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60年或首次“兵败”加州：“大棒+萝卜”策略失效，政企博弈落下风？

迪士尼近期遇到了麻烦，曾经关系甜蜜几十年的加利福尼亚州阿纳海姆市政府向它大声说“不”，态度坚决，不复曾经那般“温顺”。

这是迪士尼在当地60多年来第一次遭到阿纳海姆政客的极力反对。1955年7月，加州迪士尼乐园（后增加一个乐园，扩建为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在阿纳海姆市开业，是世界第一座迪士尼乐园。

根据迪士尼与阿纳海姆市的双方协议，迪士尼2016年计划在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西门修建第四座酒店，市政府将在20年内向迪士尼退回针对游客征收的15%客房税中的70%，合计大约2.67亿美元。

但由于当地人的反对，迪士尼决定将酒店项目地址稍微南移，同时为修建第二个停车楼腾出更多空间。阿纳海姆市政府认为，修建地址变动后整个酒店项目发生很大变化，特别是新地址涉及关闭电影院及4家餐厅，将造成很多工作岗位流失。于是，它宣布迪士尼不再符合上述退税补贴标准。

迪士尼随后宣布无限期搁置新建酒店计划。

作为阿纳海姆市最大的纳税企业，这只是迪士尼与阿纳海姆市数十年利益博弈的一个缩影。以市长为代表的反对者认为，多年来迪士尼以扩建度假区为由向政府索要太多优惠条件，为迪士尼免除的大笔税款可用于其他改善民生之事。

由于种种原因，该市的财务吃紧，尤其是政府还有高达5.9亿美元的养老金债务缺口。

据大致测算，过去20年里，迪士尼从从阿纳海姆政府获得的补贴、奖励、退税及未来免税总额超过10亿美元。

但迪士尼认为，政府应该推出优惠政策鼓励企业加大投资。

只是环境已变，迪士尼在阿纳海姆的“根系”庞杂，继续深耕或是必然，它曾一度有效的“大棒加胡萝卜”的政策，在当地政府身上的“威力”正在削弱。

一

矛盾爆发的导火索

上世纪90年代，迪士尼想把加州迪士尼乐园扩建成含多个主题公园及多个酒店的度假区目的地，一如后起之秀佛罗里达迪士尼度假区。

1991年，迪士尼宣布，在加州迪士尼乐园停车场新建类似佛罗里达迪士尼度假区EPCOT中心的WestCOT主题公园，预计耗资30亿美元，多用于购买周边土地。但由于1992年开业的巴黎迪士尼也在修建，迪士尼的财务压力越来越大，导致无力支持，在1995年取消了WestCOT项目。同年，迪士尼高管经过三天会议后决定，在准备修建WestCOT的场地修建一座加州迪士尼冒险公园。项目预算为14亿美元，包括修建主题公园、商业区域和多家酒店。

这些资金仍带来不少压力，在1996年迪士尼希望获取当地政府支持。

最终迪士尼与阿纳海姆市签订协议，加州迪士尼将如期扩建第二个主题公园及相关项目，阿纳海姆市则对其免征20年（1996年-2016年）的娱乐税（包括门票税、停车场税等税种），并对主题公园周边的基础设施进行改善、扩建阿纳海姆会议中心和修建Mickey&Friends停车楼。为此，阿纳海姆市在1997年发行了5.1亿美元政府债券，其中停车楼预计耗费1.08亿美元。

停车楼建成后，由迪士尼租赁运营收取停车费，每年只需向阿纳海姆市缴纳1美元租金。5.1亿美元债券周期为40年，利息约为11亿美元，在全部由阿纳海姆市偿还后，停车楼所有权以及所有的停车费将归迪士尼所有。

这一停车楼有1万多个停车位，多数车位停车费为20美元，靠近电梯的车位停车费为35美元。简略计算，即使停车位的使用率只有一半，每年收入也高达3500万美元。若停车楼可以使用十年，那么迪士尼从中可以获得3.5亿美元的收入。

这些“明晃晃”的利益让步，自然也遭遇不同意见。

时任阿纳海姆市议员的Tom Tait投了反对票，也是5位议员中的唯一反对者，他迫使迪士尼在最初条件上做出部分让步，包括娱乐税的豁免期限由永久有效改为20年，迪士尼为政府发行的债券提供担保，以为政府财务减少一些风险。

但迪士尼也步步“紧逼”，答应提供担保，但要求政府从阿纳海姆度假区（两大迪士尼乐园、乐园对面的会议中心及数十家酒店组成）征收的税收中，在偿还当年债务后的盈余，不能挪作它用，只能用于后续偿还债务。这些盈余一直在增加，截至2016年6月，盈余资金为1.04亿美元。

阿纳海姆市对这些限制表示同意。

这种博弈结果成为阿纳海姆市与该市最有影响力的企业迪士尼之间，关系变得愈加复杂与紧张的根源。

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已逐渐生成。

二

迪士尼的“威胁”

时间很快。

加州迪士尼乐园如期在2001年完成扩建，形成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 2015年，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距离20年娱乐税豁免权即将到期，只剩一年。为想继续保留这项特权，迪士尼“故技重施”，提出在阿纳海姆市继续投资的前提条件是签订新的协议。

当年，阿纳海姆批准一项免除迪士尼乐园长达45年娱乐税的协议。作为回报，迪士尼在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修建星球大战乐园，并承诺未来在度假区内启动另一大型项目。

协议的一个细节是，45年娱乐税豁免权被分为前30年、后15年分批给到，对应到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它必须先在2024年前投资10亿美元，之后再新增5亿美元投资，如果没完成这些，豁免权将被收回。

协议还规定，如果阿纳海姆居民投票批准征收娱乐税，政府将补偿迪士尼的这部分支出。也就是说，不管是否征收娱乐税，迪士尼都是“安全”的。

这意味着什么？

以门票税来简单算笔账，2017年，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客流量达2790万，若每张门票征收1美元税，阿纳海姆市一年收入超过12亿美元。而该度假区的客流量仍保持上升趋势，再若加上停车场税，其收入将更为庞巨。

美国很多城市征收类似的娱乐税，比如旧金山，其主题公园每张门票征收2.25美元税款。

其实早在1975年和1991年，阿纳海姆就曾两次考虑针对本地娱乐场所征收门票税，但因为迪士尼的反对放弃该计划。

1975年担任阿纳海姆市长的William Thom曾透露，当时迪士尼“威胁”称如果征收门票税，将考虑不继续增加度假区投资，这对他造成巨大压力，无奈选择了妥协退让，放弃了对征收门票税的支持。

类似“威胁”后来继续出现。

2015年，阿纳海姆市立法委员会在决定是否对迪士尼征收娱乐税之前，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总裁说：“我们现在决定的是迪士尼下一笔投资规模及与世界其他迪士尼乐园相比阿纳海姆未来扩张可行性的时刻。”

但已经成为阿纳海姆市长的Tom Tait不相信迪士尼去别地投资的话，他认为不管能不能得到税收豁免权，迪士尼可能都会继续投资业已发展良好的主题公园业务。但他也很清楚自己阻止不了这一计划，因为五个立法议员中有三个近年来都一直支持迪士尼。

迪士尼还曾表示，在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征收门票税无法向游客交代，因为这将增加度假区的支出，门票税可能由游客承担。但批评人士指出，1美元门票税不足迪士尼乐园成人票价格110美元的1%，相比2007年以来已上涨67%。价格上涨的同时，游客量也在暴增。

迪士尼的“索取”还在扩大。

2015年，为了鼓励开发商开发4星级酒店，阿纳海姆提议二十年内向酒店开发商退回向游客征收的15%客房税中的70%。

2016年，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计划修建第四座酒店，为此申请了这一退税。迪士尼表示，没有这部分免税激励，公司不会修建能容纳700间客房的酒店。

迪士尼的申请获得通过。大致估算，迪士尼新建的酒店二十年里能够为政府带来3.81亿美元税收，但其中大约2.67亿美元将退回迪士尼，政府只能获得1.14亿美元。

数据机构Wavteq旗下IncentivesMonitor统计数字显示，在2000-2016年，迪士尼获得的各项补贴及优惠总额高达8.66亿美元，是同一时期时代华纳、康卡斯特、维亚康姆或21世纪福克斯从当地政府获得优惠金额的两倍多。

迪士尼在佛罗里达与政府签订的协议获得的权力更大。比如，允许迪士尼在州内创建地方政府Reedy Creek Improvement District，该政府管理华特迪士尼世界度假区等地区，还拥有发行政府债券等权力。

三

迪士尼的“依仗”

迪士尼的各种索要也并非无所依仗，某方面来说其能与当地政府维持长时间甜蜜关系，自然有满足当地政府利益诉求的点。

迪士尼曾反驳称，公司对阿纳海姆的投资远大于从政府那儿获得的好处，为本地所做的贡献远远多于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最新报告显示，大约30600人在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工作，占阿纳海姆城市就业人口的19%。2017年6月至2018年6月，阿纳海姆度假区为该市贡献预计1.72亿美元的税收，占阿纳海姆财政总收入的43%。此外，统计数字显示，迪士尼在2016年共支付1.25亿美元的税收以及其他费用，阿纳海姆、居民及本地学校为直接受益者。

研究报告显示，迪士尼新建的酒店在施工过程中能够提供5050个就业岗位，建成开业后能够提供1150个全职及兼职就业岗位。

迪士尼称，其还在其他方面帮助阿纳海姆减轻财务压力。比如，自1992年起，在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物业提供安全服务的警察的费用由迪士尼承担；2000年开始为在度假区提供的消防和护理服务买单，这些合同现在每年为城市贡献超过1000万美元的收入。

迪士尼还称，自己在阿纳海姆做了大量的慈善工作，帮助解决饥饿、公共卫生、教育等问题。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在2016年向非盈利机构捐赠的2000万美元大多都在奥兰治县，其中超过400万美元在阿纳海姆。

迪士尼批评人士承认迪士尼在阿纳海姆发展中起到的作用，但他们认为，迪士尼乐园度假区也为整个迪士尼主题公园及度假区业务做出很大的财务贡献。而过去两年新签订的协议表明两者关系的不对等，明显有损害政府未来的财务收入之嫌。

四

“胡萝卜+大棒”策略失效？

迪士尼认为政府既然答应退税就应该信守承诺，这可能也是迪士尼选择开发豪华酒店，而非中等价格酒店的原因。退税协议本身对当地居民好不好先放在一边，但政府不能兑现承诺本身不会得到他人的信任。避免一项坏交易最好的办法是一开始就不要签订。

这番“说辞”似乎已不复迪士尼此前的强硬底气。此前争取政府给到的权益时，迪士尼往往采取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与当地政府谈判，威胁不在阿纳海姆扩大投资或去其他地方投资是“大棒”，而其度假区带来的收益是“胡萝卜”。

但环境已然不同。

目前迪士尼在阿纳海姆已扎根很深，威胁不再对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进行投资不太现实，随着主题公园市场竞争日益激烈，迪士尼即便得不到政府补贴也要保证游客的游园体验。迪士尼高管也坦承，有必要新建一座酒店满足不断增长的需求，阿纳海姆现有三家迪士尼酒店2500间客房的入住率非常高。

据业内分析师统计，2016年，整个迪士尼主题公园及度假区业务运营利润为33亿美元，其中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占比高达20-25%，仅次于佛罗里达的华特迪士尼世界度假区。

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的星球大战和漫威主题乐园，将分别计划于2019年、2020年开业，将带来新的游客量增长，而他们在阿纳海姆并没有居住之忧，因为这里的酒店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数据显示，阿纳海姆目前在建的酒店客房达1800间，除了万豪和威斯汀高端酒店，还有三家价格比较便宜的酒店。此外，丽笙及希尔顿项目也计划在2021年开业。

也就是说，加州迪士尼乐园度假区第四座酒店就算不再修建，阿纳海姆市政府也并没有什么担心，反而是迪士尼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新项目带来的客流，只能落到别家的酒店。

迪士尼能否忍受？它将如何进退？

部分信息来自《奥兰治县纪事报》《洛杉矶时报》《主题公园内参》等报纸或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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