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如侬有几人?” | 丰子恺给儿女的“爱的教育”
2021年12月11日,著名画家、翻译家丰一吟因病辞世。
丰一吟先生是丰子恺先生的幼女,自小跟随父亲左右,书画风格一脉相承,是丰子恺艺术的嫡系传人与研究专家。
在相机未普及的年代,丰子恺先生留下了很多以儿女为主题的画作,瞻瞻、宝姐姐、软软、恩狗,也是许多小朋友无比熟悉的小伙伴,下面这幅画里,画的就是12岁的丰一吟:
这幅画画的正是12岁的丰一吟写字的模样,旁边的题字是“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父亲对女儿的箴言,被丰一吟一直视为自己的座右铭。
丰子恺先生共三子四女,长子丰华瞻、次子丰元草、幼子丰新枚,长女丰陈宝、次女丰宛音、幼女丰一吟、养女丰宁欣(小名软软,丰子恺三姐丰满之女,自幼在丰家长大)。
丰一吟原名丰一宁,读小学的时候,本家的一个老先生有一次错把一宁写成“一吟”,(丰子恺老家浙江桐乡石门,石门话”宁“ “吟”同音),丰一宁从此就成了丰一吟。
丰子恺先生以风趣幽默的漫画而闻名天下,同时也是一位教育理念超前的父亲,是一位悲天悯人又充满赤子之心的人。正如子女感叹:“世上如侬有几人?”
丰一吟和父亲丰子恺
回忆父亲丰子恺
文 | 丰一吟
父亲“爱的教育”
父亲有一颗善良的心。他爱世间一切有生之物,他爱人类,更爱儿童。他认为“世间最尊贵的是人”,而“人间最富有灵性的是孩子”。孩子做事认真,心地纯洁,对世间毫无成见,对万物一视同仁。孩子好比一张白纸,最初在这白纸上涂色的,便是自己的父母亲。
我生长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中。我们的母亲是一个善良而懦弱的人。在我们的白纸上涂颜色的主要责任落到父亲身上。然而,在我们的童年时期,父亲画笔上的颜料是那么吝啬。他不想把我们涂上什么颜色,他希望孩子们永远保持一片纯洁的白色。他曾说:
“教养孩子的方法很简便。教养孩子,只要教他永远做孩子,即永远不使失却其孩子之心。”
于是父亲便给我们灌输种种教育,其中之一便是“爱的教育”。父亲把《爱的教育》这本书当作课本,给我的姐姐哥哥们读。这本书是父亲的老师翻译的,由父亲配上插图。我那时还小,但常常听姐姐讲其中的内容,感动得很。
丰子恺插图版《爱的教育》
这本书教我们要热爱祖国,敬爱尊长,助人为乐,平等待人。全书通篇都贯穿了一个爱字。我们小时候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在助人为乐、平等待人这点上,父亲以自己的行为给我们树立了榜样。父亲对人的爱不受贫富和等级的限制。只要是善良的人,父亲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故乡有一位远房叔祖,为人正直,生活清寒。父亲得知后,便每月定期汇钱给他作为赡养,持续十余年,从未间断过。直到这位叔祖老病去世。
父亲不仅教我们平等待人,还教我们爱世间的一切生命,小至蚂蚁。本来我踩死一只蚂蚁不当一回事,有一回被父亲看见了,他连忙阻止我,说:
“蚂蚁也有家,也有爸爸妈妈在等他。你踩死了他,他爸爸妈妈要哭了。”
我姐姐哥哥们碰到蚂蚁搬家,不但不去伤害它们,还用一些小凳子放在蚂蚁搬家的路上。自己像交通警那样劝请行人绕道行走。慢慢地我也就学着这样干了。
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叫做“护生”。父亲画过六册《护生画集》。他劝我们不要踩死蚂蚁,不是为了讲什么“积德”“报应”,也不是为了要保护世间的蚂蚁,而是为了要培养我们从小就有一颗善良的心。
《护生画集》之“生的扶持”: 一蟹失足,二蟹持扶, 物知慈悲,人何不如?
父亲的“外公纸”
我箱子里珍藏着一叠小小的宣纸片,长约二寸,宽约三四寸。是父亲用画画写字废弃的宣纸裁成的。这种纸在我们家里有一个特殊的专用名称,叫做“外公纸”。
提起这种“外公纸”,我总是叹佩舞文弄墨的父亲竟也如此善于安排日常生活。一般艺术家似乎总是给人落拓不羁或生活零乱的印象。父亲却不然。他的生活虽然朴素,却是有条不紊,而且他善于采取合理的措施。“外公纸”便是其中的一例。
丰一吟和父亲丰子恺
作画写字时废弃的零星纸,父亲从来不丢掉,总是把它们裁成小片,叠成一叠,收藏着备用。这种纸的用途可多呢。书桌上有了一点墨迹水滴,只要取一片小宣纸来一擦,便擦掉了。作画时,放几片小宣纸在桌上,纸的一端压在调色盘下,当着色的毛笔笔端水分过多时,只要往小纸片上一捺,水分被吸了去,画面便不致化水。调色盘里的颜料要更换,可以用这种纸片把先前剩余的一点颜料擦去,再挤入新的水彩颜料。在画面着色时,如果着好的颜料水分太多,要越出轮廓,也只要用这种纸吸一下,便不再渗出了。所以父亲给画着色时,桌上常备这种纸,供必要时用。
那么,写字桌上用的这种纸,为什么被称为“外公纸”呢?原来这种纸在和外孙共同进餐的食桌上也有它的妙用。所以父亲经常带一点在身边。他不仅用来擦自己的嘴,也给当时还挂鼻涕的外孙、外孙女擦鼻子用,或者给他们在用餐时抹桌子擦碗筷揩手用。
丰一吟和父亲丰子恺
我姐姐们的孩子小时候经常来外公家。喜欢作乐的外公也时常带他们上馆子或者去杭州等地游玩。一到吃饭的时候,老老小小在桌前坐下来,外公总是在他们需要时掏出这种纸递过去。孩子们习惯了,认为这种纸是外公专有的。有时外公还没来得及把纸拿出来,就有人喊着:
“外公,纸!”
这样一喊,外公就笑嘻嘻地掏出纸来。渐渐地,“外公,纸!”也就变成了“外公纸”这一名称。
丰子恺笔下的孩子
这种“外公纸”上,常常有一些作画打草稿用的木炭条印,有时还写着几个不完整的字,甚至会出现一只燕子或人的身躯的一部分。
用“外公纸”比用抹布更吸水,比抹布更干净,只用一次就丢,很卫生。我也很喜欢用,有时也向父亲讨“外公纸”。“外公纸”源源不断地产生,我们当时却不懂得珍惜它。如果不把“外公纸”裁碎,即使是画坏了写坏了的,留下来做个纪念该多好啊!
有人认为,名画家是下笔成画,不可能废弃。父亲并非这样。不知是他对自己要求高,还是每天画的画写的字实在太多,总会产生一些“外公纸”。当然其中也包括他习字的纸。父亲到老也不放弃临摹自己喜欢的字帖。
画中的阿宝即丰宛音
如今我箱中还保留着的最后一叠“外公纸”,我再也舍不得用它了。但使用“外公纸”的习惯已经养成。画画写字后,我也把废弃的纸留下来供画桌上用。至于给外孙们擦嘴擦鼻子的“外公纸”,早已被餐巾纸所代替了。
其实,“外公纸”就是餐巾纸的先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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