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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弱水:顾随讲诗的时候,也在讲做人

江弱水 给孩子
2024-10-11


读顾随的书,让人想到庖丁解牛,真是游刃有余,将复杂的解析工作做成一场表演式的手术。


听顾随讲诗词文赋,最能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顾随说诗,眼高手辣,胆大心细,能见人所不能见,且敢说人所不敢说。


读顾随的书读到后来,我发现,他在讲做诗,也在讲做人。人与诗,哲学与文学,在先生的课堂上是打通了的。尽管他一辈子的生涯只是从书斋到课堂,但是他有强烈的社会关怀,也洞晓世道人心。


1943年夏,顾随与国文系41级女生在辅仁大学女院垂花门前合影(后排右五为叶嘉莹,你找到了吗)


顾随先生的讲堂

江弱水


顾随

(1897年—1960年)

著名国学家、作家。字羡季,别号苦水,晚号驼庵,河北清河人。1920 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终生执教并从事于学术研究与文学创作。

江弱水

香港中文大学哲学博士,浙江大学教授。著有《中西同步与位移》、《古典诗的现代性》等。兼写诗与随笔,有诗集《线装的心情》、随笔集《陆客台湾》、《赖床》。 


顾随先生教导我们,

书,无所不读,但要有两三部得力的。


在现代学人谈文论艺的著作中,顾随的书正是我最得力的两三部之一,浸润吸收了几十年,营养已经化为自身的血肉,于是写文章动不动就引。有朋友提醒说,你别把他老人家的毛都薅光了。所以现在我引得少了,但他的书还是摆在我书架上最近的位置,随手取阅。


但顾随写得少,说得多。这说的部分,都收在河北教育出版社最近出版的《顾随中国古典诗文讲录》(珍藏版)里,洋洋八册,说唐诗,说宋词,说《诗经》《论语》《文选》,等等。我们读起来,就仿佛坐在顾先生的讲堂上。梁实秋曾说,听梁启超演讲和读他的讲稿之不同,犹如看戏和读剧本。


顾随讲课,活龙活现,特别接地气,特别贴心,所以是出了名的叫座。据说当年在燕京大学任教的谢迪克(Harold Shadick)——《老残游记》的英译者,哈罗德·布鲁姆的老师——也曾去顾随的课上观摩学习。我们无缘亲聆謦欬,但现在拿到的是好剧本,效果也就“下真迹一等”,是非常难得的受用。这么好的老师,也难得有这么好的学生,叶嘉莹和刘在昭,她俩把当年老师上课的内容,记录得这么全,保存得这么久,真是奇迹。在致敬这位了不起的老师之前,我们先要向这两位了不起的学生致敬。

叶嘉莹笔记手稿照片 



1

顾随,字羡季,笔名苦水,别号驼庵,河北清河县人。1897年生,四五岁时进入家塾,十岁进广平府中学堂,1915年通过了北大国文系的入学考试。据叶嘉莹说,校长阅卷发现他的中国文学水平卓异,建议他改学西洋文学。有人说是蔡元培,错,因为蔡元培任北大校长是在1917年初。不管怎么说吧,顾随于是先到了北洋大学预科专攻英语,两年后转入北京大学英文系。1920年夏毕业,先是教中学,1926年起执教于平津许多高校,特别是在燕京大学和辅仁大学都各执教了十年左右。1949年后,他分在天津师范学院任教,直至1960年去世。

顾随(1897年—1960年),此照摄于上世纪50年代


四十年的教学生涯,弟子无数。周汝昌评价其师:

一位正直的诗人,而同时又是一位深邃的学者,一位极出色的大师级的哲人巨匠。


帽子戴了许多,却也是真心话。1947年初,叶嘉莹在所撰的顾随先生五十寿启中,说:

先生存树人之志,任秉木之劳。卅年讲学,教布幽燕。众口弦歌,风传洙泗。极精微之义理,赅中外之文章。偶言禅偈,语妙通玄。时写新词,霞真散绮。


这一段话,把顾随主要的成就都点到了:长于教学,精于文章学、禅学,同时又是诗人。“极精微之义理,赅中外之文章”,概括得最好。“义理”与“文章”并举,而不及于“考据”,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学术风气之变,首在“考据”,被认为是科学精神的体现,也成为胡适引领学术风气的原因。而顾随年资稍浅,所治又是旧传统所谓“词章之学”,“考据”非所究心,故不预五四以来的学术主流——他只在元杂剧方面做过一点辑佚校勘工作。说他“极精微之义理”,那也是词章里所表现的“义理”。


“赅中外之文章”“赅”,意思是兼括。顾随所讲的好像只是中国古典的诗词文赋。但是,他是北京大学的英语系出身,西洋语言与文学的修养很好,英、法、俄等国的文学也都非常熟悉。他在课堂上也经常恰到好处地拈出一两句极精到的英语来画龙点睛。正是因为兼通中外,就更能反思中国文章的好处,和别国文学不一样的好处,同时也深知缺点之所在。所以,若论顾随对中国文学与中国学术的独特贡献,首要的一点就是:他是处在中西文论传统的中间,吸收了两方面的优点,而成就了他援西入中、既精且博的诗学。


西方诗学重体系,重分析,如二十世纪的新批评学派,注重对文本条分缕析,一句诗能讲上半天,有时就会惹人生厌,觉得真啰嗦,真没有必要。中国古典诗学呢,素重感悟与兴发,历代的诗话词话多为印象式批评,点到即止。你会欣赏他们的要言不烦,但是只给论点,不予论证,你的悟性要是跟不上,简直不知道说啥。总之,中国传统诗学的好处是精辟,缺点在空疏;西方诗学则以分析见长,而有繁琐之弊。这两种阐释模式,各自利病鲜明,合则双美。


所以,自从二十世纪初中西诗学相遇之后,说诗者受西方沾溉甚深,而本身的传统学养也非常深厚,遂融会贯通而成为一种极富活力的现代中国诗学。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学者中间,朱光潜、梁宗岱等西化程度较高,废名、俞平伯等传统色彩较浓。顾随是属于后一系列的,他与废名、俞平伯都出自周作人门下,但相比他俩,顾随的个人趣味不那么突出,要广大周正得多,所以我认为其成就最高。他对诗的阐释,是西方分析思路加感悟兴发的中国固有谭诗方式有机融合的典范。

顾随1939年夏摄于北京牛排子胡同寓所



2

顾随是写《揣龠录》的,精通禅宗。他说过,受禅佛影响的中国古代诗人,王、孟、韦、柳,产量都很少,因为佛教是万殊归于一本,以一当十。不受佛教影响的诗人,比如李、杜、韩、欧、辛,产量大,而且开合变化。顾随不比别的学者的著述之多,原因恐怕在这里。他总是言简意赅,最厚的论著如《东坡词说》和《稼轩词说》,加起来不到一百页。《揣龠录》长一点,也不到一百页。但这都是何等浓缩的精华呀!读他的书,让人想到庖丁解牛,

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


真是游刃有余,将复杂的解析工作做成一场表演式的手术。他讲课,讲诗词,就像他说的,杀人要从咽喉处动刀。比如,他说南宋词,一个字,“瘟”。他说《聊斋志异》,也是一个字,“贫”。当然他有解释,说蒲松龄

不是无才气、无感觉、无功夫、无思想,而是小器。此盖与人品有关。


这个“人品”,不关品性好坏,而在精神格局。一个字不够,他就一句话。他说李太白

好像只要人一捧就好


他说辛稼轩“叼住人生不放”,他说鲁迅的《在酒楼上》

真是砍头扛枷,死不饶人,一凉到底


这些高度的概括,精悍无比,深得禅宗话语的真髓。


顾随不光是禅师智慧,而且有菩萨心肠。他做事细心,教学生耐得烦,论诗衡文,喜欢单刀直入,勾魂摄魄,但这不是单凭直觉。他的直觉是建立在无数文本的综合分析之上的。


你读他的《稼轩词说》、《东坡词说》,就能领略他剥茧抽丝的本领。用他自己的话说,“老婆心切”。《东坡词说》里,说“时下凌霄百丈英”的一个“”字如何好,就能讲满八百字。《稼轩词说》里,说辛稼轩“谁似先生高举,一行白鹭青天”,比老杜诗少用了一个“上”,他说如何如何之好:

夫“一行白鹭”之用杜诗,其孰不知?但若以气象论,那一首七言四句,排万古而吞六合,须还他少陵老子始得。若说化板为活,者位山东老兵,虽不能谓为点铁成金,要是胸具炉锤,当仁不让。


“一行白鹭青天”,删去“上”字,莫道是削足适履好。着一“上”字,多少着迹吃力。今删一“上”字,便觉万里青天,有此一行白鹭,不支拄,不抵牾,浑然而灵,寂然而动,是一非一,是而非二。莫更寻行数墨,说他词中上句“高举”两字,便替却“上”字也。盖辛词中情致之高妙,无加于此词者。


平常人哪里体会到这一步?昔日的诗话词话,又哪会给你这么铺张奢侈的讲解?所以,读顾随的书,看上去薄,读起来厚,只能慢慢品尝,如秦会之所谓

作官如读书,速则易终而少味


慢慢读来,也就发现,顾随讲诗说文,天花乱坠,好像东一榔头西一棒,照着文学史一路说下来,但却不是没有系统,或者说,体系。


他讲陆机《文赋》里的

言穷者无隘,论达者惟旷


两句,说前一句是“细无不举”,后一句是“大无不包”。他自己的文论,就有一个“大无不包”的体系。从最早收集在1986年上海古籍出版社的《顾随文集》里的讲课笔记即《驼庵诗话》中,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现在看来,应该是叶嘉莹最初整理讲课笔记时提炼出来的,有“总论之部”,有“分论之部”。“总论之部”讲诗的成分有“觉”“情”“思”,讲中国诗可以分“气”“格”“韵”,讲中国文字的风致表现为“锤炼”与“氤氲”,这些都是体系性的认知。如果做一番深入的研究,是一定能归纳分析出顾随诗学整体的框架结构来的。

1943年,顾随在北京南官坊口寓所


顾随是有体系的,而这个体系的核心,我认为是文学即人学。如果强为之名,应该属于表现主义吧。简要说起来,他主张文学是人的生命的表现。他喜欢一切生活中的生动活泼的东西。在内容表现上,他注重“力”“气”“神”;而在文字表现上,他讲究“形”“音”“义”。这都是典型的中国作风、中国气派,但也每每与西方文论不谋而合。


下面我举一个综合的例子。杜甫《夔州歌十首》其九云:

武侯祠堂不可忘,中有松柏参天长。

干戈满地客愁破,云日如火炎天凉。


顾随在课上讲,老杜这首诗有气象,写武侯的伟大,武侯祠的壮丽,都衬得住。接着,他先讲此诗的平仄,不同凡响处是用了“三平落脚”:“参天长”“炎天凉”,平平平,落得稳,有磐石之安,泰山之重,声音也衬得住。然后,他从“音”说到“义”——

近代的所谓描写,简直是上账式的,越写越多,越抓不住其气象。描写应用经济手段,在精不在多,须能以一二语抵人千百,只用“中有松柏参天长”七字,便写出整个庙的庄严壮丽。“干戈满地”客自愁,而于武侯祠堂,对参天松柏,立其下,客愁自破,用“破”字真好。


好诗是复杂的统一,矛盾的调和。如烹调五味一般,好是多方面的,说不完;若香止于香,咸止于咸,便不好。喝香油,嚼盐粒,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独的咸、酸,绝不好吃。“干戈满地”、“客愁”而曰“破”,“云日如火”、“炎天”而曰“凉”,即是复杂的统一、矛盾的调和。


说到“好诗是复杂的统一、矛盾的调和”,与西方新批评提倡的“包容的诗”(poetry of inclusion)正相契合,新批评也强调诗应该容纳和平衡许多对立的冲动,把不调和的品质与不相容的经验综合到一起,形成“张力”(tension)。老杜此诗便是有“张力”。近代上账式的描写,外国有左拉的自然主义,中国有巴金的社会小说,顾随都大为不满。他要的是手段的经济,以一二抵千百,则又是中国传统的遗貌取神的做法。以上算是形式主义批评,最后又转入道德主义批评。顾随说,人生在乱世,所遇是困苦艰难,所得是烦恼悲哀,有什么对付的办法呢?——

一是消灭,二是脱离,三是忘记,四是担荷。老杜此诗盖四项都有,消灭、脱离、忘记,同时又担荷了。如此了解,始能读杜诗。


你看,从写什么到怎么写,从道德批评到形式分析,顾随真是多管齐下,从极大到极细。杜诗最难讲,而顾随讲杜诗讲得最好。杜诗讲好了,还有什么诗讲不好呢?

辅仁大学国文系师长与毕业生合影(前排右二为顾随)



3

顾随讲诗词,我最佩服的一点是,他不仅能把优点讲到位,而且能够指出缺点有哪些,在哪里。也就是说,我们经常会听到这位老师在课堂上说三道四,大放厥词。在我看来,这才是他独一无二的地方。法国剧作家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礼》第五幕有一句话:

没有谴责的自由,就没有谄谀的颂扬。


汉语世界普遍译成更有深意的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我引这话的意思,是我想说:如果不能在同时指出、并且也指得出缺点的情况下加以赞美,那么赞美也落不到实处,无非开一张空头支票。


大作家的好作品,并非十全十美。顾随绝不迷信任何一人,不管是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他都不仅仅能够看出其人其文的优点,而且敢于,并且善于,点出毛病。从全体的创作,到一首诗,一个句子,甚至于一个字,他都能给你讲出为什么好,为什么糟。从来讲诗没有像他那样讲的,讲优点也讲缺点。优点讲足了,又回头讲那不得不讲的缺点。或者,缺点讲清楚了,再转过去讲那舍不得不讲的优点。他讲东坡词,讲稼轩词,真叫一意孤行,把一首词拆开,揉碎:这一句,弱了;那一句,凑的。然后,吹尽狂沙始到金——那才是足赤的纯金!在《东坡词说》里,他说:

赏观名家之作,一集之中,往往有几篇,一篇之中,往往有数语,简直一败涂地。数语在一篇,瑕不掩瑜,且自听之。几篇之在全集,何似删之为愈?如说前人有作,后人编集,不免求备,故有斯愚,则作者当时何如不作?作了又何必示人?这个便是中土文士颟顸处,不经意处。


于是,他讲苏轼“莫听穿林打叶声”的那首《定风波》,说“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这两句要不得,因为声音忽然响了,仿佛丝竹之中突然铜钲大作,简直无理取闹,煞风景。再说,“竹杖芒鞋”,“轻”就好了,何必说“胜马”呢?就好比你说晚食当肉,安步当车,说明你心里还有肉,还有车。苏东坡这么说,表明心里还有马,哪里谈得上“余独不觉”“何妨徐行”?这不是修行不到家么?


所以,听顾随讲诗词文赋,最能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再举几个例子。比如林逋咏梅的名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他说,两句似有鬼气,不类其为人也。又如陆游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说,这十四个字“真笨”“太用力”“心中不平和”,而王维的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多少自在。再如老杜的《江南逢李龟年》,从来都认为是杜甫七绝中最有韵味的,他却说,其实是滥调写成,废弛了力量,落入了窠臼。诸如此类颠覆性看法,真让人开眼、醒脑。我们从小读课本上的范文长大,只学会跟老师鼓掌,哪见过有老师拍砖?


顾随说诗,眼高手辣,胆大心细,能见人所不能见,且敢说人所不敢说。比如他说,不好的作品,坏人心术,堕人志气。坏人心术,以意义言;堕人志气,以气象言——

如红楼梦便是坏人心术。最糟的是“黛玉葬花”一节,最堕人志气,真酸。见花落而哭,于花何补?几时中国雅人们没有黛玉葬花的习气,便有几分希望了。


这不是故作高论或酷评,他是自洽的。在反对文学的“伤感”(sentimental)这一点上,中外同心。何况我们读顾随,也要有一点禅意,不能“死于句下”。他那么激动于周汝昌写成《红楼梦新证》,当然不会把《红楼梦》看成坏作品,他只是以《红楼梦》为“能品”而以《水浒传》为“神品”罢了。顾随真能讲出道道儿来,但不是每一个说法都要我们同意。他岂不知有些说法是走偏锋,下险棋?但他说得好:

人说话不对不成,太对了也不成;太对了,便如同说吃饱了不饿。


的确,我们平常见多了四平八稳,一团和气的评论,净拣好话说,从不说错话,结果是废话一箩筐。哪像顾随,平视那些了不得的大作家,真能讲透他们的好处,而一旦出现了败笔,总难逃他的法眼。“曲有误,周郎顾”,顾随之谓也。

顾随先生致柴念东的祖父、我国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先生的一封信函。柴念东尾注云:此函写于一九四二年,现藏于苏州大学博物馆。


读顾随的书读到后来,我发现,他在讲做诗,也在讲做人。人与诗,哲学与文学,在先生的课堂上是打通了的。尽管他一辈子的生涯只是从书斋到课堂,但是他有强烈的社会关怀,也洞晓世道人心。他精于佛学,但不取佛门的消极与虚无,而持“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人生态度。他最倾倒的,是诗中杜甫,文中鲁迅,都是特别能吃重的人物。看起来有点奇怪,作为周作人门下弟子,顾随三句话不离鲁迅。因为他跟鲁迅一样,是个勇猛精进的人,喜欢的是生的色彩、力的精神。


所以,他就诗论诗之余,喜欢借题发挥,讲着讲着,就从诗讲到人了:

简斋“客子光阴书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二句并不伟大,而是诗,此必心思细密之作,绝非浮躁之言。支撑国家和社会的青年,是中坚,是柱石,不可气浮心粗,要心思周密,而心胸要开阔。着眼高,故开阔;着手低,故周密。对生活不钻进去,细处不到;不跳出来,大处不到。


像这样从诗的文本自然生发出来的对人的德性的推尊,在这八册《顾随中国古典诗文讲录》里随处可见。古人说,经师易遇,人师难逢。顾随先生是授业的经师,更是传道的人师。有这样的老师是有福的。

(本文首发于2019年8月4日《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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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随中国古典诗文讲录》(珍藏版)

顾随 讲,叶嘉莹、刘在昭 笔记,高献红、顾之京 整 

2018-09-01 

河北教育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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