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清代的土尔扈特万里东归的历史佳话，被记录珍藏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以下简称一史馆）清宫档案里。今年恰逢土尔扈特部东归250周年，让我们探究清宫档案，重温东归历史，追寻回归足迹，弘扬伟大民族精神。土尔扈特部是我国蒙古族中一个古老的部落，明清时期属于卫拉特蒙古。卫拉特在明朝时被称为瓦剌，在清朝时被称为厄鲁特、额鲁特。卫拉特蒙古主要有四个部落：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和硕特。
17世纪20年代，卫拉特各部之间纷争不断，加之牧场缺乏造成严重的经济危机，土尔扈特部首领和鄂尔勒克决定率部西迁至伏尔加河下游地区。当时伏尔加河下游、里海之滨，尚未被俄国占领，完全是一片有待开拓的处女地。土尔扈特人在此劳动生息，建立“土尔扈特汗国”。但17-18世纪正值沙皇俄国崛起、大肆扩张之时，沙俄的侵略随即接踵而至，身处异乡的土尔扈特人备受沙俄统治者的剥削和压迫。土尔扈特部虽然西迁万里之遥，但十分眷恋故土，始终与祖国保持着联系。土尔扈特部多次遣使回国呈递表文、进贡方物以及熬茶拜佛等。清廷也2次委派官员到土尔扈特部颁给敕谕、赏赐物品，表达关心和慰问。这种持续的互访交往，埋下了后来土尔扈特部东归的种子。❖ 满泰关于出访土尔扈特的满文奏折（局部）
俄国通过向土尔扈特部征兵、派兵进驻监视、吞食游牧地、将上层子弟作为人质、在土尔扈特部内扶持东正教势力等做法，不断加深对土尔扈特部的压迫和控制，土尔扈特部日益失去平等地位。
在土尔扈特人走到危机关头之时，受部众拥戴的年轻的渥巴锡继承汗位，开始寻找民族出路。但当时无论是屈服俄国统治，还是反抗俄国保持独立，都很难走得通，只有东归彻底摆脱俄国统治可行。经过精心策划酝酿，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秋，土尔扈特汗渥巴锡在伏尔加河东岸一个秘密地点，召集策伯克多尔济、巴木巴尔、舍楞、达什敦杜克、达喇嘛洛桑丹增等召开秘密会议，商定返回祖国，并立下庄严誓言。随后东归计划开始实施。尽管渥巴锡等人力图对俄国人保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俄国人派兵前来打探虚实，并加强对土尔扈特部的监控,这迫使渥巴锡不得不提前行动。原本计划伏尔加河结冰后发动起义，携带西岸1万余户土尔扈特人一同东归。然而当年暖冬，伏尔加河久久不结冰，西岸人无法过河。根据形势的变化，渥巴锡提前召集部众进行总动员，指出如不反抗脱离俄国，则会沦为奴隶。渥巴锡的动员，点燃了土尔扈特人心中奔向光明的火焰，一次永垂史册的行动将要付诸实施。乾隆三十五年（1771年）十二月初一日，土尔扈特部奋起反抗俄国压迫，派军突袭俄国政府派驻渥巴锡牙帐的兵营，这是公开起义的信号。
渥巴锡将东归的33000多户近17万人的队伍分成3支：巴木巴尔和舍楞率精锐部队前面开路，其余领主在队伍两侧行进，渥巴锡和策伯克多尔济居中。消息传到圣彼得堡，俄国派出大量哥萨克士兵，紧追东去的土尔扈特人，并对留在伏尔加河西岸的1万余户土尔扈特人采取严密防范措施，防止其追随渥巴锡东返。土尔扈特人面对俄军的前堵后追，浴血奋战。土尔扈特人很快甩掉尾追俄军，穿越乌拉尔河，进入哈萨克草原。此时，他们遭到哥萨克袭击，9千多名土尔扈特战士壮烈牺牲。后在东进必经的奥琴峡谷，土尔扈特人在渥巴锡的有力指挥下，几乎全歼抢先占据此山口的哥萨克军队，为牺牲的同胞报了仇，哥萨克的拦截被彻底击溃。❖ 吴云华、高阳创作的油画《土尔扈特回归祖国》
但是，艰苦的行程在等待着土尔扈特人，俄国、哈萨克联军2万余人尾追，有人产生动摇，渥巴锡及时召开会议，统一思想、鼓舞士气、继续前行，到达叶尔盖河时将俄哈联军抛在后面。在叶尔盖河畔稍加休整时，土尔扈特人又与哈萨克和巴什基尔人的联合军队发生激战，付出巨大牺牲后，击溃了该联军。此后，土尔扈特人又与尾随的小股哈萨克军队发生数次战斗。东归近17万土尔扈特人，经过一路恶战，加上疾病和饥饿，抵达祖国西北的伊犁河畔时仅剩一半，牺牲约八九万人。至此，土尔扈特人在付出巨大牺牲下，历经8个月，行程近万里的东归征程，终以胜利抵达而结束，土尔扈特人跨越2个世纪的回归梦也得以实现。土尔扈特东归之事，清廷事先并不知晓。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三月，署理定边左副将军车布登札布奏报俄方派人来告，清廷才得知土尔扈特部东归的消息。
清廷得到消息后，作出两方面判断和安排，一方面如果是平定准噶尔叛乱时逃往俄罗斯的人回迁，应妥加安置，并谴责俄罗斯当初未遣返逃人。另一方面若是土尔扈特部回归，亦属被俄罗斯压迫返回故土，理当安置接济。乾隆帝对土尔扈特东归表现出了政治上的远见卓识，对此十分重视，派员前往迎接并颁给敕书。清廷决定接纳土尔扈特部，并着手办理相关安置事宜。从全国各地调拨粮食、衣物、牲畜及银两等物资到伊犁等地，经过派员查看其人口和贫困情况后，立即妥善接济贫困中的土尔扈特人，指给临时性住所安顿，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短短几个月里，从各族人民中调集支援土尔扈特部的物资就有：马牛羊20余万头、米麦4万多石、茶2万余封、羊裘5万余件、棉布6万余匹、棉花近6万斤、毡庐4百余具。翻开清代档案，一份份各地捐助物品的清单，是历史上各民族兄弟情谊的最好见证。
乾隆帝得知土尔扈特回归之初，便决定要在热河避暑山庄召见渥巴锡等土尔扈特首领，并安排钦差大臣额驸色布腾巴珠尔及御前侍卫德赫布等护送土尔扈特首领远赴避暑山庄。因此，渥巴锡等人在渡过伊犁河后，稍事安顿即从伊犁起程，途径乌鲁木齐、巴里坤、哈密、肃州、凉州、宁夏、大同、宣化、怀安，出张家口，直奔承德。
渥巴锡在承德的觐见活动以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九月十六日为界，分为木兰围场和避暑山庄两段。渥巴锡在这两地都受到了清廷很高的礼遇。九月初八日，渥巴锡等抵达伊锦霍洛口行营，觐见木兰秋狝至此的乾隆帝。乾隆帝在行幄召见渥巴锡等，用蒙古语问询并赏给茶食，渥巴锡等进献了携带而来的枪支、腰刀、撒袋等物。初九日始，乾隆帝让土尔扈特人等随围观猎，宴赉有加。十七日，抵避暑山庄，乾隆帝颁布封爵谕令，封渥巴锡为乌讷恩素珠克图旧土尔扈特部卓里克图汗，其他来归大小首领均予封授爵位。次日，乾隆帝在澹泊敬诚殿接见渥巴锡一行，之后又在四知书屋和卷阿胜境个别召见渥巴锡并与之长谈，渥巴锡向乾隆帝讲述了东归历程和祖辈的历史。❖ 描绘乾隆帝和土尔扈特部首领共同听法的《万法归一图屏》·故宫博物院藏渥巴锡等在避暑山庄住了近半个月，参加了清廷举行的筵宴、火戏、普陀宗胜之庙落成典礼等盛典。乾隆帝还在普陀宗乘之庙内建立《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两通石碑，以垂永久。三十日起，渥巴锡等陆续启程返回伊犁。为了妥善安置回归的土尔扈特部众，使其安居乐业，乾隆帝特颁谕旨，由伊犁将军负责办理永久性安置事务。
经过精心筹划，按照其首领所属部众，分别划给牧地，采用盟旗制度管理。渥巴锡所领之地称旧土尔扈特，分东西南北四路，设四盟各立盟长，颁发官印：旧土尔扈特南路安置在珠勒都斯一带地方，编设四旗，以为一盟，渥巴锡为盟长；旧土尔扈特北路安置在和布克赛尔一带地方，编设三旗，以为一盟，策伯克多尔济为盟长；旧土尔扈特西路安置在精河一带地方，编设一旗，以为一盟，默们图为盟长；旧土尔扈特东路安置在库尔喀喇乌苏一带地方，编设二旗，以为一盟，巴木巴尔为盟长。舍楞所领之地称新土尔扈特，安置在科布多和阿尔泰一带地区，编设二旗，以为一盟，舍楞为盟长。与土尔扈特一同归来的和硕特恭格部，安置在博斯腾湖畔，编设四旗，以为一盟，恭格为盟长。其中旧土尔扈特南、北、东、西四路，分别归喀喇沙尔办事大臣、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库尔喀喇乌苏领队大臣和伊犁将军管辖，并由伊犁将军总统管理旧土尔扈特四部落事务，而新土尔扈特部落归科布多参赞大臣管辖。❖ 舒赫德等为颁给土尔扈特各部盟长扎萨克印信事片及印式样清代土尔扈特满汉文档案是清朝中央机关及相关地方官员在办理土尔扈特事务过程中形成的公文，具有独特的客观性、完整性和系统性，是研究土尔扈特历史最原始、最直接的第一手材料。
按照清朝规定，满文和汉文都是国家通用文字，视不同的地区和情况，采用不同的文字书写公文，必要时还以满汉合璧方式书写公文。所以，清廷在处理土尔扈特过程中形成的文书档案中，既有满文书写的，也有汉文书写的。又因土尔扈特档案涉及边疆及少数民族，故以满文书写为主。清代土尔扈特东归及前后相关档案主要存藏于一史馆。一史馆曾编译出版《土尔扈特档译编》《清代东归和布克赛尔土尔扈特满文档案全译》专题档案,《清代新疆满文档案汇编》内也有收录土尔扈特相关档案。相关学者曾利用出版物进行了开创性研究，填补了土尔扈特历史研究领域的空白，有力推动了土尔扈特部东归及前后相关历史研究。
近期本馆又发布了满文专档土尔扈特档全文检索数据库，系统开放了东归档案史料。目前编辑出版及收入全文检索数据库中的档案只是土尔扈特档案的一部分，且满文档案需要汉译，故土尔扈特档案还可以进一步开发，以挖掘其学术价值和凭证作用，深入推进土尔扈特历史的研究，让写在档案中的历史佳话活起来。土尔扈特部东归是历史上一次伟大的壮举，是一桩可歌可泣的重大事件，也创造了举世闻名的奇迹。正如英国作家德昆赛在《鞑靼人的反叛》一书中所述“从最早的历史记录以来，没有一桩伟大的事业，能像土尔扈特人跨越无垠草原，东返祖国那样轰动于世界和激动人心的事。”土尔扈特部虽飘落异乡，但始终与祖国在情感和文化上保持着的密切联系。土尔扈特部万里东归，为增进和维护民族团结、巩固和发展多民族统一国家做出了贡献，也充分表现了中华民族不畏强暴、反抗压迫的光荣传统，彰显了中华民族强大的凝聚力和向心力，其所体现的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伟大民族精神更是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版权声明：本号文章、档案插图、音视频等版权均归“皇史宬”公众号（ID：mingqingdangan）所有，未经授权禁止转载！但欢迎读者朋友们转发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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