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熟人
故乡读书会,有态度,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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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
【驿路随笔】
陌生的熟人
文|非墨
人心方寸间,山海几千里。
——宋 劭雍
一.邻居
我所在的小区不大,约五六百户人家。小区居民中,除了几个同事和若干朋友,我不知道其他人姓甚名谁,从事何种职业,有何兴趣爱好,但是多年来出出进进,时常碰面,算是陌生的熟人。
其中一对夫妻令我印象深刻。
夫妻二人年纪不大,约三十上下,五六年前搬来,那时他们好像刚结婚。我与他们经常在小区东门相遇。
从外在看,二人颇般配,男的魁梧英挺,女的玉润珠圆。小夫妻进出成双成对,有时还手牵手,双双含笑,顾盼生情。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是个女孩。二人依然一起进出,多半时候是男的抱孩子走在前面,女的紧紧跟随。
大约二三年前,情况似乎有了变化。女人依然保养得不错,似乎略施粉黛;男人则略显臃肿,神情有点萎顿,是工作不顺心,还是健康出了状况?无从得知。
疫情出现后,约有半年未见这对小夫妻,大约是暂住父母家吧?近来又多次碰到,不管是从小区外出,还是在外回来,女人总是板着脸,男人总是低着头。孩子不再是抱着,而是牵着,似乎也不大听话,总是遭到喝斥,多是女人吼她;男人虽然还算温和,却对谁都没好脸色。我感觉他们之间出了问题,只是感觉而已,谁知道呢。
记得小夫妻刚搬来不久,我作为老住户,小区里遇到,主动点头示意,二人也微笑回应。近来再见,我偶尔打招呼,女人却移开视线,男人也视而不见。有几次我甚至想叫住他们,聊几句,以示善意或关心,却得不到预期的回应,只好作罢。
这对夫妻、这一家子此前经历了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故事,我全然不知,又似乎知道那么一点点……
二.路人甲
我在上班路上,经常会迎面碰到一个熟面孔。一个中年男人,短发,方脸,表情呆板——或许可以说不动声色吧,总之缺少变化,不够生动。在同一条马路的人行道上,我向北,他向南,我们在广场边那棵大槐树下相逢。
每个工作日,他迎面而来,步子略显匆忙,目光平视前方,眼神单调甚至有点疲惫;两只手臂的摆动有点夸张;一头短发有点随意,又似有点倔强,根根挺立。我们擦肩而过时,他有时不经意地望我一眼,有时视若无物,径直走过。
这样似乎有四五年吧,我不知道他在哪个单位上班,但他一定是有单位的。他成家了吗?应该是有老婆孩子的。他行止有规律,对家人有责任感,对职业缺乏热情,但遵纪守法,不越雷池。他对生活不抱希望,却又不回避生活中的问题。
我身后的街道位于城市边缘,一侧临湖,沿路的机关事业单位就那么几家,往南约两公里就是隧道,他不可能步行经过隧道,况且隧道那头也都是工厂,他应该不是企业员工。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单位,因为我出门晚了一点,在那棵槐树更南的地方看见他迎面而来,右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单位,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的单位。
我有一个奇怪的毛病:初次看到某人,会有意无意地对其年龄作出一个基本的判断,待熟识以后,却发现猜对的时候不多,我的估计每每大于人家的实际年龄。这真是一个无解之谜。我对这个男人的年龄自然也有猜测,估摸在55岁左右,但无从证明。
换了一家单位工作七年后,我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上班,这样就又会每天遇到那个男人了。他的短发由黑白相杂转为白多黑少,眼神由疲惫变得木讷,其他则没有明显变化。我想我又猜错了,他若是五年前就有55岁,现在应该退休了。
一天又一天,就这样无声地流逝。每个工作日的早晨,我们依然在大槐树下偶遇。有一次,他竟然朝我笑了一下!也许是我想多了,他只是对着前方笑了一下。无论如何,我感到一阵欣喜。
三.同事
第三个陌生的熟人是我的前同事。
我与她差不多前后脚分到同一个单位,共事将近十年,几乎没有见她笑过,当然也没见她哭过。
她对任何人都小心翼翼,领导交办的事,不折不扣地完成。与同事交往仅限于工作,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开玩笑。我至今不知道她有什么业余爱好,八小时之外做些什么,孩子叫什么,丈夫有无单位,父母是否健在。同事们偶尔无意中问到其家事,要么不作回应,要么转移话题。单位举行的乒乓球比赛、阅读分享会、春游等文体活动,只要可以她就不参加。
我们曾共同参与某项工作,为方便传送信息,我加了她微信,她的朋友圈只有一条横线,再无别的内容。你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喜欢或讨厌什么,这真让人绝望。
自尊而卑视同侪,多疑而不动声色,貌似谦恭实则易怒,这是她给我的印象。与她同事一场,始于期待,趋于淡漠,终于无言。
离开单位那天,我与同事们依依惜别之际,蓦然发现她的身影在人群后面一晃而过,我的激动感念之情顿时大减,似乎有了一种被伤害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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