上是极大的鼓舞,于是我雄心勃勃,开始写起小说来。方老师对我青眼相看,这份恩情我永远感激他。当时,那些世故很深的大同学与我都隔隔不入,与我趣味最相投的同学只有两个,一个是同班的“难友”张士荣,也被卷入圣母军案,他喜欢写诗,字写得很好,我十分佩服,因而成为莫逆,直至于今。另一个是黄中的叶小春(哲明),他是我的篮球朋友,芝香村糕饼店的“小老板”,他也喜欢写作,我俩很有共同语言,曾合作写过一篇小说,叫《毛糙老四卖猪肉》。我与小春相处得很亲密,1953年,他考取上海复旦大学历史系,读大学期间还经常写信给我。他的信寄到自己家里,他妹妹叶春妹,原是我黄中同学,就一次一次来通知我到她家里拿信。我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是结义组妹,我俩从小虽非指腹为婚,但双方母亲已给我们定了娃娃亲,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每次到她家拿信,她的母亲看见我都非常热情,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叶春妹对我也十分殷勤,体贴关怀无微不至,日久天长我就以拿信为名,常常到她家里去,几天不去,就心里空落落的,渐渐地对叶氏母女产生了一种依恋。


因为丹崖的阴影笼罩心头,我颇有点自卑感,不敢接受春妹的热情。为摆脱阴影,忽然想到求助于《人民日报》,于是在1953年我18岁那年,写了一封长信给《人民日报》社,倾诉了我在丹崖的冤屈,请求他们的帮助。后来,接到《人民日报》编辑部的一封回信,大意是:要相信校方一定会实事求是地对待这些问题的,你要相信组织。也许是《人民日报》编辑部把我的事反映给校方,不久,政治老师李昌先找我谈话,很亲切地对我说:你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即使有这些事也只属于教育问题。过去了,不会揪住不放再算老账的。他叫我要放下思想包袱,努力学习,学好本领今后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我听了后大受感动,顿觉精神舒畅,身心都得到解脱,人也乐观开朗起来,不再整日闷闷不乐了。于是我更努力地读书,走文学道路将来当作家的决心更大,信心也更足了。孰知后来李昌先老师也被打成了右派,还是极右,弄得晚景非常悲惨。我至今还常常想起这一番颇有人情味的谈话,这番话对孤独无助受尽歧视的我正是莫大的安慰啊!我非常怀念而且同情李昌先老师。


从未见面的父亲不知流落何方,母亲又坐牢劳改去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连一个可以倾诉心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孤独啊,寂寞啊,心田好似荒芜的沙漠,多么渴望雨露的滋润!就在这时,一个纯情、专一、热烈的同龄少女降临了,她同情我的遭遇,理解我的处境,欣赏我的才华,赞美我倔强的性格,给我以体贴关怀,处处爱护我,时时鼓励我,一份柔情,一份纯真的爱,如玉液琼浆滋润着我这荒漠的心田,我陶醉了,陶醉于赤诚的、热烈的、专一的初恋。爱是巨大的动力,使我开朗起来、兴奋起来,热情洋溢地对生活充满了信心,觉得前途无限光明。孤独、压抑、苦闷的我一去不复返,我在爱河中涅槃了。我振作起来,兴奋地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迸发出不可抑止的创作热情,我要成为作家,一定要成为作家,来回报春妹的爱。


我永远记着逆境中那一句句温柔的话语,一声声亲切的问候,一次次默默的相伴,那柔绵的小手传递的一份温暖、一份期许,她支撑着我走出人生的低谷,我要勇敢地面对生活,创造出业绩来证明我自己。


我们热恋着,白天要上课,晚上几乎夜夜见面。我上了一节夜自修差不多时,门房老头悄悄地推开教室门,朝我点点手,我就知道春妹来了,马上放下书本,一起来到田野上,橘林里。暮春时节,橘花盛开,犹如夏夜的繁星,密密麻麻地缀在碧黝黝的天幕上,空气里满是带蜜味的芳香,浓得化不开。夜晚,静谧的橘林里,弥漫着甜蜜蜜的橘花香陶醉了初恋的少男少女,我们忘情地谈论着,童年的美好,少年的冤屈,文学的奥秘,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她总是听得十分专注,时时用一个热烈的吻来表示她的同情、理解和支持。我们谈得最多的还是文学的奥秘、创作的乐趣、光辉的理想和美好前途的展望。在纯净的理想世界里没有茫茫人世,扰扰尘寰,只有我俩的灵魂在精神的圣殿里谱写着我们的“神曲”。见面时还没有说完的话,就写信,黄农与黄中近在咫尺,但我们鸿雁频传,这些书信如果还在的话,足足可以出一本集子了。


春妹家开着黄岩最大的糕饼店——芝香村,在城关就有四家分店,当时还没有开始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经济状况还相当好。她知道我经济上的窘迫,学校的伙食仅能填饱肚子,每夜来看我时,总忘不了带一包高档点心,还不时的变换着口味。这些糕点我真舍不得吃,带回寝室里,熄灯以后躺在床上慢慢地咀嚼,细细地品尝,让甜味儿缓缓地渗入心田。


有一次,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轻,校医室里没有适用的药,要我自己去医院买。药很贵,身无分文的我正在束手无策时,春妹知道了,她毫不犹豫地把她母亲储蓄券上的私房钱去领了出来,送来给我买药。她的一片深情使人无法拒绝,而且医病也刻不容缓,我只有赧然接受。直到我祖上留下的七分橘园的橘子成熟后卖掉,才勉强还了这笔钱。其实她的深情又岂在这些钱上!


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充满了阳光,充满了信心。因为有了心心相应的爱,我不再孤独、寂寞,我开始雄心勃勃地为理想而奋斗。我永远怀念这人生的春天,这刻骨铭心的初恋。


我还要感谢黄岩农校图书馆,能购进这么许多“非专业”的文学书籍。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丁玲、周立波、赵树理等等,国内的名家名著应有尽有。我从《呐喊》、《彷徨》到《屈原》、《子夜》、《骆驼祥子》以及《太阳照在桑乾河上》、《暴风骤雨》、《李有才板话》等等都看了一遍,最入迷的《家》、《春》、《秋》是看了又看。当时中、苏友好,出版了许多俄罗斯、苏联作品,《死魂灵》、《安娜·卡列妮娜》、《战争与和平》,以及《父与子》、《罗亭》、《前夜》、《贵族之家》等屠格涅夫六大名著,还有以《小公务员之死》为代表的契诃夫短篇小说,都使我大开眼界。西方经典文库中令人眼花缭乱的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以及《少年维特之烦恼》、《巴黎圣母院》、《红与黑》、《茶花女》等世界名著,以《羊脂球》为代表的莫柏桑短篇小说,还有《冰岛渔夫》以及杰克·伦敦,海明威等等的作品,几乎大学中文系的必读书我都浏览过。这一方面使我汲取了丰富的营养,为我以后搞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则不断地坚定了我走文学道路的决心。母校使我终生受益,我感恩母校。


黄岩农校属于中等专业学校,学制五年,进校时是小学毕业程度,毕业时已是高中程度了。我是插班生,从二年级起,读了四年,1954年年底就到毕业的时候了。当时的制度是很严格的,十多门功课必须全部及格,有一门不及格的就只能算肄业,拿不到毕业证书的。我虽然常在上病虫学时偷偷地看小说,还是门门及格而且名列前茅。全班四十人,能拿到毕业证书的不到一半,我却是其中之一,多么高兴,多么自豪!当时中专毕业生是包分配的,农校毕业的一般都到政府农业部门工作。想到有工作了,可以自立了,可以一心一意地搞自己热爱的文学创作了,就时时兴奋地编织着未来的美梦。春妹更为我高兴,她说我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一往无前,鹏程万里。


就在我们沉浸在毕业的欢乐之中时,却一下子从春的温暖跌入了冬的严寒:分配工作前的政治审查这一关终于来了。因为要参加政府机关工作,即所谓当干部的,所以政审相当严格。于是必然地又翻老账,“写反动标语”、“参加圣母军”,在丹崖发生的事一件一件都翻了出来,政审干部找我谈话叫我写一份思想认识材料。年青人出于政治上的幼稚,又不愿永远这么含冤受屈,于是申述了当时写粉笔字时的笔误详情,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于根本不沾边的圣母军组织,与我绝对没有关系,谈不上参加,更谈不上当什么“国际宣传部部长”,我认为这是有人在陷害我,希望组织给我调查清楚。


这样的思想认识材料送上去,当然不符合要求,不会有好结果的。第二天,政审干部把我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到这时候还想翻案。“老实告诉你,你自己都签了字的,还翻得了吗?”我原以为叫我写思想认识,就实实在在地把我的真实思想写出来,根本没想到这是要翻案。我小心翼翼地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位政审干部听了,不无同情地摇摇头说:“你啊,真糊涂,当时为什么会签字?已经签了,还有什么可说呢?”我想到会为此而不能分配,没有工作,没有饭吃,急得哭了起来。


好在这位同志还是颇有点人情味的,叹了一口气,对我说:“事已至此,其它都不用说了,你成绩不错,培养一个人也不容易,好在这些事都发生在十八岁之前,你还未成年,现在就看你的态度了,你要想仔细。今天只有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彻底检讨,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于是这最后一个寒假人家高高兴兴地过年,我却极其痛苦的一遍又一遍地写检讨,谈认识,硬给自己子虚乌有的“罪行”套上一顶又一顶的政治大帽子,一直到妄想变天,推翻新中国,反党……还要挖自己的阶级本质,什么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立场反动等等等等,直到春节前才胆颤心惊地把这份“思想认识”交了上去。


政治这个东西真是高深莫测,瞬息万变,连政治老师都摸不透,李老师说的恐怕只是他的主观愿望,现实可完全不是如此的啊!过年时,无论春妹怎么安慰、开导,我总是忧心忡忡,食不甘味。


我无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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